母亲所做的手术,是医生嘴中所谓的“小”手术,这家三甲医院,每年要做成千上万次。
尽管这台手术,足足用了六个多小时。
出了手术室直接进入观察室。这样“小”的手术,医生说观察一天即可转入普通病房。
母亲进入观察室,病号多,空气差,人来人往,日夜灯火通明,各种仪器报警声此起彼伏,接送病号的推车往来不绝。
老人家本就睡眠轻,在这里愈发睡不着,情绪焦躁,血压不稳。
血压不稳定,自然不能转出观察室,哪怕我们家属自己要求也不行。因为我们知道只要母亲能好好休息,血压肯定会稳定下来。
然而刀口疼痛也越来越厉害,这就不太正常了。手术已经数天,应该越来越好才是啊!
医生查房,遂问医生怎么会越来越疼。
医生头也没抬,轻描淡写地说:“如果用抗生素,早就好了。”
“没用抗生素?!这几天静脉注射的是什么?为什么不给用抗生素?!”我震惊,急怒攻心,有些语无伦次,声音急促。
医生抬头,很是不解地看着我:
“现在国家对抗生素的使用有严格规定,达不到指标的一律严禁使用。老太太的病灶虽然大一点,但是没有变色,所以不够使用抗生素的条件。”
“这打的是什么药?”我哆嗦着指着母亲正在注射的药瓶问。
“营养液,补充身体能量的。”
也就是说,做了六个小时手术的母亲,在这一天一千多元的监护室里,每天的治疗只是两袋营养液,和一些毫无用处的监视仪。
也就是说,八十岁的母亲要完全依赖自己的免疫力,抵抗术后各种综合症,等待自行康复。
也就是说,如果母亲的免疫力抗不住术后反应,出现了发烧等症状,符合指标,才会使用抗生素。
我一时间痛恨自己,居然这么相信医生,我一直以为打的是抗生素,我居然从没看看打的是什么药。
我也痛恨自己,从来不想麻烦别人,哪怕这家医院的副院长就是我的堂侄,我也没想去找他,让他给医生们打招呼多照顾母亲。
我更痛恨自己,因为我的疏忽,让母亲这几天过得这么辛苦。
我不否认国家的规定是好的,可是执行的人呢?执行规定的时候就是一刀切?就这么教条?就这么相信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和十八岁的年轻人有同等的免疫力和抵抗力?
此刻我突然理解了一些辛辣鞭挞的文章,我也多么希望我能有这样一只犀利的笔啊,剖开一个个冷漠的心灵,不要只抱着死板刻薄的教条独善其身,要睁开眼睛,要以人心该有的温度去解读各类规定。
我再不理会医生,走出观察室,拨打了我堂侄的电话。
不过一会儿,堂侄立即赶过来,看望了母亲。
不过一会儿,有护士来给母亲做皮试。可是母亲因虚弱,青霉素从没过敏过的,这次皮试出现了过敏。医生立即改用不需做皮试的抗生素。立即停止了营养液,立即改输抗生素。
不过一会儿,来了两个护士,帮助我把母亲从观察室转到普通病房。
我,也终于活成了自己曾鄙视的人,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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