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已是陌生人

作者: 唯进步不辜负 | 来源:发表于2022-12-22 20:50 被阅读0次

    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0183号【选做】十

    掩映于城市边缘的一条小巷内,听着小商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一浪高于一浪悠长的吆喝,我的思绪被带回故乡。那个恋恋不忘生我养我长大的村庄,没有城市的喧嚣,每日的鹅鸭嘶鸣、鸡飞狗跳奏响着一曲农家才有的独特乐章。

    去的城市多了,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女,对故乡人愈发思念。尤其是打小惯我宠我抱着我,犹如半个生母的桂花婶儿。如今,她过得好吗?

    “她婶子,咱可说好了,囡囡长大后,是要给我家当儿媳妇的。”那时,她衣着干爽,身上总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肥皂香气。宁可把自己的小闺女撇弃一边,也要抱着我往她高挺圆滚的胸脯上凑。还用腾出的手,轻挠着我的腋窝。一时间,大人孩子咯咯的笑声,在马路上翻滚,翻越老枣树的枝头,挣扎着飞去远方。

    长大去外地工作,我时常打电话回家,问候父母还不忘再缀上一句,桂花婶儿一切可好?

    娘的回答,起初由干脆变得模糊。再后来问的紧了,却在那头儿窸窸窣窣地掉起了眼泪。我的心咯噔一声,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故乡,飞回亲人身边。

    桂花婶,与我家仅一墙之隔。两家人看似邻居却酷比亲人。桂花婶儿两个儿子比我年长几岁,后来又和我娘一起怀了孕,就在她的女娃子呱呱落地不久,我也像熟透了的果蛋蛋瓜熟蒂落。在一处落雪纷飞的冬月,来到这清苦的人世间。

    我娘生我时已接近五十岁,加之家里没吃没喝营养跟不上,我出生时不足六斤,躺在襁褓里像一只毛没长齐的鼠蛋蛋。闭着个眼睛脸上褶子密布,远看又像个又老又丑的小老头儿。

    我生下时不会哭,可把娘吓傻了。都说哭孩儿好养,这不哭不叫看来是凶多吉少。娘头顶搓一根毛巾轻轻揽我入怀,红红的眼眶里水似流非流。爹大呼一声,月子里你也敢哭,不要眼睛了。

    娘强硬着憋回眼泪,把小小的我往她的胸前送。将干瘪的乳头强送进我的嘴里。每送一次我吐一次,还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娘无助的看着爹,眼眶又泛红了。

    桂花婶儿忙完家事儿,脚颠颠地跑来我家。

    “这就生了,咋没听到娃哭啊!”人未到,声音已砸落下来。当她看到娘怀里不起眼的我,又看到爹娘那张无助的脸,急忙抢过孩子,鹰爪一样的大手抓起我的两腿呈下倒立,啪啪几巴掌,把一边的娘亲疼的眼泪翻转。

    也奇怪了,挨了打我哇的大哭,尽管哭声微弱像猫叫,但总算会哭了。娘收起了眼泪一心情激动。桂花婶儿又不知羞地捏了捏我娘的乳房,嘴一撇说,干巴巴的哪有汤汁儿,怪不得娃的嘴不叼呢!

    她那时非常强悍,泼辣得很。见我爹在也不避讳,身子一扭将我的嘴送到她鼓饱饱的乳房上,用白白的乳汁一点一点为我诱食,为我开了人生第一嗓。

    我眯着眼连喝她几口汤汁儿,她一边笑一边得意地朝娘说,看吧,这娃跟我有缘。你看她这小脸儿,将来长开了一定是个俊妞儿。

    娘感激地接我送到自己怀里,看着我大口吸吮,花一样的笑容终于赶走了忧愁。

    “他婶子,借你吉言。要是这娃儿好养,以后给你家当媳妇。”

    “嫂子这话当真?咱可不许反悔的!”与痛快的人谈话办事儿就是不一样,桂花婶儿在的一个上午,我娘的产后痛,因为我的到来她的帮助冲缓不少,以后奶汁的量也慢慢有所改善,磕磕绊绊总算把我拉扯大。随着我的身体年龄的增长,人由原先的皱皱巴巴,像张开了的花朵,一天天好看起来。

    自此,桂花婶儿一见到我,就笑着说我长大了要给他小子当媳妇。因为这些半真半假的话,她也格外对我宠爱有加。家里有了好吃好喝,都想起我。她的心里,是把我当成另一个闺女疼的。

    我的童年虽然受贫穷限制,吃穿都很落后,但有两位娘亲疼我爱我,因此,生活并没有对我太过苛刻。

    当春风不停地催着冬的步伐快点走。花落花开叶黄叶绿,年,一年一年的来来去去,我长大了念书了,后念了高中考了大学,去了很远的城市工作生活。童年那些玩笑的话终是没有实现。

    桂花婶儿的两个儿子相继结婚生子,女儿没有考上大学,后来外出做工找了个外乡对象。尽管桂花婶极力反对她外嫁,可感情的事儿怎能说丢就丢,心里爱的人怎会说分就分啊!

    某个清秋的一日,女儿还是出嫁了,走时娘俩抱在一起狠狠地哭上了,惹得我娘也想起外乡的我,眼底的泪水顺着凹陷的眼窝,咕咕得往外冒。两个老姐妹看着娶亲的人走远,相互搀扶着,任凭眼底的泪水肆意流淌。

    儿子结婚后,桂花婶儿与儿媳妇感情处理不好。两个儿媳和她拧着掰着,情感一时半会儿顺不过来。小媳妇还好,生了气抿着嘴不说话,大儿媳就不同了,眼里不容沙子,和桂花婶儿撕破脸对着骂。两败俱伤后,换来的只是你不见我,我也不见你,一副老死不相的尴尬局面。

    难得是,桂花叔死后,桂花婶儿的日子更是跌入了冰窖。儿子们常年在外做工,家里的儿媳也是老虎不在猴子充大王,对桂花婶儿不理不睬不养不孝的,街里人见了都觉得这事儿做的太绝。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不是说没就没的,面上怎会比旁人还要冷清?可悲的是,桂花婶儿那么开朗的一人,因为家务事儿连连遭受打击,时间一长精神有些恍惚,总爱做些令人捉摸不透的事儿。

    她偷过我家的苞谷,也偷拿过我家的柴火,她的手默默地伸向身边的人。起初大家可以谅解她的精神不济不得已而为之。但日子久了,都生了厌恨,看到了就不留情面的驱赶。为了生计的桂花婶儿,去儿媳妇家里讨要无果,最后走上了捡破烂的这条路。

    当我的脚步矗立上村口的街道上。迎来而来的是一位弯着腰,蓬乱的发丝落了雪白的老妪。露着棉絮的破衣上浮着一层脏兮油亮的污垢。她乞丐一般,右手握一根木棍左手拖着一个化肥袋子,擦着我的身体,奔向几米远的垃圾箱。她已认不出我是谁,即使我人已站在她的面前。而她那双眼睛里已没有我的影子。深陷的眼窝被垂落的发丝遮掩,灰茫茫得像幽深的峡谷。

    我儿时记忆里那个衣服干爽,模样好看的桂花婶儿,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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