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不止于羽毛球》(一)
有时候,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会从初见时尴尬的莞尔一笑,走向相知相识时酣畅淋漓的把酒言欢。穿过众多陌生的人脸,听过太多违心的热情话语,佯装和周围的一切保持着和谐的关系。终于在某处见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真诚的心时,起初难免会抗拒,凭什么,我可以在你的面前,卸下面具。
下午五点的时候,洪尘忙完文艺部的事情后,就背着蓝色球袋走向室外羽毛球场,路上遇到了李山,他很热情地也要一同前往。李山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双眼都不会直视迎面而来的路人。
好像洪尘读大一的时候也是这样,书包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专业书,选修书,习题册,每天像是背着一个炸药包一样,义无反顾地冲到教室,占下第一排的有利位置,下课后,随时准备冲锋陷阵,跟惊慌失措的老师决一死战。
“老师,你刚才讲的光的理论有点复杂,我没有听懂,你可以再给我讲一遍吗?老师,还有那个演算公式,我自己推导了几遍,还是没有推出正确的结果,这是我的草稿纸,你看一下对不对?”
教《医学物理》的老师是个老头,讲课时扯东扯西,完全抓不住他的重点。举得例子太多了,以至于将重要的物理真理淹没其中,谁也找不到。不管是物理,还是化学和高数,洪尘没有一门课能够完全听懂的,好在专业的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她打算死扛,于是拼命地问老师问题,弄得所有老师生生地从150人中认出了她,并把她刻在了心里。
大一下期出成绩的时候,物理老头亲自打来电话慰问她:“我看了你的成绩,好歹及格了。”
老头沉默了一下,终于吐出一句:“每次我看见你冲到讲台上时,我的腿肚子都在发抖,因为你弄得我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等那边如释重负地挂下电话后,洪尘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这些老师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就像自己的同桌董学霸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想当初,高中老师拼了命地给我们押题,划重点,生怕我们考不到高分;现在大学老师就是支支吾吾,生怕你知道了重点,搞得个个高分,没有挂科的,他怎么向教务处交代。哎,这就是非义务教育的弊端。”
当洪尘从董学霸的口中得知,物理、化学和高数只学一学期,后面都不学后,她感动得立马撕掉了自己的草稿本,说下学期要揭竿起义了,不要再学得这么被动和狼狈,一定要好好学习。结果,第二学期就加入了文艺部,事情总是忙不完,专业课只学到皮毛,好歹还是考过了,竟然成绩还很好。
不过,在外人看来的鲜丽成绩的背后,其实藏着的是对自己无知的恐慌。分数达到优秀,可知识储备远远未达及格线。
算了。她想,放过自己吧!
呆在文艺部半年多了,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整天沉浸在喧闹之中,她已经忘记了该怎样独处,该以怎样的姿势翻动沉重的课本。
洪尘和李山一起走到室外羽毛球场,见葛咏歌已经在那里百无聊奈地看天了,洪尘急忙加快了脚步,放下书包,解释到:“不好意思,部门里有些事情,又让你久等了。路上遇见李山,也来加入我们。”
“好好好,欢迎欢迎。”葛咏歌客气地回应。
先是洪尘和李山上场打单打,李山一发球,洪尘顿时心中一沉,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李山单挑蒋木盛的情景,看来,这个小学弟的能力不是自己能够企及的。
李山虽然强大,但是也有他接不到的球,球太远了,够不着,他就充分发挥他腿长的优势,拼尽全力迈开腿,发出尖叫的同时,劈吊一个球过来,她努力地伸直右手,接住了;突然,一个球又迅猛地飞过来,她急忙躲闪,忘记接球。
“哎,学姐,你干嘛跑啊?”对面的李山发出巨大的嘲笑声。
“再不跑,它就要击中我的心脏了。”葛咏歌说。
洪尘拿着拍子,弯腰捡球,她突然大叫一声,“天啦!我的拍子的线断了,怎么办?怎么办?”洪尘举起断了线的拍子,十分愤怒地盯着李山。
李山跑过来,看了两眼,掏出指甲刀就把拍子上的线“啪啪啪”地全部剪断了,然后看着目瞪口呆的洪尘说:“学姐,就是要剪断,不然拍子受力不均,会损伤拍子的。晚上,你就去换线吧!不过,你这拍子的质量不怎么样,还是再买一个拍子吧!”
回去的路上,葛咏歌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学弟太厉害了,不过,就是情商有点低,丝毫不懂得谦让一下学姐。”
洪尘解释说:“他这才叫‘率真’‘不虚伪’,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我就是厉害,你能把我怎么样?晚上,我还是去换一下线。”
(二)
“老板娘,拍子换线要多少钱啊?”洪尘提着一箱特仑苏牛奶走进店里,想了想,折回来,将牛奶放在店门口。
老板娘跑出来,接过洪尘的拍子,仔细地看了看,说:“你这拍子磨损得很厉害,要不直接换一块拍子吧!”
洪尘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正在纠结的时候,一个男生出现在小店门口,竟然是蒋木盛。蒋木盛大声地说了一句:“老板娘,换一下线。”洪尘装作没有看到,站在一个货架的后面,准备思考换线的问题。
“咦,你也在这里,你叫‘洪尘’吧!我经常看到你在体育馆打球,你大几?”蒋木盛取出货架上的一个红色球筒,双手拿着,在仔细地研究。
洪尘不满地回答:“你有病吧?我们一起上过游泳课,我们是一个羽毛球班的。我大二。”
“哦,没注意到。”
“‘哦’你个头,滚!”
“哎哎哎,不过就是被我的羽毛球打了一下嘛,怎么这么记仇。咱们一笑泯恩仇吧!来来来,我先笑。”
“滚!”
“好歹同学一场,不要这么鲁莽。你在这里?”
“换线。不过老板娘说我的拍子该换了。”
蒋木盛拿过拍子,说:“嗯,的确该换了。你的预算是多少?我帮你挑选吧!”还没等洪尘说什么,蒋木盛就走到一排羽毛球拍旁,开始挑选。
洪尘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蒋木盛看了她一眼,说:“你放心,我是校羽毛球队的,会好好帮你挑拍子的。夏冰山就是我的队长啦。”
洪尘小声地说:“喂,我只带了两百块。”
“哦,好的,就这块吧!”蒋木盛拿起一块拍子,走向收银台,顺便抓起一筒球,全部放在收银台上。
老板娘看了看,说:“换线是四十块钱,这两样一共是一百九十八块钱,你们俩是分开算啊,还是一起算。”
蒋木盛指了指球拍,说:“分开算。”他转头看了看洪尘,示意她该掏钱了。
洪尘不情不愿地掏出钱,接过老板娘手上的两个一块钱的硬币,久久没有晃过神。抱着球拍和球筒,跟着蒋木盛走出小店。她没有想到,一分钟就完成这个交易了。
蒋木盛走在前面,他推着一辆山地自行车。洪尘跟着走了十米,忽然想起,小店门口还放着牛奶,急忙转身,去提牛奶。
蒋木盛停下自行车等她,说:“放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吧!你这样提着多累啊!”于是洪尘很不客气地把牛奶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只手还要扶着牛奶,担心它摔下来。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蒋木盛咳嗽了两声,说:“哎,我叫蒋木盛,打球还不错啊!我经常看到你和一个女同学在一起打球,话说,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来学球啊?”
洪尘嫌弃地说:“我不要找你学球,要学的话,我也找冰山学长。”
蒋木盛急忙解释到:“喂喂喂,冰山学长很忙的,他大三了,学习很重,而且还要忙校队里的事情。”
洪尘:“真的吗?”
蒋木盛:“对啊对啊!而且,跟我学球,你只要交一点学费,一学期一千块,每个周六和周日的上午教球,平时你在体育馆看见我,也可以找我学球。”
洪尘说:“什么,一千块?我考虑考虑吧,我的学业和冰山学长一样,还是很重的。”
蒋木盛说“:难道你不相信我的球技?走,到体育馆。”
洪尘跟在蒋木盛的身后,夜色浓郁,不一会,他们来到体育馆,里面还是光亮一片,嘈杂的声音弥漫在体育馆的各个角落。
这时,蒋木盛看见有两个人在一个场地上打球,球技还不错。蒋木盛走近他们,说了几句,然后单打,打了几局,赢了。
洪尘一直在旁边看着,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看见了另外一群和她完全不同的人。周围全是运动的人,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远方,头颅都高高地扬起,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畅快,她竟然想让前方已知的笔直路线有个小小的改变,哪怕出现一个小弯也成。
蒋木盛朝她走来,骄傲地说:“怎么样,这个水平,还是可以教你吧!”
洪尘说:“让我想想吧!会尽快回复你的。”
二人回到寝室的楼梯口,准备告别,洪尘看着蒋木盛抱着自行车,准备把它抱到楼上去,她诧异地指着那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问到:“你该不会要把它扛上去吧?”
蒋木盛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啦,我花了两千块钱买的,放在下面我实在不放心。”
洪尘看着蒋木盛,一步一步费力地上楼梯。他消失在楼梯转角,突然又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回去吧!改天见。”
洪尘背着蓝色的旧拍子和黑色的新拍子回到寝室,葛咏歌诧异地看着她的新拍子,说:“怎么了?你按照李山小学弟说的话,直接买了一个球拍?”
“在商店遇到蒋木盛,他叫我向他学球,一学期学费一千块。我没有答应。其实,我挺想学打羽毛球的。”洪尘把两副拍子都放到墙角。
“为什么没有答应啦?”
“这个……我觉得他特别高冷。”其实,洪尘想说,她挺想找冰山学长学球的。
“这个原因啊?还有其它原因吗?”
“哎,不说他了。我以前的那副拍子,有一个拍子是好的,我就把它送给你,坏的那个,我已经扔了。”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我终于有一个自己的拍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三)
周一晚上,蒋木盛走在留学生小道上,嘴里嚼着糯米做的小丸子。“喵——”竹林下面蹿出来一只肥硕的大黄猫,慢悠悠地在杂草丛中行走,蒋木盛继续嚼着丸子,黄猫慢慢地靠到了他的脚边。
蒋木盛假装愤怒地恨了它一眼,猫咪依旧跟着他走;接着,蒋木盛就开始骂它了:“走,停,滚,爬,跳,去!”警告了几次,黄猫依旧不依不舍,蒋木盛只好放下怀里抱着的一箱球,蹲下来,将右手中的丸子分给黄猫。
猫咪警惕地嗅了嗅,大概觉察到上面沾有蒋木盛的口水,嫌弃地撇开头,跳上小道旁的石墙,走近竹林里,消失了。蒋木盛这才想起,这只猫真该被骂——走,停,滚,爬,跳,去你的!
有人在拍自己肩膀,他嘴里嚼着丸子,回过头,看见一个女生,背着蓝色的球袋,左手拿着几个羽毛球,食指上扣着挂着水杯的绳索。女生张开嘴,说着什么,蒋木盛愣了半天,咽下小丸子后,才想起摘下白色耳机,放在纸箱里。女生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你好,我是洪尘的同学。”
“嗯,我知道你,经常看到你和她一起打球。”蒋木盛和女生并排走在一起。
“洪尘说,她挺想学球的,就是觉得你挺高冷,可能难以交流。”
“怎么可能?我哪里‘高冷’啦?其实,我就是一个逗逼。你跟她说,我不高冷,要想学球的话,就早点联系我。她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叫什么啊?”
“葛咏歌。”
“我叫蒋木盛。”蒋木盛笑了一下,背着羽毛球拍走到了前面。
葛咏歌背着蓝色的羽毛球袋跟在其后,内心的紧张久久不能平复,当她看见前面一个走得慢悠悠的男生在和黄猫吵架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意念开始驱动她上前。走近后,她喊了两声“蒋木盛”,男生都没有反应,后来才发现,蒋木盛带着耳机,嘴里嚼着像丸子一样的东西。当她打算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离开时,心中的意念又燃起了,她拍了一下蒋木盛的肩膀,开启了她和蒋木盛的第三次相遇与对话。
到了体育馆,葛咏歌在仔细寻找洪尘,发现她正在和冰山学长说着什么,过了一会,洪尘一脸沮丧地走过来,说:“我去找冰山学长,想要他教我球,结果他说,就在羽毛球社里,也能学到很多东西,没有必要单独教球。哎,看来蒋木盛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
“冰山学长学习很忙,没有时间单独教球。”
“事实就这么简单?”
“嗯。”
“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葛咏歌把在路上遇到蒋木盛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洪尘听后,很生气,埋怨葛咏歌自作主张,把她们俩私人的交谈讲给蒋木盛听。洪尘愤愤地拿起新拍子,走到远处,听校队的教练教球。哎,她其实因为冰山学长的事情在生气。
蒋木盛站在一群女生的中间,举着一个尤尼克斯的拍子,认真严肃地说:“在球场上,一个选手倘若能向强者挑战,那么在生活中也是如此,他不退缩,也不屈服,而是挑战和学习……”
当蒋木盛讲完打球的态度时,围观的社员血液都要沸腾了,顿时觉得羽毛球这项运动被升华到另一个高度了。洪尘想起那天晚上,心中产生的期盼,觉得向蒋木盛学习羽毛球也未尝不可,可以更加接近冰山学长。那先把马哥哥那里的工作辞掉,啊,先去和马哥哥说一下吧!她打开手机,将一千块转给了蒋木盛。
(四)
清晨,在空空的体育馆,蒋木盛一个人在里面练发高远球,一个一个,不停地练。对面场地斜角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纸箱,直径不过十厘米。每隔五秒,每一个球,都准确落在纸箱里。洪尘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一分钟,然后走上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喂……”
蒋木盛转身,看了她一眼,说:“我好歹成了你的师傅,请尊重一下好吗?不要用‘喂’来称呼我。OK?”
洪尘:“哦,OK。师傅你好。”
蒋木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继续说:“平时看你打球,发现握拍都握错了,竟然还打赢了,不可思议。羽毛球有五大根基:态度、握拍、站姿、移动、击球技巧。今天,先教你态度和握拍这两课。在这个四十平米的球场上,是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面对弱者,要尊重;面对强者,要挑战和学习。一个人,球场上有什么样的表现,我们就能推断出他在生活中是什么样的……”
讲完以后,蒋木盛就坐在旁边的木凳子上看小说,洪尘站在球场中央继续练握拍姿势,半个小时后,蒋木盛走上前,看了一眼洪尘的握拍姿势,立马用书本狠狠地打了她的手,纠正握拍:“五个手指,拇指和食指是控制方向的手指,其余三个是发力的手指。手指和球拍之间是空的,不要握实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洪尘继续用酸痛的手臂举着球拍。
“好,念三遍。”蒋木盛拿着小说,回到场外。
“五个手指,拇指和食指是控制方向的手指,其余三个是发力的手指。手指和球拍之间是空的,不要握实。五个手指,拇指和食指……”
洪尘练完握拍,手臂极其酸痛,不过,她还是好奇地跑去看蒋木盛在看什么书。蒋木盛坐着将书高高举过头顶,封面上赫然写着《思想国》,作者熊培云。
蒋木盛解释道:“多看点书,总是没有坏处的。况且顺便可以找个女朋友,说不准,就是因为一首诗,那个女生就喜欢上你啦!你以为光在球场上露出肌肉就可以了吗?现在的女生看重内涵!”
洪尘歪着头,看到一段话:“……一个人,在他的有生之年,最大的不幸恐怕还不在于曾经遭受了多少困苦挫折,而在于他虽然终日忙碌,却不知道自己最适合做什么,最喜欢做什么,最需要做什么,只在迎来送往中匆匆度过一生。”
下午的时候,洪尘接到蒋木盛的短信,去操场训练体力。洪尘站在操场旁,太阳有点大,她撑着伞看别人踢足球,等着蒋木盛。
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把伞收了,你以为你是足球宝贝啊!”
把伞收了,你以为你是足球宝贝啊!洪尘转身看到了蒋木盛,嘻嘻地一笑了之,收了伞,盯着蒋木盛的头发看了一会,然后弯下腰大笑:“咦?你的发型有点怪啊,在哪里剪的?”
蒋木盛怨恨地说:“一个老头给我剪的,花了五块钱,就给我动了五剪子,前面剪一下,后面剪一下,头顶剪一下,然后两边再削一下,两分钟不到,就完事了。”
“哎,这实质上关乎一个相对论的问题——剪完后,你额前的头发的确离你的眉毛远一点了。”
“别说了,伞拿给我,你先去跑八圈吧!”蒋木盛撑着洪尘的粉红色碎花的女式太阳伞,站在操场的边缘,不停地催促着大汗淋漓的洪尘快跑快跑。
此刻,在操场中央踢足球的男生们,都停下来,笑着看这个倔强的女生,以及不远处一个歇斯底里的男生。跑完八圈,接着就是平板撑,练习腹部肌肉。
洪尘撑到一半,从地上爬起来,说:“师傅,我一个人做太没意思了,我们来比一下谁撑得更久吧!”
“开玩笑,肯定是我撑得久啊!我可是有腹肌的人。哎,你要不要看看?”蒋木盛准备掀开上衣。
“滚!我不要看,留给你的女朋友看吧!”洪尘双肘撑在地上,蒋木盛在她旁边,也开始做平板撑,结果竟然是洪尘撑得更久。然后两人又比拼了压腿,竟然还是洪尘赢了。
洪尘骄傲地说:“怎么样,师傅,我还是比你厉害一点点吧!啧啧啧,在压腿方面,你还真应该叫我一声‘师傅’。”
“看不出来,你练过?”
“是啊,以前学过街舞的。”
“好,你最牛,筋骨拉开了吧!去吧,又去跑八圈吧!”
洪尘大声哀叹了一句,旁边捡足球的男生停下来,露出疑惑的表情,环顾四周,寻找奇怪声音的来源。
在平时上课的时候,洪尘很少遇到蒋木盛,她有点庆幸,还好两个人不是一个专业的,不然天天上课见面,下课也见面,烦不烦啊!
她没有想到,此刻,那个趴在栏杆上认真看书的身影竟是蒋木盛的。
“师傅,看书啊?没有想到,你会看专业书。”洪尘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下子就看到蒋木盛。
“怎么,我就不可以好好学习啊?你以为,我就会打球和看小说啊?”蒋木盛不屑地说。
“你有没有带伞啊?”
“带了。嗯,雨的确有点大。”蒋木盛把手伸出去,还是摸不着栏杆外面的倾盆大雨。
“我没有带伞。”
“哦。”蒋木盛打开书,继续看。
“学姐!学长!”易宇朋拿着水杯走向他们,“你们在聊什么?”
“哦,我说我没有带伞。”洪尘说。
“嗯,雨的确有点大。学姐,你等一下,我去教室把我的雨伞拿来,你用我的雨伞。”易宇朋说。
“那你怎么办?”
“我室友带伞了,我和他一起回去。”
“谢谢啦!”洪尘看着易宇朋奔跑的身影,笑了笑。
“喂,这个小学弟已经成功打入我们校队了。那天,他把我打下了,冰山学长就同意他进校队了。”蒋木盛说。
“哎,这么丢面子的事情你都要讲出来!”洪尘说。
“喂,你完全没有抓住事情的重点!我想说,要是哪天你都能进校队了,那我这个师傅就有面子了。”蒋木盛不屑地说。
等到易宇朋将雨伞交给洪尘后,洪尘白了蒋木盛一眼,就愤愤地离开了——哪一天才能名正言顺地打进校队啊?
下午放学,蒋木盛挎着挎包路过一扇玻璃门,透过玻璃门的反光,看见身后两米处有人跟随,他加快脚步,窜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等到脚步声近时,夸张地跳出去,说:“交出买路钱!”
那人一脚就踢到蒋木盛的膝盖上,蒋木盛痛得弯下腰,呲牙咧嘴地揉搓着膝盖,他抬起头,说:“你找打啊!”
他一下子就看见洪尘做着抱歉的姿势,双手不停摩擦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不可以把一千块钱还给我啊!还给我吧!”
蒋木盛正处气头上,一点不听洪尘的话,径直走向车棚,打开自行车的锁链,跨上去,准备离开。洪尘追上去,用右脚踩住自行车的前轮,说:“师傅,把学费还给我吧!我以后再给你钱,我要去买山地自行车啊!”
“为什么啦?”
“因为听学姐说,冰山学长很喜欢骑自行车,我要和他一起。”
“哪个学姐?”
“我的部长甘露。”
“喂,你花一百块买辆二手的车不行啊?”
“不行啊,太掉价了,会毁掉我的形象的。”
蒋木盛跳下自行车,取下手表,掏出口袋里的餐巾纸和饭卡,通通放在自行车的车座上,他指着那堆东西说:“你看我,一无所有。”
“我不信。”
“你放弃吧!冰山学长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信。”
“我跟你讲,他喜欢的就是你的部长甘露。他们是一个专业的,在一起两年,后来分了。冰山学长一直舍不得,心里有甘露。我跟你讲的这些话,你不信就算了。让开。”蒋木盛骑着自行车呼啸而去,同时,一辆黑色轿车按着喇叭,从蒋木盛身边滑过。
蒋木盛大骂:“靠!这年头,开个大众都可以这么嚣张!”
洪尘吼道:“哎,他还没有你骑自行车嚣张啊!”
洪尘没有要到钱,只好去吃晚饭。吃过饭,穿过食堂前面的大广场,洪尘低着头,微闭着眼,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寝室。
广场尽头摆了一个超大的广告栏,洪尘睁大眼,停留下来,草草地看了一眼,提步走时,一个男生从广告栏后走出来,他穿着蓝色的牛仔衣,戴着白色耳机,喝着奶茶,从洪尘的眼前穿过。他背着书包,径直走向教学楼。
男生的脸在红尘的心里留下了烙印,那一瞬间的影像,将持续地在她的心里发光一年。此刻,她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部门里各种纷扰的杂事,她回头,再次看了一眼男生远去的背影,默默地念了三个字——夏冰山。
(五)
在星期六的早上,洪尘早早赶到体育馆,她逛了一圈,再大吼几声,回音飘扬在体育馆上空。在空无一人的环境下,难免感到低落,活动活动关节,闭上双眼,扭扭脖子,好像同时也做了一套心灵上的广播体操。
“喂!来得这么早啊!”洪尘一回头,见蒋木盛站在体育馆门口,旁边站着一个超出他半个头的男生,男生穿着蓝色休闲牛仔裤,腿特别长。
“喂,看够了吗?这我师傅,也是高中同学。”蒋木盛放下球拍,说,“他特意从外国语学院跑过来看我。”
“师傅的师傅叫什么呀?”洪尘问到。
“请叫我欧巴。”男生自信地说到。
“别听他乱说,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超哥’。”蒋木盛补充到。
“哦,这样啊。超哥晚上在哪里睡啦?”洪尘关切地问到。
“还用说?当然是和我一起睡啦。”蒋木盛大声地宣布。
“你们俩,相拥而睡?啧啧,画面感太强,不敢想象。”洪尘一脸嫌弃。
“开什么玩笑,蒋木盛说有一张空床,他去睡那张床,我睡他的床。”超哥马上澄清事实。
“啧啧,师傅,你对你师傅太好了。”洪尘对蒋木盛竖起了大拇指。
“当然,你要不要也对我这么好啊?”蒋木盛盯着洪尘说。
“不要,我只对冰山学长好。”洪尘立马反驳。
“冰山学长是谁?”超哥一脸疑惑。
“她男神。”蒋木盛说。
“哦。”超哥点点头。
“我的队长。”蒋木盛继续说。
“哦。”超哥又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羽毛球打得很好。”蒋木盛补充到。
“哦。你小子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超哥狠狠地拍了蒋木盛的脑袋。
“哦。”蒋木盛摸了摸头。
洪尘说:“超哥,我师傅教球太慢了,学了这么久,只会发球和打高远球,是不是因为我太愚笨了?”
超哥尴尬地摸摸头说:“这个嘛!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不要太着急,技术要学扎实。”
蒋木盛在训练洪尘的时候,叫超哥过去帮忙指导一下,指导完后,就剩洪尘一个人在那里练球,蒋木盛跑去和超哥一起打单打了。
早上三个小时的训练很快结束了,蒋木盛收拾好拍子,急着走,说要去取钱,洪尘急忙说:“师傅,我的学费是不是应该打个折,退一点钱给我啊!”
超哥在旁边补充到:“不用取,我有钱。”蒋木盛狡黠地笑笑,迅速地将钱包放回书包里,背着球拍扬长而去。
三个人坐在马哥哥的面馆里,一边吃着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洪尘说:“超哥,我看那些高手杀球的时候特别有威慑力,我趁蒋木盛不注意的时候,也站在他的身后模仿他的动作,可是我的击球怎么也没有杀伤力。这是怎么回事啊?”
蒋木盛的嘴里包着面,他嘟囔着说:“因为你没有我帅!”
超哥听到后,差一点把面条吐出来,忍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杀球的动作类似于打高远球,只是最后一步有点不同,必须具备强有力的往下扣压的击球动作,而为了加强这个击球动作,就要预先准备肌肉。在击球过程的第一阶段,球拍挥向相反方向,向左侧肩部引拍,然后返回向右肩……”
洪尘恍然大悟,激动地说:“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蒋木盛,你看你,就是肤浅!”
蒋木盛将空空的面碗推到面前,说:“我吃完了。走,超哥打球。”
在下午打球之前,蒋木盛带着超哥参观了一下他的寝室,说是参观,实则是回去喂鹦鹉。
“这什么?”超哥看了看阳台上挂着的鸟笼子。
“我养的鹦鹉,你等等,我方便一下。”蒋木盛走进洗手间。
“你竟然不洗手?”超哥看着蒋木盛一出来,就跑去逗鸟,诧异地问蒋木盛。
“我又没有尿到手上。”蒋木盛反驳到,然后转身去洗手。
“啧啧啧……一时间,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这鹦鹉能说什么?”
“脏话。要不我叫它说给你听听。”
“算了算了。”
“我给你讲,寝室那帮混蛋,趁我不在,就整天给这鹦鹉灌输恶毒语言,后来被我发现了,我一人踹了一脚,然后他们就群殴我,鹦鹉还在旁边协助,骂脏话,骂得那叫一个流畅,简直是专业的重庆RAP。气得我,两天不给它喂吃的,你看,现在多听话。”
“蒋木盛,蒋木盛,滚蛋,滚蛋……”蒋木盛话语刚落,鹦鹉就立马开始骂人了。
超哥笑得人仰马翻,指着鹦鹉说:“它还要再饿两天。”
晚上九点,洪尘跑到体育馆复习最近训练的内容,诡异地发现蒋木盛和超哥还在打球,超哥累了,放下拍子跑到一边喝水,洪尘跑上去问超哥:“哎,你们都不出去玩一下吗?比如看看电影,吃吃饭。”
超哥愤怒地说:“别说看电影了,连晚饭都没有吃,一直被蒋木盛拉着,就靠中午那碗面坚持到现在。”
“你们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哎,蒋木盛说,再打一个小时才去吃饭。”
“你们明天计划到哪里玩啊?”
“玩?明天我就回去了。”
“你等一下。”洪尘奔向自己的书包,取出刚刚在校门口买的便宜香蕉,递给了超哥,超哥一下子就吃了五根。
晚上十点,三人一起走出体育馆,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大雨倾盆,蒋木盛抬头看了看天,说:“这雨下得不是一般大,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回宿舍拿伞。”蒋木盛冲进了雨幕之中。
趁着蒋木盛拿雨伞之际,超哥语重心长地说:“洪尘,有些情感沼泽不要去趟,陷进去了,就没有办法脱身。今天,我虽然只见过夏冰山一面,只说了几句话,不过,从他打球的态度,以及一些细节,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自己看法的人。他和甘露的事情,蒋木盛已经给我说了。他对甘露的坚持,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我懂,超哥,我对他只是充满了敬重之情,并没有其它的非分想法。”洪尘虽然嘴上这么说,内心却想着什么时候约上冰山学长教教球。
“你明白就好。我作为你师傅的师傅,有必要告诉你这些。不过,我们外国语学院的球队里却有一个不错的男单选手,可以介绍给你,叫作李……”
“你们在聊什么啊?”蒋木盛“唰”地一声站在二人面前,超哥摆摆手,不说话。
蒋木盛拿伞的速度太快了。他刚才只花了五分钟就跑回宿舍,回到宿舍迅速地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借了室友的一把伞,又摔门而去。归来的时候,左手持伞把,右手拿着另外一把蓝色的雨伞。
他看了看同时陷入沉默的洪尘和超哥,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将撑开的那把伞递给洪尘,同陷入沉默的超哥一起,共享呆在蓝色雨伞下的师徒时光。
小小的伞根本塞不下两个人,很自然地,蒋木盛又被淋湿了一次。
洪尘躺在床上,仔细地想了想今晚超哥在体育馆门口说的话,如同炫白的刀光射在心里,久久不能平复。
凭什么,她要卸下面具,接受超哥真实的照射。还是戴上它,假装听不到,假装看不到,假装不喜欢,没有人会知道。
可是,每当她看到冰山学长的眼睛时,她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假装下去了,脸上的面具,如斑驳的墙壁,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握着羽毛球拍的手猝不及防地颤抖起来。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
上一章 朱哥归来下一章 暴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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