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一个宏大的时代,既有简单纯粹,又见肮脏龌龊。它们都属东周,算是周朝一部分,然而闻先贤之言,如孔子,似都已然把春秋从夏商周三代里摘出,“周”在其语境中,属于古史、古人。何以如此?这便要说到平王东迁。
东迁,缘于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周朝分封,诸侯对天子没有税收义务,行政上也不受直管。封地给了诸侯,人民百姓、经济收益、政治权力都尽数归之。天子自己的土地,就是京城和周边一带,很小的一块。诸侯对天子的义务,一是承认他为天下共主,按时朝贡,二是军事支持,天子用兵须出兵相随。朝贡只是形式,军事支持才是最核心的内容。而周幽王的荒唐作为,拿军事内容开玩笑,失信于诸侯,等于废除了军事义务,自坏长城。
幽王想要废黜申后,同时废掉太子宜臼,立褒姒为后,以其子伯服为太子。结果,申后之父申侯纠结犬戎,杀入京城,社稷丘墟,幽王被杀,褒姒被掳。郑、卫、秦、晋起兵,扶太子宜臼即位,就是周平王。都城镐京(现在西安一带)已为废墟,平王东迁洛阳。走的时候,平王跟秦襄公说,如你能恢复天子旧地,就都送你了。秦国后来果然打垮犬戎,获得天子封地,成为日后强盛之资。
洛阳一片平原,四战之地,无险可守,诸侯益轻天子,这就是春秋分裂之始。不止政治分裂,周公创设的封建制度在宏观层面基本覆灭,“礼崩乐坏”。这是一个质变,是以如前方所云,孔子以周为古。
春秋时,封建制在天子与诸侯之间名存实亡,但在诸侯国内部依旧维系。诸侯国君把封地给大夫,大夫又分给更小贵族,彼此还是以军事义务维系。先秦史里没有人民,偶尔出现“国人”“野人”,俱一笔掠过。社会不流动,贵族地位世袭,政治、军事、外交、祭祀等国之大事,都是贵族之事。打仗也是贵族带着家臣上战场,没有平民百姓什么事。彼时打仗都用马车,须找一块开阔之地,排好阵势开打,因此对老百姓伤害也不大,屠城、无差别杀戮这种情形,很少发生。打仗就是国君或者贵族的家事,普通人真不太关心。年年打、月月打、天天打也无所谓,一次战死数百人,那就是惨重损失。
今读商君、韩非之书,看商鞅、李斯作为,后背之汗,涔涔而下。
战国就不一样了,国家开始集权化,举国动员,战争杀伤力百十倍放大,到后期动辄数十万人参战。公元前260年秦赵长平之战,秦将白起一次坑杀赵军40万人,尔时全中国也不过1000多万人,可见动员之程度。死者为谁?当然就是百姓子弟了。孔子最后的时光,季氏有意推行军队国家化,去问孔子,孔子推说不懂,料已预知惨烈后果。作为一种文化标志,孔子死于战国前夕。
春秋时,贵族必须血脉传承是有共识的,一个贵族死了,要找他的后代来接替,国君、大夫一体若是。弑君者立所弑之君后代为君,是正常现象,无法像后世那样斩草除根。国君后人是个混蛋,是个弱智,也只能是他。战国大不一样,一可灭国、可削封,悬置不封,事实就是垂直管理了,这便是县(悬)的来源。二不讲血脉继承,异姓篡夺横行,韩赵魏三家分晋,就是大国榜样,也被视为战国起点。贵族制度共识彻底破坏了,后来田氏篡齐,连姜太公的封国也没了。诸侯国越来越少,是战国的特点,最后打到只剩一个秦国。
春秋时,上层贵族好人不多,但还是满嘴仁义道德,谁都不愿承担破坏贵族信条的骂名,迨至战国,仁义道德被理直气壮地怀疑,温暖的儒家靠边,冷峻的法家兴起。
秦、楚没有文化负担,最为强盛。最后秦朝一统,因为它进行了最彻底的社会改造。今读商君、韩非之书,看商鞅、李斯作为,后背之汗,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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