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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年久失修的老挂钟。历史的悠久可以追溯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当时我作为结婚贺礼被悬挂在他家的墙壁上。他对我一点也不好，不及时给我上发条，吃不饱饭，每次在我奄奄一息不能吭声时，才会想起我这把老骨头。
我这老命就是贱，明明可以放下尘世，遁入空门。可就是这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了当年的英气，也不按时按点的交作业了，偶尔晚个十分八分钟，对他也没有什么大影响，得过且过。
他是谁？他是一位老农民。我的英姿飒爽的高贵形象，全是拜他所赐呢，一生才搞得这么狼狈。细听我给大家絮叨絮叨。
他太抠门了，节俭到家了。
想当年，结婚这么大的事，彩礼必有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和录音机。而我引起为自豪的是，想对比这三个玩意，我是属于贵族。因此，要特殊善待我呀？
可是他偏不，他从来没有给我上过油水，从来没有修理过我，因为舍不得花钱财。不愿意在我身上花钱也就算了，他连对自己都很苛刻，从没有往嘴里放过一片药，感冒发烧，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都硬抗过来了。
他舍不得往自己身上添一块布丝儿，不买一片药给自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三半花。就像他说的，这钱省下来给我大闺女和儿子上大学时花呢，我将就将就能过得去。
他就有将就的能耐，我都看不过去了。我默默着注视着他，心想谁也跟他别不过这股劲，随他去吧。
就这样，半辈子过去了。他老了，我也老了。看见他脸上洋溢的笑意，我想这钱他没白省。
他太本分了，苦命的人。
他有六个兄弟姐妹，在家中排行老二。虽是家里的第一个男丁，但也不是最受宠爱的那个。因为家里的老人与大多数村里人还不太一样，他们是重女轻男。从小干农活，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上学堂也没赶上好时机，半工半读，一天也没学啥东西，可是学会了讲故事了。他把邻里乡亲和他差不多大的玩伴，聚在小树林里，讲开了故事，也是，大家也爱听他讲没办法。这学也没法继续上了。
他二十二岁时与隔八里地的村子里的一位姑娘定了婚，不久了就结婚了。在这声明一下，那时我就正式出场了，我出场之前发生的事呢，是我平时听他叨咕的。
他二十五岁本命年，有了宝贵女儿。三年后，宝贝儿子出生了。他这儿子一出生，对我打击可不小，听说是什么计划生育不够年限，把我的好兄弟，什么沙发，茶几，水条柳的柜子都被抢搬走了。没办法，他穷，没钱交罚款。我也被送到亲戚家，才得以躲过这一劫呢。
我回来后，我的屋子空空如也，那才叫一贫如洗。我这个苦命的人儿，下面说的都是我跟他相依为命的日子。
他种菜买菜，积累毛毛钱给孩子交学费；他和他媳妇承包三十多亩水浇地，没日没夜的赶工。他上田里干活，一天都没回家，回来看见我没劲了，都不知道是夜里几点了。他去赶马车拉秸秆的路上，马毛了差点把他踩在马蹄子底下。
……
他太倔了，是个臭老头。
他拼了老命的干活，说是要供孩子上大学。简直不可思议，一个老农民土地里刨食，还有能这闲钱。如果有钱还不如给我好好修理一下呢，让我也好好享受一番。他就不，他就一根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仿佛土里真有金疙瘩，还真让他捡到了？
他祖坟里冒青烟了，真出了两个大学生。他一辈子儿就干这一件事儿，看起来还挺值。因为我瞧见了，他有时冷不丁的笑一下，心理美滋滋呢。
这倔老头，还不赶紧停下来歇上一歇，眼见着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在那披星戴月的斩荆棘呢。说什么，不给孩子增加负担，不干农活，还能干啥，不能让他闲着扒墙根去吧。
我可得歇歇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了都。哎，不知我还能陪他多久，再待着不动弹，也架不住时间的侵蚀，禁不起岁月的冲刷，劳驾不住他的催赶呀。
服了，这辈子我只服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能干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以前对他的期望太高了。
其实回过头来好好想一想，他是一个勤劳朴素，本分老实，十分倔强的臭老头，也是爱孩子胜过爱自身，甚至节俭过了分的一位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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