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爷俩
29床陪护男子很能说,主题就是老爷子是个不省心的主。
他正说着呢,蜷缩着睡觉的老爷子,慢慢坐了起来。老爷子脸庞清廋,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也没有任何斑点。
陪护儿子马上大声呵斥老爷子:你又要干啥,你又做啥妖?
儿子这声呵斥,我下意识以为这老爷子是有些痴呆的。
讲真,29床这陪护男子瞬间之间表情的变化非常戏剧性,表演天赋十足。
转过脸来又低声说:这老爷子耳朵聋了,不大声点他听不见。
老爷子弱弱地说:我想喝水了。
儿子马上变脸:喝了又尿,今晚我又不用睡觉了,你等会再喝……
老爷子耷拉着脸不说话了,两只手扯着被角拽着撕着。
新入住28号床位的他,示意我把两边的隔离帘子拉起来,拿起了床边的书。
他的大便问题已经完美解决,伤腿不活动感觉不到痛了。已经确定第二天早8:30手术,安心待着就好。
隔离帘子拉开,就是相对私密空间,那也是病人和陪护的专属地盘。有设计很人性的,高低宽窄不同的两种床。
高的是100公分病人专属,带滑轮可以随时移动,方便各种检查。低的是60公分可折叠拉伸陪护用床。
低处的陪护和高处的患者之间,首尾相对,彼此抬眼可见。
28床病人在安静看书,27床和29床似乎在赌气比谁的视频声音高,后来证明我的直觉正确。29号床的病人和27号的陪护之间有矛盾,俩人不说话的。
当然,具体是啥矛盾。原因就不知道了,其实也没必要知道。
我们是中间床位,本来新入住和左右病床人打打招呼,简单聊聊天是可以的,可是这尴尬的氛围似乎不太适合聊天。
27号床病人当晚没有陪护。原来,他已经住院很多天了,手术后二十几天了,拄着拐杖可以小范围挪动。
28床的病人似乎不受影响,这是他的本事。他掩耳不闻两边事,在专心看着林语堂著作的苏东坡传。
28床我这个陪护,道行还是浅了,很不适应。心想:这是公众场合,这不是你们的家呀,这不是你们的卧室呀……
很显然,局面也只能这样。一左一右两个大老爷们在赌着气呢,一个受伤卧床很久很久了,一个陪护20多天。不良情绪都积压了很多,放肆地看看视频,让眼睛耳朵都享受一下吧。
最昂贵床位人家也是付费的,帘子一拉,那就是他们的私密空间。
于是本该安静的病房,魔性的笑声此起彼伏,一左一右很是精彩。
夜晚病房总共五个人,四个男人,一个88岁耳聋的老爷子。俩中年人沉浸在视频欢笑中,另一个中年人正和苏东坡约会。还有一个女子是陪护的,她明白总要适应这环境的。
想来那个88岁的老爷子是幸福的,耳朵聋也就很自然避开了声音侵入,能安然入睡吧。
陪护女子本能地把耳机带上,真心的是想隔绝声音,效果是有的,但那些声音依然能穿透薄薄的帘子……
中央空调的室内温度调到24度。陪护床是折叠床,凉气从地板缝隙向上袭击着腰部,尽管铺着毛毯,依然感觉到凉气。
迷迷糊糊中被一声粗野骂人声惊醒。回过神来听见是临床陪护儿子,责骂那88岁的老爷子。
然后听见陪护儿子起床倒水的声音,强迫老人吃药的声音,老爷子不顺从念叨着:“大夫不让吃了……”
儿子大声说:“吃不死你,快点咽下去……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感觉天还没亮呢,陪护儿子和自家孩子打电话反复说着房子过户啥啥的事情。
我把陪护床收拾起来,整理到位,这时那陪护儿子端着水杯出去了。
我伸展着腰肢无意识活动,碰巧和老爷子的目光汇集了。老爷子眼神浑浊,看见我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意识到啥摇摇头。
一会儿那陪护儿子端着水杯进来,大声和老爷子说:今天出院啊,再住也没意思反正就这样了……
中午11点多,我们从手术室回到病房,刚好迎见29号床在门口。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被儿子推了出去,他竟然伸了伸手和我告别着。
自始至终,没有和老爷子有任何语言对话,只是有几次眼睛对视。
老爷子和陪护儿子是亲爷俩关系吗?
为什么甲沟炎能延误到,脚趾头全部切除呢?平常日子老人是和儿子关系咋样呢?
住院那么多天,只有这儿子陪护吗?有没有别人来换班呢?
尽管有着很多的好奇,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探究,那老爷子出院回家了。几乎可以确信,病房偶然相遇的老爷子,就是我们唯一交集吧。
病房的日子,偶然以自己视角带着觉察,记录下29床的故事,仅仅只是记录。
空下来那29号病床,又会迎来怎样的主人呢?
附:
陪护的病人手术顺利,静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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