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
人的一生，终究是化形于灰尘，深埋于黄土。
见过亲人的离世，悲伤痛苦无以言表。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竟也有平淡面对生死的时刻。
得知婆婆病重，我们简单收拾行装出发，车子在高速上疾驰，窗外的景象飞速从眼前划过，这是时间的剪影，十几年相处的时光从眼前飘过，我尽力的寻找温柔的瞬间。
早春的阳光透过汽车的玻璃窗，车里被羽绒服包裹着的身体，烦躁而又不安。孩子们脱去了衣裳吃着东西，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天空中的云卷云舒，似乎每一朵云变换的云都是一幕幕曾经的生活片段，悲伤的，难过的，抑郁的片段，唯独没有看到温暖的，愉悦地场景。或许曾经有过，只是太过渺小。
汽车刚下高速，电话铃声响起，那头是老公颤抖的，哽咽的声音：“妈走了……”他泣不成声“你们开车慢点。”
我没有出声挂了电话，内心有些沉重，更多的是平静。“老太太走了。”我缓缓地沉重地告诉车里的人。
儿子深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零食，把脸转向车窗，他压抑着自己，却不停地抹着眼泪。曾经老太太也带过他，在老家他们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一定很快乐。此时的悲伤，是他幼小心灵中对奶奶的不舍，对死的恐惧。因为后来他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他害怕死亡。
死亡是可怕的，它代表着生命的终结，但又是每一个人最终的归宿。
侄女也放下了零食，神情有点凝重，却没有哭泣。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我知道她是难过的，毕竟她是老太太从小捧到大的孩子。只是近两年跟着妈妈生活，有些疏远。人的关系真是奇妙，曾经的寸步不离，如今面对生离死别，竟也这样平静。或许孩子还是太小，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性格形成的时期没有定性，尚不知如何表达悲伤，但我相信她是悲伤的。
车子在乡间的小路上疾驰，因为路的不平整，车子速度又快，我感到五脏六腑都随着车子颠簸，头昏脑胀。嫂子让她的哥哥开慢一点，或许坐在副驾的她，感受到了不适。我不知她现在的心情怎样？我只知道她没有流泪，或许她会比我难过，因为老太太替她带大了孩子，又或许她也跟我一样，内心平静，因为老太太以替她带大孩子自居，处处言语压制。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颠簸的车里，弯弯的山路上一辆疾驶的车，朝着老家的方向。
葬礼
年后的山村里，静得只能听见鸟叫声，但下车后听到的是屋里地哭声，嘈杂声。
走进屋里，老太太安详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微微张着，老公已经跪在床哭红了双眼，儿子侄女嫂子在我前面先跪下了，我内心忧郁了一秒，紧跟着跪了下来，冰凉的水泥地，凉意刺入膝盖。
屋里帮忙的人，开始安排换衣服等一系列流程，说是需要我和嫂子先换内衣，然后有专门的人去换外衣。我的内心一沉，我见过死亡，我的奶奶爷爷都已经过世，我见过他们穿好衣服躺在地上的样子，但我没有亲身帮过忙，还是有些害怕，但还是克服心里的不适去帮忙打理。
一顿操作下来，我退出了房间，走进厨房，我想还是换一种方式帮忙比较适合我。我开始炒菜做饭，当他们把一切安顿好后，我也准备好了午餐。此时老公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开始忙着让大家吃午饭了。
收拾好一切已经下午两三点，老公和他大哥开始联系各方亲友，准备席面和其他琐碎事务。农村的丧礼总是繁杂而又各不相同的，但具体到村还是有自己的规矩，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比较懂这些礼俗，专门帮人家处理这些事情。
闲杂乱的事有人操办，家里人就待在去世的人旁边烧纸。老太太没有女儿，场面一度有些冷清。直到老太太的姐妹们到来，才打破这种冷清，她们真真假假地撕心裂肺地哭声，竟也感染了我，我忍不住也流了几滴眼泪。
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害怕，害怕尸体，害怕死亡，害怕灵魂。但后来当我一个坐在冰棺旁边时，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这是生活经历阅历赋予的胆量，而我已不再年轻。
谁年轻时没有过恐惧，对夜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不确定的将来恐惧。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些恐惧会随着经历而淡化，经历就像乌龟身上的壳，坚硬却沉重。多少的悲伤与眼泪才能把内心的茧包裹成坚硬的壳呢？只有在深夜哭过的人才会懂吧！
乐队和超度的道士是在老太太去世后的第二天早上到来的。
乐队似乎是一群专业的人，两个男乐手两个女乐手，还有一个是专门打鼓的，是个三十岁多一点的男人。说他们是专业的，是因为她们穿着一样的制服，是军队里的那种制服。那样庄重的衣服，却敞开扣子，领带松松垮垮的随意地挂在脖子上，帽子也带歪了，看上去有些滑稽。吹奏乐器时，鼓着腮帮，憋足了气，手指灵活的按着萨克斯的键，像模像样。喇叭声响彻云霄，包裹着安静的小山村，刺透耳膜。
道士也是一个团队，领头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高高瘦瘦的，穿着道士服，眼神空洞无物。他们到来后，把堂屋的墙壁上，挂满了令人恐惧的地狱图，图上的人，赤裸着身体有的正在接受下油锅，走的正被送上断头台，旁边还有小鬼看守着。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的样子？徒增凄惨罢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回来给亡灵超度吧？超度了真的能顺利度过奈何桥吗？没有人能够解答，不能问，问了就是无知，问了就是不敬。
傍晚时分的超度，有一个环节中，要吹口哨，他们戴着麦，口哨声在麦的扩大下，震耳欲聋，我上前询问，能否省略掉这个环节，因为太吵，结果被超度人翻了个白眼，他坚定地看着我：“不行。”我无趣地走开。
晚上，超度的人用桌椅搭了奈何桥，家人披麻戴孝跟着超度的人爬上爬下，桌椅发出嘎吱嘎吱地响声，从十点左右一直转到两点左右，紧接着就是跪在灵堂前听超度磕头，一直到凌晨四五点。
第三天清晨六点半，灵车到来，我们跟着灵车一路昏昏沉沉地听着哀乐，前往那个终点。
安息
地师选的地点很好，在一处干燥的山坡上，清晨跨过对面山头的第一缕阳光就能照在这座山坡上。人生最后的归宿，愿逝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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