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揭谛

作者: 骑驴打盹 | 来源:发表于2018-06-03 23:08 被阅读97次

四月初,我再一次倒在当天去往津城的最后一趟列车上,那晚上车前我喝的烂醉,蜷缩在上铺,头死死的顶住床铺与车皮构成的角落就开始做梦。

梦开始的地方是一片废墟瓦砾,我与杨叶正坐在敞篷的观光车上,随着车向前开去,四围呈现出小桥流水般的人家,炊烟笼罩着。我跳下车步入深处时见到了母亲,她使劲的向我招手,嘴里念叨着,杂声太多,听不清,便向她奔跑过去,只是双腿怎么都使不上劲,在无力感席卷全身的一瞬,四周的烟、柳树、小黄花全都疾速的掠过。我停她也停,我向左她也向左,母亲始终在我眼睛的前方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梦里天暗的速度令人咋舌,如有个开关在控制着白与黑。最后的画面我跌倒在地上,沙子进入嘴里,再抬头母亲已消失,杨叶也不知所踪。

醒来,车厢的灯已关,列车轰轰的在岑寂的黑暗森林中极驶,头下的白床单被晕染了一大片,我想在往那个角落里缩缩却已是不能。杨叶失踪了,妈妈去年过世了,事情也可能发生在昨天,这都不重要了。在破晓的一束光刺痛眼睛时,觉着母亲是在说“来,过来,快过来,该吃饭了。”

列车是在中午十二点停靠在津城的,比以往多用时半个小时,这在以往是常见的事。下了楼,门在十几米开外,刚出门的都低头燃起重叠的星火,透过白色的烟雾,天是阴沉浑浊的,暗的像傍晚。空气如同静止一般,感受不到风、气流、气息这些,时间也像凝固起来,整座津城一如一头具有灰色鬃发恬憩着的饕餮,只有人的阵阵脚步在低声嘶吼,这在以往也是常见的。无论何地何时,城市这东西看起来总是大同小异,你只是穿过森林,从一个饕餮的腹腔到另一个的腹腔。

我曾在这里上一个倒数的大学,高考时我离想去的那个大学只差了两三分,后来我经常这样安慰:只是几分,就差一点,运气不好而已。也许这就是人生,除了自己谁也顾不上给你一个希望,一个不慌的理由。我前年已经毕业,因最后没参加考试而学位证没有拿到手,不过两年内补考过就可以发给你,所以我得回来边打工边复习。实际上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从上了大学我就一直在那里打工,就距离学校不远处的文具店,但我还是给一家种植及销售果蔬的公司投了一封简历,并在前几天接到电话,约好明天下午三点面试,当初所学的专业就是这个。

挤上直通学校的625路公交,文具店一推门西墙墙壁上便张贴着一张大大的香蕉图,这里什么都卖。还未放下行李,收银的李鸣打着哈欠说:“你来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我嗯了一声,又寒暄几句便开始摆弄货物。下班,回到住所,李鸣不在,他总是这样,每晚狼狈不堪的回来,十有八九是去找乐子。凑合了捅泡面,晚上看了一部张曼玉主演的《应召女郎》,觉着世界的天花板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掉皮。

晚上梦到了杨叶。她又窝在沙发上看了几天的电视,画面一转,她突然爬起来一遍又一遍的叠衣服,跑到菜市场与人对骂的口沫横飞。她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似乎寒气让她抖动了起来,她扭过头问我:“我像不像张曼玉?”说完就在人群面前脚不沾地的凌空消失,瓶瓶罐罐掉落一地。醒来头特别痛,便撞了几次墙缓解一下,嚼了几粒口香糖,黎明前又被一莫名的似呜咽声给吵起。

躺到太阳露头,有风吹进,敞开的包里碎纸屑打圈飞出。中午步行到学校的前几站等车,学校那里不好打车,所以要是想通过此方法自杀而获得赔偿最好换个地方,这里会让你失望透顶的。之后拼车打上一辆滴滴。车一路向西北,四月份这里的天还不是暖和的且变幻无常,车速带起生硬干燥的风从摇不到顶的窄缝中变成风柱涌入,就像在抱着一根银灰色的钢筋。随着云层越来越厚,车上其他人一个个的跳下,直到只留我一人裹紧外套蜷缩在车角。周遭一片荒凉,有种是要开往西北沙漠中的错觉。

司机像是没话找话的问我:“看你不像本地人,从哪儿来的?”

“内蒙。”

“好地方,牧民?”

“不是。”

“你们那地方绿油油的,比这乌漆嘛黑的地方强多了。”他突然有些兴奋,似炫耀,“不过我代表津城欢迎你,年轻就要多来这样的地方闯荡,就像我,在这地方开了三十年出租车,前些天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套房,你说,这要在你们地方是不早就买下了?”

我没有做声。天空再也承受不住那厚重的云层,雨点同豆子般大噼里啪啦的打在车顶、车窗,打在每一个行人的心上。车子行驶在雨幕中,我委身于沉默编织出的漫无边际的思绪中。以后的生活没怎么想过,保不齐明天就有陨石砸下。往来奔波的大多自愿被金属饕餮剥削下年轻的资本拿去品味,给它留下点风一吹便消散的痕迹,给自己留点以后可以吹嘘的记忆。

跳下车,面前耸立着一座楼,后面是一堆若影若现的大棚。不远处有人正躺在来不及流走的水洼处破口大骂,还好我早已习惯城市边缘的设计。她身后是一个头发花花绿绿的男孩,面色惊恐的站在他的机车旁不知所措。我舔舐了一下嘴唇,来了丝精神,以为会打一架,不过看情况他从没遇到此类事件,毕竟遇上未曾碰过的事总是先会丢掉自己所擅长的。他也一定想过骑上机车一轰油门消失在白蒙蒙的雨气中,奈何那名妇女是高手,早已爬到了那辆看起来几秒便可飙到一百迈的车上。我想在多看一会儿,无奈雨越来越大,周围停下的车遮挡住了视线,周遭也无可避风雨的建筑,便离开跑入面前的楼。

推开门,前台的接待正身体前倾靠着桌子,支颐的出神望着窗外。她居然没有偷偷的玩手机,这真是太奇怪了。我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瞅了一眼,水汽让世界变得白蒙蒙的,只能看到水珠从玻璃上滑下,形成一条条扭曲弯折的小蛇。我向她道明来意,她领我上了二楼负责面试人的办公室,并让我在此等待一会儿。我道谢坐了下来,房间暖气充足,这对此刻浑身湿漉漉的我来说是再好不过了。但坐久一点委实难受,屁股被衣物紧紧的贴着,又滑又腻的感觉,我便想起身走到窗前,其实我是很想再看看少年那事的后续发展,毕竟事不关己的看别人出丑、尴尬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起身时不小心推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桌子却顺力后退,我看到原桌脚处的地板上呈现出可见的光滑的划痕,许是经常挪动让摩擦系数一直在往下变,桌柜也滑出,一块看起来是棉丝的布露出头。就这时,门被推开,出现一位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少女,嘴里叼着辫套,手在脑后隆起头发。看到我有些楞神,随后问到:“你是谁,来干什么?”

“你好,我是来应聘的。”

她看到桌子脸红了一下,之后用眼白看了我一眼转过头拉开门,脸色不悦的说:“等着。”

门被关上,我立即将桌子恢复原样后重新坐下,控制不住的想象着将她狠狠的推倒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褪下她的职业装来一发。我颅内高潮不断,要是现在杨叶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推倒她的,什么都不管,爱谁谁。当然几年以后我一定会这样干的,我对这次的面试充满了把握。不觉中我已想象到在城市的某个地方与他人一样在钢筋混凝土中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去贪婪美貌。在欲望的撩拨下,让自己也成为一只饕餮之徒。

窗外的雨乃是宋江,来的快去的也快。短短的时间里不知又洗刷掉多少离去人的痕迹,泥土的清香一概没有,有点像下水道溢出多时散发出的那股味。有位男士推开门,我正襟危坐,接下来是一堆干燥生硬又机械的对话。

“有事忙,抱歉。”

“你好,哦,没事儿。”

“长话短说,我看了你的简历,专业符合,有实践经历,但有一点,也是出于我个人,我想问一下你念了五年,为什么?”他露出一副这是必答题的表情,“当然你也可选择不作答。”

“休学一年。”

紧接着他又问道:“为什么?”眉头紧蹙了一下。

“是健康的问题,我休养了一年。”

“什么病?”

“已经好了。”

“抱歉。”

“没事。”我用牙齿撕下嘴上的一块死皮,“只是有点精神不济。”

他点了点头,开始整理桌子上的纸张,纸张原先并没凌乱开,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开口:可以了。

我一脸疑惑盯着他看,他有丝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可以了,面试结束,你可以走了。”

“哦。”我起身走向门口,握住门把手一刹又转身返回,我让自己面带着镜前练习无数次的笑容,:“我真的已经没事儿,我身体很健康,真的,你看,”我原地跳了起来:“我实习的时候所有人都夸我工作认真、上进,我专业成绩都是优秀,不信你可以问高老师。哦对,还有,每次开头脑风暴的时候我都可以提出很多有创意的想法,可以找到问题,我也可以做销售的,我曾是最佳辩手。”我越跳越高,“我没事,真的,我很健康。”

他手掌朝下摆了摆:“好好好,你先坐下说。”

“我很健康。”我继续跳着。

他揉了揉太阳穴:“按理说我们并不缺人员,但你是高老师介绍来的,你的情况他也跟我谈过,只是我们实在不缺人员,不过最近我们创建了一个公众号,需要有人运营,写写相关的东西,你这上面说当过文学社的副社长。”

“什么?”我几乎喊了出来。

“将它做成大号,将我们的产品推广出去,以后做大又可接广告。”

“你是不当所有人都是傻逼?”

他黑下脸没有开口。

“为什么要这样?”他就是在应付我,没有尊重我,我吼了出来:“我他妈真没事。”

他就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表演,真像看着一只下水道旁垂死挣扎的野狗。与他对视的瞬间我安静了下来,用双手抹了一把脸才意识到,默骂一句。

从门里出来我沿着楼梯边悄摸而下,最后一个台阶上探出头,她在那里偷偷玩着手机。我知道,从我进入这城市开始,我又要度过无数个无眠之夜,那种感觉就摆在这座城市里,离开消失,回来重现。

我一直在想我是多会儿成为孤儿的,大概很早之前,从我感受不到家的时候,也或则是从我第一次失眠的那个夜里开始。

刚被雨水洗刷过得马路被一层水膜包裹着,如一面沥青色的镜子。我想我又搞砸了一件事,我母亲说我从未做成过任何一件事。还有那个该死的文学社,他们不过是借个名义去撩妹。

马路很空旷,我很想沿着西北向下,我从未去过那里,也许那里会有一条繁华的街道,可以打上车叫上滴滴也说不准。西面远眺可以看到一栋很高的楼,属于津城的地标性建筑,从我未来前就在建设中。它与四周的建筑相比就是巨人,它真是太孤独了,就那么孤零零的耸立在那里,走进会看到每一扇没按上玻璃的幽暗窗户就像一双可穿透人心的眼,看的你冷汗淋淋,风一吹,发出呜呜声,如女鬼留恋在尘世。这里也有好处,不需放风筝,风一来,满天的塑料袋如人一样舞动。

太阳下落的飞快,我每望它一眼,它就离地平线更近一些,然后刺入那高楼一点,很像杨叶老把煎好的鸡蛋插入铁签上。

太阳最终还是疼的闭上了眼,万籁俱寂,偶有远处亮起零星的灯光,我蹲在马路上点燃烟头,希望有车能在茫茫夜海中看到这微弱的灯火。

当晚我喊着一二一走回去的,李鸣还没睡,在玩着一款吃鸡类的手游。房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在游戏中他阴死一个人反过来又被后面一个人掏了屁股,他将手机狠狠的扔在床上大叫起来。

“怎么样?”他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问到。

“就那样。”

“反正都一样,都得完蛋。”他又拾起手机打开了直播,和另外蜷缩在一角无聊的人们讲着他今天所遇到的一切、碰到的姑娘、做过的事。这太他妈搞笑了,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他每天都待在那个文具店里,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瞎掰胡扯放屁,每晚与一群同样的人通过虚拟的平台围在面前的手机,偷着无线谈着几亿的大生意,可谁又会不知道呢,他们要的无非是有人出丑与憋屈的发泄地,就是这样完蛋的。我厌恶所有仅在狭小的空间里有过有限的经历的人。

我问:“你他妈连话费钱都没有,这样有意思吗?”

他答:“总比你什么都不干发呆来的强。就你这样还能活成个人!”

最后一句把我刚到嘴边的话又给噎回去,诚然李鸣骂的一点没错,从很早开始,这里的人心中都埋下一粒种子,让我们把自己置身于忙碌当中,一不做点什么便心慌,做了就觉着踏实赚到了。让每个人都盲目,手脚不停,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它吃饱。

想到这些我头痛的厉害,就着面包吃了几粒药。

李鸣眼尖:“你吃的是什么药?”

“安眠类的药。”药就像挂在了食道,喝了一杯水那种感觉还是没有消除。

“给我也来一粒。”

“这药药力猛,算了。”

他走过来拿起药盒,“阿米替林,这是安眠药吗?”

我点了点头,他看了一会儿才说算了。

深夜李鸣外播着午夜直播,床被摇的吱吱作响,像一个即将散架的百岁老头一样。没多久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就沉沉的睡去。我被搞得睡不着,起床撒尿,又听到窗户外有哼唧声,声音细不可闻,我能听到也是因为这里晚上基本没车走过。那是一种卡在嗓尖,想悲恸又拼命压制的声,如同至爱刚刚还与你颠鸾倒凤,一个念头间便握着刀刺入你的身体。走近窗前,一个破旧的不知缝补了多少针线的书包出现眼前,书包下有一块木板,看样子是为了防止从铁栏掉下。我打开书包,里面是一只嘴角挂血的猫,除了四个蹄子是黑色的其余全部雪白,毛发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看到我,它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我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顺毛发,又将碳酸锂融在水里喂了它点,之后下楼放生了它。楼外东面的天空一片橘红色,映衬着高楼里外的灯光,白天那里面的人不知疲倦的工作着,下班能交流的大也就只有家里的猫啊狗啊的。我突然很想哭,又很想大喊“津城欢迎您!”那只猫它活不过今晚的,我知道,它就一直在我怀里痉挛着。不出几天这里又消失一人,慢慢累计,变得空空荡荡,只是时间问题让这里移栽来的高楼遮天,让沥青色代替野草,让鸟不进,让狗不理,只剩魑魅魍魉。

一般早上文具店没什么人,李鸣过得是美国时间,还在睡觉。我复习着气象学与建筑学。日子不温不火的煮着青蛙,倒是李鸣,手机总是对着我,我骂了他几句从那以后就再没发生过此事。

五月中旬我参加了补考,这期间也一直在投简历去面试,考的还不错,尽管我没抄上。出了考场我碰到了教气象学的高老师。他笑容满面问我:“为什么西伯利亚寒冷?”

“因为你说过所有南下的冷空气都会在那个神奇的地方聚集起来形成冷性高压,破裂后继续向下。而神奇是不能用来解释的。”

他点了点头。我说:“对不起,上次你给我介绍的工作我搞砸了。”

“虽然有点生气,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杨叶呢?”

“不知道,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知道学校生活的好了吧。”

我笑了笑。

“对了,我这里有一副杨叶的画,上回帮忙收拾美术室发现的,你拿回去吧。”

这是出乎我意料的,拿到画一看我便知道确实是她的,画的名称是《鸟》,内容位于正中央靠左下点,画的是一截树枝。我拿到画再三道谢,也许这是我拥有的最后一件有关于杨叶的物品。

关于未来我也想过很多,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杨叶走的时候一声不吭,我并不在意。其实人到一定程度都会逃避,一圈过后又会以一个新姿态出现。也许逃避是很可耻的,可在我看来也是很有用的。她学的是美术,所以我老在想她的失踪可能也于此有关系:搞艺术的脑袋想的跟我不大一样。她比我早毕业一年,毕业后她的几份工作都是画房子的宣传照,老板觉着人画出来的更能吸引人,其实这完全没必要,扎破脑袋的涌入这里的人谁有钱不会买房。画好后再在顶上写“津城欢迎您”五个大字,小型的画完接着大型的,一副接着一副,停不下来。某一天,她突然放下画笔,买了几袋馒头面包回来,同猫一起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累了就睡,饿了就嚼着干馒头。

“猫跑到楼顶叫唤去了,你也应该出去走走。”那天我说。

“我觉着津城一点都不欢迎我,刚刚那上面说我们现在有一亿多的精神病患者,还有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在潜伏,你说它怎么还会欢迎你。”

“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还说过生命起源于一位内急的外星人,那我们岂不是都是屎。”我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不一样,你不了解。”

她没笑,我悻悻的走开。没一会儿她说:“你帮我把最后那几副画交给公司。”

我去她们公司交画时觉着每个人看到我都是一副等着看戏的表情,我从小就对人的目光很敏感。办公室里老板痛心疾首的表达了对杨叶的关心,并嘱托我招呼好她,我应付着瞅到办公桌的柜门外露出一点棉丝材质的布,心里不由的泛起一阵阵恶心。我走后外面的人又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在我刚向大门迈出一步时他们似乎在我背后笑了起来。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那年夏天与秋天的交替期间流感严重,整个医院人满为患,没几天我带着杨叶坐到医生面前。

“流鼻涕不?头痛不?嗓子疼不?”刚坐下医生头没抬的问到。

“不是,她这几天没劲,一直躺着,也没感冒发烧之类。”我说。

杨叶说:“我没事,走吧。”

医生说:“没事谁来,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天气闷热人的心情也低落,回去多运动。”

我问:“不用吃点什么吗?”

“多喝水,我心情低落就嚼口香糖,没大事。”

她或许是累了,就这样我们决定出去游玩,我还是给她配了些清火的冲剂。她没说话。

我们没有计划,我带着她去了动物园,中午到,先吃饭,饭后我给她冲了一包冲剂。

她说:“我没病。”我再三相劝也没用,她就是这样,执拗的让人不解。

游逛动物园时她拽了拽我的衣角说:“那面有个人在用石子打那些猴子。”

我扭过去看了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她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有。”

“没有?没有你为什么不过去阻止。”

“我没看见。”

“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看见。”我伸出手又想摸摸她的头,她身子向后一撤。

“什么没有,你就是不相信我,没有你给我配药干什么,没有你送完画回来翻我的包干什么,没有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知所措,不远处传来大象的鼻息声,没几秒水四散在空中形成的水雾借着风吹到我的脸上。它一定是往鼻子里吸了足足的水,然后向着人群喷射。“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想抱抱它。”杨叶就此哭了起来,她让我想到了母亲常常为了一点小事一句话就打骂发泄,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真正憋屈的事,却要借助另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哭出来。

从那之后,杨叶身体便软软的,我又给她配了很多药,她没反对,只是拿着画笔一直在画房子,写上津城欢迎您。就待在房里,还把所有内裤都扔了出去。

某晚她问我:“把监狱里的人聚集到一个小镇生活,会出现好的、坏的分层,再将坏的挑出放到一块儿生活,又会出现分层,以此类推,最后一人会坏到什么程度,与我们的区别在哪里?”

停顿一会,她又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内蒙,我想见见阿姨,伺候她也乐意。”

“内蒙跟这里也一样,城市都没区别。”我跳过第一个问题,避开了因回答不了便沉默进而产生的尴尬。

“我还没见过阿姨。”

我挠头笑了起来。

“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我想活跃气氛,打趣道:“特简单,就同小时看过的《伊卡洛斯之翼》一样,不同一点就是要打掉自己的犬牙,这样别人看你没有用了,人畜无害,再脚不占地的行走便能走出去。”

她叹息了一声,“我好像记起我父亲常年让母亲吃一种含锂药物来控制情绪。”

我将她拥入怀里摸着她的头,她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我只能用力在用力。

那晚过后猫失踪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叶开始按时按量的吃药,但没几天杨叶也就那样失踪了,她失踪后我才想起我曾给她买过的棉丝内裤我很久都没见她穿过。

晚上关了店门,我没在旁边的小超市买到清至口香糖,便决定花上二十多分去北面的那个大型超市里面买。路上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叉腰、背手、插兜都觉着别扭难受,一路手臂不停的变换姿势。在超市一口气买了五罐清至,这里人就多了起来,挺多人在这里租房子住,有了夜市,我手臂还在不停变换着形状,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有些摇头叹气,我一向对这些很敏感,然后我便决定插兜。往回返时我碰到了李鸣,他在我前面背着一个黑色书包,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侧脸写满了疲惫。我喊了他一声,他没应答脚步一转疾步步入旁边的小巷。

回到住所,李鸣坐在床上玩游戏,房间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回来了,这么晚。”李鸣开口右手顺势抹掉额头细密的汗珠。

“去北面买口香糖去了,还看到你了。”

“跑那么远,你真他妈有病。”

我说:“我回来时看见了你,喊了你一声你为什么要跑?”

“你看错了。”

他知道的,不过我又何必多事。我弯腰拿壶倒水时看到了床铺下的黑色书包。我问:“床铺下是什么。”

李鸣扔掉手机直视着我:“书包,放了点旧衣服。”

“衣服会动吗。”我边说边伸手去掏。

李鸣咻的一声站起推开我,提高音调说:“你他妈是不有病。”

他这一下我更加坚信一定有问题,从小跟母亲生活我就总结出:只要她猛的提高音调对你吼道,就一定是在掩饰什么。

我向前一步伸手他又推开了我,他突然怒了起来:“有意思吗,你反正都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吗,你是真他妈有病。”

“我就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别装了,上回那只猫是不是你放的。”

“是。”

“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才逮着的,它有多值钱,你是不有屎,就给我放了。”

我问:“你逮它们干什么?”

“能干什么。”我走进想看清他的眼,他撇过头与我推搡起,“它们这一个个畜生生活的比我都好。是,你说的对,我那都是放屁,天天那样有什么意思,但我弄死它们,这事就有意思了,越漂亮的弄死越有意思,要不就卖掉他们。”

我惊愕的看着他,李鸣现在就像点燃了一挂鞭炮,还没来得及跑开就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你是不变态,你他妈才脑壳有病。”我也怒了起来。

李鸣突然笑了起来,一脸的嘲讽,“咱两谁真有病谁心里清楚,有个看我直播的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那药是干什么用的。”

“你直播我?”

“没错,你有病还不让我防范你,也怪不得你对象离开了你,谁他妈能受得了你。”李鸣从床下掏出书包,书包外还可看到里面的东西在扭动,发出悲伤的声,“你得你的病,我做我的事,咱两谁也不要管谁。”

“我没病。”

“谁也不会说自己有病的。”他嗤笑一声,入耳尖锐,如有根针在扎你的耳。我与他扭打起来并抢下书包,李鸣只是狠狠的看着我,有笑了起来,当晚不知去向。

包里是只快断了气的猫,身上脏兮兮的,看起来还是只野猫。从上次那只猫我就知道是李鸣干的,但我从没在背后说过他一次坏话,我知道很多人都需要一个发泄口,母亲是这样的,杨叶也是这样的。

李鸣失踪的几天里都是我摆弄着货物,搬货时老板依着收银台看我一人忙里忙外便咒骂着李鸣,还说要给加工资,我知道他这是在讨好我,可我并不反感,因为今天中午有家公司通知我面试成功,我给高老师打去电话分享喜悦,没成想他说他在地铁看到了杨叶并交谈了一路,临别还留了手机号。一下午我都在吹口哨中度过,还决定再养一只猫。

两天后我决定辞去这份文具店的工作,可当天下午文具店老板便过来,他直截了当的说:“你别干了,有病怎么不早说。”语气真像新过门的媳妇受了气。

我皱了一下眉,“我没病,这你是知道的。”

“我怎么会知道,你大学有一年没来这里干,我看了你犯病时的视屏。”他将手机点开扔到我面前,熟悉的刺耳笑声瞬时刺穿耳膜,他摆了摆手,“好啦,你什么都别说,做完今天就结账离开。”

我能猜到,视频中有个人在文具店大哭、撞墙,在住所一粒又一粒的嚼口香糖,又摊在床上几天 ,起床一遍一遍的叠衣服,药从手中撒落一地,执拗的一粒一粒捡起又从窗外扔出去,也许这不过是他的发泄口而已。我用双臂紧箍住脑袋露出双眼一动不动,我一直觉着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到我。一动不动。

跑出门外,天又变得阴沉沉,过往的行人,四周的高楼全都注视着我。高老师给我打来电话,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交的是白卷。”我挂掉电话,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的手从外套掏出一瓶清至全灌入嘴里。一路向西北跑去,一直以来我都在蒙骗自己,《应召女郎》里说,“错的不是美凤,是翠翠。”可翠翠就是美凤,我也是我,这是永远更改不了的。

一直跑,原来西北什么都有,一栋栋高楼遮天蔽日,灰尘变换为树木,柏油马路躺在地上向着地平线绵延而去,一栋空落落还未装上窗户的高楼出现在我眼前,我跑进去,雨开始落下,随机打开一门蜷缩在角落里,晚上梦到了家乡,看见母亲和杨叶站在一栋新拔起的楼上,我立在原地,杨叶扭过头笑靥如花说完津城欢迎您就飞了起来,瓶瓶罐罐掉落一地,母亲拾起其中一个拧开对我说:“来,过来,快过来,该吃药了。”之后跳了下来。

我蜷缩在角落,直到眼睛被刺痛,有光进来,而后它慢慢步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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