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令无月夜，芳兴暗中深。
——《春有情篇》刘禹锡
“咚！——咚！咚！”
敲更梆子刚敲响三下，更夫那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还没来喊出口，两道黑影已经在约定的地点汇合了。
要是更夫正巧路过这里，一定会被吓得半死，因为一向无人的阴暗小巷中竟有两团亮光。而在那光照射下，巷子的墙壁上人影幢幢，结合镇上最近的传闻，难免让人心生恐惧。
不过巷子里这两人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其中之一还在笑。
笑得正欢的这个人自然不是别人。一看到莫子凡的打扮，千离顿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手上的灯笼也随之晃来晃去。
莫子凡这个家伙平日里就喜欢穿个浅颜色的衣裳，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但是此次约见，这家伙估计也是知道穿深色衣衫才好在夜晚行动，可是这深色的衣衫，套在莫子凡有些消瘦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不仅如此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他身上的衣裳却是件厚重的冬衣。
“莫公子，你这衣裳当真不是偷来的？”看莫子凡面露愠色，聂千离只得强忍憋住了笑，但嘴上还是打趣了一句。
莫子凡心知自己穿这身衣服到处走也的确滑稽，只能叹口气道：“姑娘不要污蔑在下。因在下云游四方，只携药箱，没带几身衣服……”
“好好好，我也不开玩笑了。”千离看莫子凡居然一脸正经解释道，便忙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莫公子可知这巷子墙那边是何地。”
莫子凡抬头往巷子那头望了一眼。上次来他的确没注意这一点。不过现在虽然有灯笼的光，但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似乎是一栋两层小楼。
千离见莫子凡半天没回应，便道：“那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妖怪的老巢。”说完，回头看了莫子凡一眼，露出一丝笑容，“莫公子我先过去咯，在正门等你。”
话音刚落，莫子凡只看千离身影一晃，人便没有踪影，灯笼的亮光也随之消失了。
莫子凡虽然没有看清聂千离去了哪，但想想也能知道那个家伙仗着自己会轻功已经飞到墙那边去了。
他是翻不过去的，唯一的办法便是绕道。对此莫子凡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一边在心中希望不要碰见什么人一边顺着街道一步步走过去。
当他终于走到那栋屋子的正面，看清大门挂的牌匾上的字后，莫子凡心中大惊，转而便领会到聂千离让他亲自走过来的用意。因为那匾上四个大字正是“茗香茶馆”。
“这茶馆老板也是个精明人，把幽会地点选在背靠背的巷子里。这样即使前去赴约也会很快回到茶馆，不会让人起疑。”千离又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莫子凡的眼前，说道。“可是雪鹃姑娘又是从何得知这便是那妖怪的老巢？”莫子凡问道。
“莫公子可还记得那余老大的话？”千离挑眉抿嘴一笑，“之前失踪的几位姑娘，除了丫鬟青鸟，家境都算不错，而且还喜欢上街。女孩们上街来自然是逛逛首饰店，挑挑脂粉，再去布坊选选衣服样式。青鸟之前在春满楼，也会经常上街采办东西。我正巧知道有几家店铺，是春满楼采办丫鬟常去的，相信也会是这些大小姐们常去的。而巧的是，要去这几家店铺，必定会路过这家茶馆。”
莫子凡皱皱眉头，说：“姑娘的意思，那些失踪的女孩都曾经来过这个茶馆？可是这样就说这里是妖怪的老巢未免太草率。”
“不错，”千离拍拍手，但是脸上自信的笑容却没有消失，“这的确只是将我的目光引向了这茶馆。而真正让我确认这里便是妖怪的老巢有两点。第一是那关于妖怪的传闻。先不论这传闻的源头在何处，先看传闻的内容。传说那妖怪十分狡猾，可以化为俊美的男子，哄骗女孩到偏僻的地方然后再吃掉。莫公子可想到了什么？”
这茶馆的老板，还有茶馆后墙的偏僻的小巷……的确同传闻有重合之处。莫子凡思考片刻，问：“那么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呢，就是我今日得到的金钗。”千离提到金钗，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接着说道，“我之前问翠莺青鸟失踪的情况时，她与我说同青鸟一起失踪的还有屋子里的财物还有厚衣裳。之前同余老大谈这事时已经排除了盗贼入室这种可能性，如果真的是盗贼，去偷丫鬟的屋子不偷小姐的，也说不过去。而正当我对此事疑惑不解时，碰巧撞见情人幽会相约私奔，这事给了我灵感。假如青鸟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愿离开，那么她为了之后的生活，需要将能带走的财物一并带走。若是她要前往的是北边，那也需要带一些厚衣服。”
“而金钗正好证明了她是自愿离开。因为她没有将能换钱的金钗带走，而是留给了一直待自己不薄的主子，白芷。白芷待她如同姐妹一般，所以我推断能让青鸟下决心离开白芷的，只能是另一个对青鸟而言很重要的人。”
“的确，此举看上去更像是辞别留念。不过，”莫子凡话锋一转，“姑娘又如何能确定那个重要的人就是茶馆老板？”“我不确定。”
一听这话，莫子凡有些着急了，他感觉自己被千离诓骗了。“不确定？姑娘可是在戏弄在下？”
千离摇摇头，说：“我自然不会戏弄公子。不过我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青鸟与沈清容有过联系的直接证据。不过，这也是我们今夜来此的目的，那就是找证据。”
莫子凡这下彻底知道自己是被千离诓出来的。但既然出来，一无所获回去也不甘心。“找什么证据？”
“那些失踪的女孩啊，”千离抬起右手，手上拿着的正是大门的锁，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千离撬开了，“她们就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她们还活着？”莫子凡忙问道。千离却摊开手耸耸肩，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只有进去才知道。茶馆老板和小二此时应该在二层休息，我们轻一点是不会吵醒他们的。莫公子，请吧。”
千离说着，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莫子凡当然知道这是不请自来，同入室盗窃性质没有本质差别。不过看着茶馆现在敞开着的大门，莫子凡的心动摇了。
如果那些女孩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里，那么自己进去无疑是救了这些女孩。若是这些女孩已经遇难，能找到证据指认凶手，也好安抚她们的在天之灵。但倘若千离的推测错了，这里其实什么也没有，那么他便是贼，就算没有被官府抓住，他也不会心安。
所以他现在只能赌，赌千离的推测是对的。莫子凡并不喜欢赌，但自从见了眼前这位姑娘，他已经做了很多之前从来不做的事情。
莫子凡看向千离，露出微笑：“既然姑娘邀在下来，定是信任在下，那在下也相信姑娘。”说罢，抬脚走进了这家茶馆。这话倒是出乎千离的意料，她嘴角微扬，然后跟着莫子凡走了进去。
此时正是午夜时分，众人早已熟睡，茶馆中一片寂静。莫子凡侧耳细细听了很久，确认真的没人醒着才敢点亮灯笼。他四下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且就算有异样，茶馆每日进出那么多人，也早就会发现才对。
难道说自己赌输了？莫子凡回头看向千离。千离却轻声一笑，用弱如细丝的声音说道：“莫公子可知我今日到春满楼大堂中发现了什么？”莫子凡摇头。
“我发现大堂里面的绣球花都是红色的。我就找来种植花的仆人询问，得知这镇上的水与其他地方的水不太一样，因此用镇上的水浇灌出的绣球花都是红色。”讲到这，千离手指向茶馆内种植的绣球花，“那么这里的花为何偏偏与众不同，是深蓝色的。而且我闻过春满楼的绣球花，与这里的味道不同。造成这些差异的可是这土与其他地方不同，还是说这土里埋了什么。”
莫子凡看向地上的花，也已了然。不多废话，他随意拾了节竹枝，在花落根的附近刨了几下，便感觉竹枝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莫子凡连忙用手去挖，却发现这土下面埋的竟是一个骷髅头。
莫子凡曾经见过很多尸体，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摇曳着的微弱的灯光下，见到白骨还是第一次。他的确被吓了一跳，但好在及时稳住了心神，表面上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慌乱。
千离见到莫子凡挖到了白骨，连忙去挖旁边的土壤，同样发现了白骨。她又把每寸种着深蓝绣球土壤都检查了一遍，直到发现一具已经高度腐败但还未变成白骨的尸体，她才停下。
这具骸骨早已面目全非，已经很难判断出身份。莫子凡也只能通过尸体上仅留的一些信息推测死去的是一位年轻女子，身材娇小，而且根据土壤的湿润程度，尸体埋在此处有两个月以上。
“那么这便是失踪的青鸟，而其他的白骨，就是之前失踪的那些女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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