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夕阳西沉,金黄色的余晖洒满天际。
简素玉抱着几本书在校道上缓步行走,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安详,静谧。看着淡淡的阳光透过校道两旁浓郁的树木洒落在地上,满树的木棉花都变得柔和起来。
突然,一阵风过,木棉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一个少年斜靠在校道尽头旁一颗巨树上,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衫,抱胸斜望着落日。
简素玉走到少年跟前,她先呼一口气,再翻个白眼:“简辰,你非要每次出场都这么糟蹋植物吗?”
“我、我、我这不是照顾你这单身狗对梦幻场景的想象吗?”简辰一脸委屈相,“你你你又揪我耳朵!”简辰精心营造的45度角仰望天空的忧伤少年形象破碎,双手捂住耳朵上蹿下跳。简素玉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这个二货弟弟耍宝,终于忍无可忍,在他头上敲一个爆栗:“说,又有什么事?”
简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长老让你去接一个人。”
02
“到底是去接谁啊还能惊动长老?”
“我不知道啦不知道啦,我就一跑腿的,哪里知道这等机密。”
片刻前,简辰凌空画了一道门,带着简素玉推门走进之后,两旁风景急速退去,两人疾走几步,一座木楼出现在眼前,正门上方的牌匾用隶书写着三个大字——“司史院”。
大门自动打开,两人进去。进了门可以看到,这是一座恢弘的院落,亭台楼阁无所不有,曲径通幽,犹如迷宫。
“你也不用这么急嘛,马上就到长老院了,赤松长老自然会告诉你的。”回到院里,简辰才略微正经了一些,边走边整理衣襟,“但是我听说这次是S级任务。”
简素玉若有所思:“S级?好久没出过这么高级的任务了。不过赤松那老头倒是好久没见了,还是蛮想他的,”
“赤松……那老头?”简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颤颤抖抖地对着简素玉竖起大拇指,“姐,你真是豪气、豪气!佩服佩服!”
“咳、咳……”一位老者颤巍巍地从房内走出,白须白发,杵着根拐杖,却无一丝老态龙钟的感觉,倒是一番仙风道骨的气度。“你们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姐弟俩见老者缓缓走来,忙弯腰作揖行礼,直起身时,简素玉笑道:“哪里敢说您的坏话,我们可是最尊敬您了。”
“你们两个倒是嘴皮子转得快。”老者脸上满是笑意,这是他最疼爱的两个弟子,平日里相处倒是没皮没脸、没大没小的。
“简辰这小子嘴巴紧得很,死活不说是什么任务。”简素玉笑眯眯地挽住老者的胳膊,顺带给简辰一个白眼。
“以前在咱们院里的时候你总捉弄我,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我偏不让你这么快知道。”简辰扶住老者的另一边,昂首也给他姐一个白眼。
“好了好了,确实有些事情由我来说比较清楚。”赤松长老拍拍简素玉的手,“咱们司史院啊自创世之初便作为一个监管世事发展的机构而存在,咱们简氏这一支司的是亚洲区中国部,素玉你能力出众,有望挑战区高层。但是你声望不够,得到那人的助力必然可使简氏一族在司史界有新的地位。而且,据我推测,那人也极有可能是天书的拥有者。”
“谁?”
“那是个天纵奇才的人物,若是能逃过此劫,必然可改变秦末的命运。”
03
公元前230年,秦内史腾率军自南下渡黄河,直捣韩国都城新郑,韩灭。
韩王安带领一众王公贵族及朝内大臣出城十里以臣子的姿态迎接秦军入城。就在这一天,五世相韩的张家却满门镐素,辅佐两代韩王的相国张平,卒。
三日前,在外求学多年的张平之子张良,接到父亲病危的家书,向老师辞行。
“秦攻韩,是嬴政吞并天下的第一步,你一人之力是无法阻挡秦军铁骑的,怕是不日后秦军就会攻破新郑,你是我最为出色的弟子,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老师叹了口气,可这国破家亡之痛,眼前这未及弱冠的弟子又如何能承受得住。他看着张良长大,对他的心性约莫也有几分了解,这孩子自小便如众星拱月般受人瞩目,出身贵族却又天资聪颖,实乃天之骄子,傲气甚重。
他对张良怜惜而又担忧。
“子房,你是我生平见过的无人能及的奇才,怕是当年的苏秦张仪也不过你这般。这天下如棋局,风云变幻,谁也无法预料。希望你沉得住气,把才能用在对的时候、对的地方。这是为师能给你的最后一句忠告。”
“多谢老师教诲,学生就此别过。老师,珍重。”张良说完,向老师行大礼。他知道,这世事无常,怕这是与老师的最后一面了。
“你快去见你的父亲吧。前路漫漫,好自为之。”
04
张良不眠不休策马疾驰三日,赶回家中,却看到满门镐素。他心神俱震,翻身下马,身形不稳,滚落在地上,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从地上站起来。
他还是来迟了。
张良缓缓推门而入,因这几日韩王降于秦,高门贵族大势已去,相府丧事一切从简。张相已不再是一国之相,而是秦国足下的一个死去的普通臣子。
相府内已人丁稀少,只剩几个老仆在打理相爷丧事。他们看到少公子回府,顿时热泪盈眶:“您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这一瞬间,张良目光坚定,隐隐做了决定。
张良安葬完父亲,备好充足财物遣送几位老仆回乡。他变卖所有房产、田产,筹得一大笔钱财。此刻的他,无国无家无亲人,斩断一切退路,去做一件事,他要去行刺秦王嬴政。
国家的灭亡和父亲的死亡让他短暂的失去理智。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再也没有做过如此冲动而又草率的决定。那时的他淡然地安坐在军后的帷帐里,却能指挥千军万马,将一座座城池收入囊中,把人心和智谋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可他从未后悔过这个年少的决定,这是少年人的热血和冲动,是如同聂政专诸一般的侠气与决绝。它如同一条泾渭分明的河流,将他的人生劈成明亮骄傲的少年和负重前行的青年。
张良通过自己的人脉募得一位大力士,为他定做了一把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锥,准备在秦王东巡的路上,一锥砸死秦王。他们埋伏的地方,叫做博浪沙。
博浪沙此地山高谷深,树木葱郁,是天然的屏障。
秦王的军队浩浩荡荡地绵延几里。张良蛰伏许久,寻找一击必杀的瞬间。
秦王的座驾快要行至眼前时,张良掏出酒囊,大喝一口,再递给旁边的力士:“这是我张家珍藏三十年的酒,今日酬知己,拜托了!”
力士一把拿过酒囊,一口气喝完,低喝道:“公子放心!”
就在力士将酒囊往地上一掷的同时,张良眸光一凛,道:“就在此刻!”
力士闻令高举铁锥向车架抛去。然而张良低估了秦军铁骑的实力,护卫的车队立刻察觉,急剧变动队形,铁锥只砸中了副车。
“有刺客!”带军将领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士兵急速上山潜入林中捉拿刺客。力士已身中数箭。危急之下,这位豪放勇猛的江湖行侠对张良喝到:“我死不足惜,公子志向远大,断不可命丧于此,快走吧!”
张良闻言,心中一阵悲怆,他向力士一抱拳,滚烫的眼泪掉落,“保重!”
说完,张良转奔走。他不敢回头看力士一眼,他怕再看一眼,就不会有勇气说服自己往前跑。
山下的铁骑踏马声不绝于耳,身后的追兵喊声震天。张良在树林间飞身翻转,惊险地躲过一支又一支冷箭。
他急速地向前奔去,突然眼前一片开阔——前方是大道,他已至树林尽头,再无掩身之地。
他长叹一口气,心中凛然:天命如此,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突然,在杂乱的踏马声中,他分辨出了一丝不同的声响,那是清脆的驭马声和单匹马的踏马声。在那一瞬间,张良几乎肯定,这是来救他的人。
清冷的月光下,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策马向他疾驰而来,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她从背后的箭袋中抓出三支箭,却对准张良的方向射来!
电光石火间,张良愕然地睁大眼睛,大脑几乎停止思考。
意想之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只听见身后两声惨叫,第三支箭直接飞顶住正射向张良后脑勺的一支冷箭,那支箭在冲力下在空中被劈成两半。
黑色劲装的陌生少女俯身向张良伸出一只手,大喝一声:“走!”
张良毫不犹豫的抓住那只手,翻身上马。
是了,她是来救他的。
张良上马后,少女立刻调转马头,猛地一抽鞭,向前方急奔而去。
身后的骑兵几乎片刻而至,与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数不清的冷箭射向他们。
少女把缰绳交到张良手中:“你来控制马!”
与此同时,少女从箭袋中抽出五支箭,侧腰向后方射去,无一虚发。张良紧握住缰绳,配合少女的动作。
一刻后,少女箭袋已空,两人与秦军已拉开一段距离。
突然,她从腿上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向马身上一扎!黑马痛啸一声,以双倍的速度向前奔去。
终于,他们的身后不再看到如同鬼魅的秦军铁骑的身影。
他们奔驰了一夜,经过了数十个岔路口。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时,他们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一整夜的逃命中,他们没有一句交流。张良坐在少女身后,始终紧握着缰绳,紧绷着神经。
一夜的疾驰让黑马精疲力竭,。
它在清晨的阳光中越跑越慢,最后前腿跪地,往地上一跌,两人从马上滚落下来。
他们在地上躺了一会才站起来,回望身后蜿蜒的小路和两旁浓郁的树木,他们,终于安全了。
少女看向不远处的张良,却看到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左手紧握住右手上臂,丝丝血迹从指尖渗出。
“你……受伤了?”少女走向张良。
“小伤,无碍。”张良对着少女勉强一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子房他日必定回报。”
“你现在只是个伤员,不用逞强。”少女把张良的左手拿开,赫然看到幽深的箭伤,四周的血迹已经发黑,可以看到皮肉之下的白骨。她皱皱眉,将张良拉至小溪边,替他清洗、包扎伤口。
“我不过是受人所托,你无须挂怀。”少女利索地掏出伤药和绷带,飞速又细致地替张良包扎好伤口。
少女坐在他跟前,定定地看着他:“你想杀嬴政?”
张良抬眸看着她,不置可否。
“可是你却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她略一耸肩,语气随意,丝毫不顾及张良的感受。
张良面露惨色,回想着力士万箭穿心的模样,心中的悲哀汹涌而来。对眼前少女略带轻蔑的定论,未加反驳。他觉得很累很累。
少女观察着张良的表情,继续兢兢业业地往他伤口上撒盐:“这天下如你国破家亡的人数以百万计,你不必做出如此悲戚的模样。”
张良仍然无动于衷。
少女心中叹道:不过还是十多岁的孩子,这打击也太大。
她语气略微柔和一点,缓缓道:“秦灭六国,是不可逆转的大势。嬴政是个厉害的人物。”她语气一顿,“可他的儿子们、臣子们并不都是如他那样强。这世事发展啊,谁也说不准。你想杀他,想复国,有很多更有效、更彻底的方法。有人告诉我你天纵奇才,想必不会执着于飞蛾扑火的报仇中,埋没自己的惊世才华。”
张良无奈一笑:“天纵奇才的话我听的太多了。”
少女心道:这小子除了长得确实好看,哪里有赤松老头口中半点天纵奇才的模样,怎么就劝不通呢?
这时,张良站起身来,举着受伤的胳膊向少女弯腰行礼,道:“姑娘说的我都明白。我自小被教育站在天下格局来看这世事运行,这一次不过是放纵自己做一做被情感左右的傻人。昨夜之事,不会再有。”
少女在这一刻怔住了,看着张良平静而又略带克制的面容,是了,这才是谋圣应该有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或许可以真正掌控天下棋局。经过这次死里逃生,他年少的身体里那仅存的一点稚气,荡然无存。他终于从阴云笼罩的韩国新郑城中走出,与过去诀别。
她长舒一口气,指着蜿蜒的前路:“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达下邳。那里秦国势力较弱,是你最好的藏身之地。”
这次她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向张良行礼:“我们就此别过,山长水远,后会有期。”说完,她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去。
张良看着少女的背影,突然问道:“你受谁所托来救我的?”
少女顿住,“不愿看你的才华被埋没的人。”
张良淡淡一笑,君子之交,不问来路。她不肯说,他便不再多问;她要走,他便不挽留。
“那——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少女回头,粲然一笑,“我叫——简素玉!”
简素玉说完继续往前走,举起右手摆摆,示意不用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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