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有一座房子,一座用钢筋水泥筑造的房子。坐落在海边公路的边上,出了门便能看见大海。白雨在这座房子里住了七年,即使这房子三天两头的就会出一些小毛病,比如说漏雨,在比如说长上成片的爬山虎,但白雨并没有选择搬走,而是穿上结实的衣服,在房子上爬上爬下的去维护。实际上白雨觉得在这座房子里过得还算安逸,她并不是一个有太多要求的人。只要有一个房子就可以,更何况这房子的窗外还有着不错的风景。白雨不是一个喜欢早睡的女孩子,她喜欢赖床,尤其是海边升起太阳,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她睡得最香的时候。
白雨的一天非常的平淡,等晨光的照射结束后她便会起床。吃简单的早饭,然后到她的桌子前开始工作。等到工作结束之后,她便会穿着黑色的裙子,光着脚丫露着一点白皙的腿去沙滩上走走。然而从房子到沙滩的路途对于光着脚丫的白雨来说并不好走。出门是一条沿着海边的水泥路,然后是一个坡,白雨必须坐在陡坡上,手扶着坡,脚丫踩着陡坡慢慢的向下移动,如此挪动个一两分钟白雨便能踩到软绵绵的沙滩了。白雨并不是特别的喜欢大海,因为她不会游泳,也不喜欢吃盐。她总是会坐在沙滩上,看着那是不是会耍耍脾气的大海,心里想着这大海要是能变成甜的那该有多好。白雨喜欢吃甜的,但是她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囤积太多的甜食,因为这样就会引来许多的蚂蚁,等蚂蚁吃够了甜食就会打起房子顶上那根木梁的主意。
其实白雨也觉得奇怪,这座房子为什么会有一根木梁,因为这房子并不是那种老掉牙房子,看起来还挺新的,看着如同一个白净的小伙子一样,很结实,也很牢固。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座房子,他的中间居然有一根木梁,从墙这头到墙那头的,打磨的非常的光滑,还会透着木头的香味。白雨会好奇的拿来梯子,爬到最顶上去抚摸这根木梁,即使她爬的太高会因为害怕而双腿发抖,但她一摸到那光滑温润的木梁之后,她便不会害怕了,她甚至觉得那根木梁上有温度,是一种甜甜的温度。她很想试试,伸出舌头去尝尝这根木梁的味道,但是她又会害羞,老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在自己的房子里舔木梁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即使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奇怪的行为,但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和这坚实的房子比起来,这根木梁会更有温度,也许是因为房子挡住了寒风木梁才会有温度,那么活灵活现的,就像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有这么一天,白雨再次踏上梯子去抚摸这根木梁,这次她下定决心,厚一厚脸皮,说什么也要尝一尝这根木梁的味道。可还没等她摸到木梁,一声刺耳的门铃声便吓了她一跳。白雨被吓得全身一哆嗦,随后便是脚底一滑连人带着梯子的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白雨“哎呦哎呦”的叫着,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屁股。她气呼呼的骂了一句,然后便手捂着自己的屁股,点着脚尖一瘸一拐的去开门。她想好好发作一番,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心少肺的二百五,不仅误了自己和“木梁姐姐”的亲密时光,还害的自己坐了一个大屁墩儿。她没好气的对着门叫了几声“来了”,随后便一把打开了门。夕阳照在白雨白净的脸庞上,在她的眼眸中映出橘红色的星点。门外站着一个小伙子,他个子高高的,皮肤白净,看着也比较健壮,穿着褪色的T恤,眯缝着眼睛看着她傻笑。
白雨觉得这小伙子长得还不错,所以这怒气也消了一半,不过她还是表现出一脸的不悦,嘟囔着嘴蹬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那门外的小伙子,压着火气的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
“你谁啊,你找谁啊?”
“我谁也不找。”
“那你敲我家门干啥?”
“我是来推销佛像的。”
小伙子说着便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慢慢的翻开,小册子里面都是一些佛像的照片。白雨白了一眼小伙子,一把抢过小伙子手里的相册开始翻阅。这照片里的佛像基本上都长得一个样,除了材质不同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同。于是白雨便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她一把将满是佛像的小册子甩给小伙子,本打算直接关门,但是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那小伙子。小伙子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一下,然后开始慢慢的给白雨介绍起了自己的这些佛像。小伙子说,这些佛像都是他以往卖出去的,都是他自己亲手雕刻的,虽然没有开过光,但是里面满满的都是诚意,可以用来送礼,也可以用来自己收藏,若是有一天他出名了,那么这佛像便值钱了。白雨觉得小伙子的话莫名其妙,可她还是耐着性子的全部听完了。小伙子走的时候给白雨留下了一张皱巴巴的名片,白雨拿着名片看了好久,不禁觉得有些欣喜。于是,这个叫于岩的小伙子就这么的闯入了白雨那平淡的生活。
那天晚上,白雨拿着于岩的名片看了好久,当她放下名片的时候,那根横在房顶的木梁便映入了她的眼帘。白雨看了看木梁又看了看于岩的名片,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她的心里慢慢的浮现了出来。
隔天,白雨起的很早,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于岩的电话。
“于岩,我想要一尊你的佛像,但是雕刻佛像的材料我要自己选。”
“好的,没问题,你出个手工费就好了。”
于岩和昨天一样,跟着晚霞一起来到了白雨的门前。白雨今天就显得温和多了,她刻意穿了平时去海边的黑裙子,微微的露出一些她白皙的腿,光着脚丫的引着于岩走进了她的房子。
“就是那根木头,我要你用这根木头来雕刻一尊佛像。”
于岩顺着白雨的手指向的地方傻愣愣的瞪大了不大的眼睛,满脸带着惊愕,但又露出奇怪的神色。其实对于这个房子他也觉得奇怪,这房子并不是那种老式的房子,而是和现代的房子一样,都是用钢筋水泥建成的,可为什么还要在房顶上架上一根木梁呢?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房子。
白雨如此的要求,于岩也觉得这活计可以干,于是第二天早晨,于岩就拿着工具带了两个帮手来到了白雨的房子,他们用电锯沿着房子的墙慢慢的锯起了木梁。而就在电锯接触到木梁的那一刻,随着电锯带起阵阵的木屑,白雨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看着木梁,听着那电锯刺耳的噪音,她似乎在这噪音中听到了一丝啜泣的声音,这声音听的让人心碎,但又那么的疲惫,那么的无能为力。白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也开始发酸,眼睛里一阵阵的发热。她死死的盯着于岩的电锯切割,她害怕于岩锯着锯着的,那木梁便会流出血来。白雨开始觉得腿脚发软,一个没站稳就靠在了房子的墙上,而那房子的墙就紧贴着白雨的后背阵阵的发颤,阵阵的发凉。
木梁并没有流血,被于岩干净利落完完整整的锯了下来。于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笑吟吟的看着靠在墙上眼圈发红的白雨,他傻乎乎的一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白雨面前。
“没事儿,我第一次干活的时候也被电锯的声音吓到了,听得多了就不怕了。”
于岩说完还笑嘿嘿的摸了摸白雨的头,然后便和帮手们一起抬着那根木梁走出了房子。而白雨就靠着那依旧在发抖的墙,抬着头看着那镶嵌在墙上的,那两片圆形的伤口。那年轮一圈套着一圈的,看着像是海面的涟漪,看着倒是漂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于岩将木梁雕刻成了一尊和白雨一样高的大佛。当白雨见到那尊大佛的时候她不禁惊住了。那大佛是如此的漂亮,有着修长的双腿和温和的曲线,就连衣服自然下垂的皱褶都被雕刻的那么的清晰又柔和。那大佛微微的半闭着双眼,微微的翘着嘴角,微微的抬着一只手,微微的弯曲着手指。白雨发现这尊大佛竟然和自己是一般的模样,披着长发,光着脚丫。摸起来那么的光滑,和以前一样带着甜甜的温度,还有那即使改变了形状但是也依旧没有散去的木香味。白雨不禁看向站在一边双手叉腰一脸自信的看着大佛的于岩,她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泛起了红晕,她不自觉的将自己的长发挽到耳后,露出她温润的下颌。于岩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雕刻这尊大佛的时候,心里却一直想着白雨的样子,于是这双手就不听使唤的,将大佛雕刻成了白雨的样子。这话让白雨听得心里明明白白,于是没过多久,白雨和于岩便成为的恋人,于岩也住进了这座房子里。
时光流逝,转眼间又是七年,白雨习惯了于岩,可于岩却是厌倦了这座房子。于岩想要和白雨搬走,可白雨却是舍不下这房子。于岩走了,白雨哭了很久,她看着用那根木梁雕刻成的大佛,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这一刻她又想起了当初自己的那个想法,就是初见于岩时被于岩打断的那个想法。她慢慢的从床上下来,依旧是光着脚丫的走到大佛面前,她慢慢的伸出舌头,在大佛的脸颊上触碰了一下,然后咂了咂嘴,仔细的品味。只不过和她预期的甜味有所不同,这木梁其实什么味道也没有。
后来白雨也离开了这座房子,虽然有些不舍,但她最终还是拧不过人生的轨道。只不过白雨不论走到哪里,她都要带走了那尊用木梁雕刻而成的大佛。在外面的世界,她遇见了很多人,有了新的房子,也有了安逸而富足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新房子的门铃再次响起,她依旧是那么的手足无措,因为她正在擦拭着那尊用木梁雕刻成的,和她一般模样的大佛。她气呼呼的,因为又有人打扰了她和“木梁姐姐”的甜蜜时光,于是便光着脚丫,没好气的去开门。如同后来之前又七年的之前一样,她看见了门外那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依旧壮实,长得白净的小伙子。只不过这时的小伙子已经不是小伙子了,而是一个年近中年的男人。门外的男人是于岩,他依旧在推销他的大佛,只不过这次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于岩的身后还有着一个女人,只是那女人看着于岩的眼神却带着嫌弃。
“白雨,是你啊。”
“你还在给人做佛像?”
“是啊,我就会这个。”
白雨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微微的抬起手,将自己一缕长发挽到耳后,露出温润的下颌。比起于岩身边的女人,白雨看于岩的眼神可要温和的太多。她就那么看着于岩,一直那么的看着。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时光,他会自由自在的流逝,而她也会跟着他流逝,当她决定不再和他一起流逝的时候,于是她也变成了时光。
“哦,对了,海边的房子要拆了,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嗯,好啊,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就算了,我还有活要干。”
白雨笑着对于岩点了点头,然后于岩就被他旁边的女人拉走了。
白雨踏上了归途,依旧是那条黑色的裙子,依旧是光着脚丫。她沿着海便慢慢悠悠的走,随着太阳慢慢的落下,直到一缕橘红色的晚霞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她扶着陡坡,双脚交替的往上爬,等她到了公路上的时候便看见了一台挖掘机一铲子下去戳在了那她曾经住过的那座结实的像是一个小伙子一样的房子上。这一铲子下去力道十足,虽然戳破了房子的墙,可却是怎么拔都拔不出来。任凭挖掘机的机械臂被卡的咔咔作响,那捅在墙里的铲子却是怎么都拔不出来。工人们纷纷去查看,白雨也光着脚丫跑过去看。工人们格外的焦急,命令开挖掘机的工人使劲的搬动操纵杆将挖掘机的铲子拔出来,一个个满头大汗气的跳脚,不停的咒骂着“是哪个二百五建的房子”。而白雨却笑了,她笑的那么的开心,即是在嘲笑那些建筑工人滑稽的样子,也是在笑这房子是真的奇怪。
那被一铲子戳破的墙壁里满是一条条树木的根茎,那根茎死死的缠着挖掘机的铲子,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原来这房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钢筋,这些砖都是被从那根木梁中生出的根茎串联在一起牢牢的固定住的,难怪这房子结实的像是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一般,因为那位“木梁姐姐”把自己的根茎都伸到了房子的身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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