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听着就有晕过去的架势,好歹是稳住了,被管家搀着又跪地求他们救沈丘。
木菩心虽然嘴上让夜泽自己解决,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推辞,让人带着去发现那骷髅的地方看看。
管家欢天喜地出去叫人,夜泽在后头阴恻恻道没吃早饭没力气抓鬼。沈老爷赶紧让人准备了一桌酒菜,顾渊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而夜泽就在木菩心的注视里刨完了一桌饭菜,打了个嗝后才道走吧。
与他们同行的人是那日随着沈丘回去找骷髅的镖师,叫阿克。询问后得知那骷髅地隔这儿不算太远,快马三个时辰便可到。顾渊见夜泽好像又要叽喳,木菩心赶在前面开口:“会骑马吧。”
夜泽咂咂嘴,只得点头。
于是一行四人快马加鞭,在阿克的引领下朝着骷髅地疾驰而去。几个时辰后阿克勒住缰绳,说前面就是了。
顾渊抬头望去,满目荒野平原,不远处立着座小石桥,桥下只有干涸河床。
像是旱过的。
驾马行至桥头,马却开始踌躇不前,嘴里吭哧着,像在惧怕。
木菩心翻身下马踏上石桥。
顾渊跟着下地,走过石桥后就察觉到不寻常。
以石桥为界,马停处是一般荒原,桥这边却怨气横生,顾渊看向脚下,每踏一步都能听到细微的哭/吟。
木菩心:“这地下有东西。”
顾渊点头,道:“我来看看,你先退到桥上去。”
木菩心倒也没意见,嘱咐小心后便离开了。
夜泽见她过来皱起眉头,视线落到她脚下:“当真踩到屎了?”
顾渊半跪在地,一手压在地上,磅礴灵气自掌心澎湃而出,向四周扩散,随着大地微微震颤,地底响起一声惊天鬼啸!
那声音尖厉无比,震耳发聩,马匹受惊,自个儿往回跑了。荒原之上枯木砂石晃动不止,顾渊退到桥上,地面泥石翻飞间不停冒出一截又一截枯骨,不多时便盈满一地,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皑皑白骨。
那些枯骨像是有意识般,冒出土后缓缓向某一处聚合搭建,不多时竟凝成了一个三丈多高的骷髅架子,眼眶处满是黑气,正望着石桥。
阿克见到这个场景几乎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两腿发颤,嘴唇哆嗦:“大大大大大大大师……”
夜泽:“放放放放放放放放心。”一指木菩心,“要对仙姑有信心。”
木菩心不言,表情凝重祭出宝剑。
正要踏过去时顾渊拦住她,下巴朝夜泽微微抬了抬:“你去。”
夜泽原本悠闲半倚在桥墩上,闻言抬起眼皮看向顾渊,顾渊淡定回望。
夜泽轻笑一声,站直身体双手背后朝那骷髅走去,姿势活像散步。
顾渊环视四周一眼,提着阿克后背对木菩心道:“去悬崖上。”
等三人飞至崖上,夜泽才走到那骷髅巨人前,礼貌地一拱手:“这位兄台,你看那边有位高个儿美人,”他手指向三人立着的方向。
木菩心面色不爽,等着听夜泽又要用什么孟浪话来戏弄她。
“是我大哥。”夜泽道。
木菩心一愣,这是什么形容?
“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原身是条蛟,一口能吞八个你哦。”夜泽补充。
顾渊只察觉木菩心身体一僵,扫过去又看不出不对,便复望向夜泽。
骷髅巨人似乎被激怒,在地上举了截尺粗断木向他砸去,夜泽脚尖点地在空中翻了个身避过,落地时一笑:“那边盯着呢,骷髅兄不如给我来点猛的?”
骷髅眼中黑炎更盛,仰天长啸,惊得林间鸦雀纷飞,它十指深深插入地底,顾渊站在悬崖之上都觉得脚底在微微晃动。
荒原再度翻滚,地底之下缓缓爬出一个又一个骷髅架子,体型似常人,手握刀剑身披破败甲胄,一层一层犹如潮水将夜泽围了起来。
“这个地方以前是什么?”顾渊看向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的阿克。
阿克颤抖道:“听说,听说是古战场。”
顾渊点点头,撞上木菩心有点担忧的目光温声道:“不必担心,出错也还有我。”
仿佛是为了印证,夜泽叹息着摇了摇头,手里地漾成型,学着那骷髅的模样将剑猛插入地,墨黑神剑上蕴出无限光华,一丝一缕有如黑色闪电四散游走,刺向骷髅士兵。
墨色闪电速度极快,骷髅一个一个被穿透,片刻之后夜泽身边密密麻麻的骷髅士兵便化成了满地白灰。
“不玩了。”夜泽提起剑朝骷髅疾驰而去,骷髅巨人伸手欲挡,夜泽不躲不避,凌冽剑气划过,落了一地残骨。
夜泽跳到它断臂肩头,看了看那骷髅脑袋,迟疑片刻从头顶跃到另一边,下落时再断其一臂。
骷髅巨人重心不稳摇摇欲坠,晃荡两步后夜泽一手虚虚握住其脚踝,喝了一声。
骷髅巨人倒地,夜泽像拎什么小玩具般抡着手臂将其反复摔打,每次撞击都要抖碎一地枯骨,几次过后夜泽瞄了个方向将体型小了一半的骷髅巨人扔了出去。
“他是不是有病!”木菩心瞪着那越来越近的骷髅架子,顾渊没搭话,抬起左手在上方罩了个结界。
骷髅巨人撞在上面发出轰隆巨响,结界火起,撞散的骷髅便化作一团一团的火焰下落四方。
顾渊隔着满天星火与夜泽遥遥相望,后者地漾横身在前,对着他笑:“小殿下想探我斤两,何不亲自上?”
顾渊勾起嘴角,双手合十,缓缓拉开。
他掌间光芒大作,木菩心隔得近眼睛都被晃得眯了起来,只隐隐听到剑鸣,再细看时顾渊掌间便多了把长剑,通体银白,雕工细致古朴,上头甚至隐隐泛着无比久远的洪荒气息。
和夜泽那把如出一辙。
顾渊手握落天,纵身跳下悬崖,衣袍翻滚稳稳落地,隔着满地尘灰与夜泽远远对望。
夜泽偏头一笑,身形疾如闪电,比先前战骷髅时不知快了多少,木菩心只见墨紫流光划过,耳边便嗡地响起剑刃相交的声音。
神器相接自有感应,顾渊听到手中落天发出的铮铮剑鸣,脸上露出战意,与夜泽对峙时嘴角勾出了个浅淡的弧度。
夜泽严肃道:“不准使用美色攻击。”
顾渊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手上发力打破僵局,夜泽顺势后退避开锋芒。
顾渊提剑逼上。
木菩心站在上头看着他们打斗,准确地说是看着两道残影打斗,鉴于动作着实太快,木菩心只能从颜色上勉强分清谁在攻谁在防,看着看着原本挺激动的心情慢慢也冷静下来,环视地面一圈,盘腿坐在地上念起了咒。
下头烟沙四起,顾渊脚蹬山石从上刺下剑指夜泽,后者横剑胸前堪堪抵挡。俩人打斗是收了劲的,真要斗起法来方圆百里都不够他们造作的。顾渊力气极大,这时候便占了上风,夜泽正全意凝神对抗,忽然觉得脚上吹起了冷风,他低头一看,正对上个腐烂了一半的脑袋。
“我操!!鬼啊!!!”夜泽一脚踢飞那残败身躯,防御也破了功,顾渊瞳孔微缩,几乎是立刻收剑,浩荡剑气还是将夜泽震倒在地。
顾渊皱眉:“你叫什么。”
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势均力敌的对手,顾渊骤然被败了趣十分不爽。
夜泽坐在地上视线梭巡四周:“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鬼?”
顾渊愣了愣,方才打得投入,这会一看四周竟是密密麻麻挤满了穿着甲胄或布衣的鬼魂,比起刚刚夜泽战斗的场面不逞多让。
鬼魂四起,阴风阵阵,风里又掺杂了隐隐约约的念咒声。
顾渊抬头,望向高处的木菩心。夜泽低声骂了一句:“念咒之前先招呼声啊,差点把我都给超度了。”
顾渊收剑,朝地上的夜泽伸手,拉起后顾渊看着他道:“你很厉害。”
夜泽嬉皮笑脸道:“一般厉害一般厉害。”
顾渊勉强听清木菩心念的是大悲咒,猜到她是打算想超度他们,便叫上夜泽走到桥边为鬼魂让路,执念魂魄一一散去,顾渊问道:“你师父是谁?”
夜泽坐在桥墩上:“不记得了。”
顾渊皱眉道:“没有飞升?”
在浮津探脉时顾渊就看出夜泽一身仙骨看似天成,但细察便会发现其实是被人重铸过的,这种逆天改命的事非一般人能做成,顾渊甚至都等着夜泽吐出个了不起的名字,没想到他居然说不记得。
“真不记得。”夜泽诚恳道,“活太久,好多事都忘了。”
顾渊哪儿能信他鬼话,冷淡地看他一眼,待一地军魂散尽,便飞到了悬崖上方。
木菩心背对着荒原,表情凝重,顾渊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山崖另一边是无尽深林,目光尽头是绵绵山脉,大多水雾缭绕,唯独中间一座最巍峨高大的山峰。
上头蕴的雾气是红的。
顾渊看不真切,见木菩心两指在眼前虚晃而过,再睁眼时双眸已变绿。
她只看了一眼眉毛便拧了起来,顾渊道:“看见了什么?”
木菩心只默默握住他的手腕:“你看。”
眼前的景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广袤大地模样未变,但期间却多了许多雾团,颜色各异大小不一,那血色高峰也渐渐清晰,原来上头并不是什么雾,而是淅淅沥沥的血雨。
夜泽搭着木菩心肩膀,显然也看到了这景色:“血雨?什么山这么邪性?”
木菩心松开二人,搭上阿克肩膀指着那山问那是什么地方。
阿克被带着开了天眼,唬了一跳,定神后才道:“那座山叫逸仙山。”
顾渊想起之前沈老爷的话:“传闻有狐妖的那座?”
阿克点头:“逸仙山这名很早就开始叫了,听说是上古时期天上有什么宝贝落在了山里,也无人查证。几年前那片地区闹过旱灾,后来不知怎么就下起血雨,一直不散。那雨落在身上就能腐蚀皮肉,也没人敢深入查看,附近的仙宗派过人来察,也没处理出结果,道里面有狐妖作祟,让我们平时行路绕开逸仙山。几年下来也习惯了。”
“这血雨可还有其他影响?”木菩心收回手。
“这倒没有,那雨只下在逸仙山,只有走近才能闻到点血腥味儿。”阿克道,“只是那逸仙山里原本是住了一村人的,自从开始下血雨后就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怕是被狐妖吃了。”
木菩心不言,顾渊看出她在想什么,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要肯定要,”木菩心远眺逸仙山,“这山在正东方,绕不开的。”
夜泽吸了吸鼻子:“有点远啊,今天这么累,我们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过去呗,那边可还有人瘫在床上等着。”
木菩心倒没反对,点点头。夜泽扶起地上的阿克,拍拍他的背便带着他瞬移离开。
回到霁月山庄,沈丘已经不再呓语,但是依旧昏迷。
沈老爷依旧愁容满面,夜泽让他安心,从怀里掏出张黄符纸。
顾渊忍不住传音问你还会这个?
夜泽道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
顾渊不吭声了,眼见夜泽一手捏着符一手端着水,掌心燃焰,符纸成灰落入水中。
夜泽伸手搅了搅,递给沈老爷:“全给他灌下去,别浪费啊。”
沈老爷千恩万谢地端着进屋了,木菩心狐疑道你这符当真管用?
夜泽:“管用的不是符,是我。”
木菩心显然不太信,一边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一边跟着进去。夜泽伸手随便拦了一下也没强留,倚在门口问顾渊:“你不进去?”
顾渊反问:“我为什么要进去?”
夜泽便笑起来,脑袋枕在门框上看他。
那视线实在直白,顾渊本想装没看见,装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道:“看我做什么?”
夜泽:“看你好看。”
顾渊无话可说。
夜泽却像陷入了回忆般道:“我以前挺喜欢你这种清冷孤傲款的,睡过好多个。”
顾渊皱起眉头,静静凝视他。
“但是这几年没有了,”夜泽赶紧改口,“年纪大了,正在修身养性,你不要怕。”
顾渊刚想说我怕什么,屋里就传来呕吐声,架势之大简直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与此同时,一股十分难以描述的恶臭开始蔓延,顾渊甚至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呕吐。
木菩心冷着脸走出来,门口两个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对方,她默默看着夜泽,后者终于把黏在顾渊身上的视线移了回来。
“吐出来了?”夜泽道。
木菩心还是看着他。
夜泽揉揉鼻子:“我拦过你,没拦住。”
木菩心僵着脸走了。
沈丘吐完秽物后终于恢复了清明,也吃得下东西了。沈老爷惊喜万分,备了一桌山珍海味招待顾渊三人,饭后还送上了白银千两。
夜泽看着那一箱银子,朝木菩心使了个眼色。
木菩心却只是摇摇头,夜泽毫不客气将谢金收下,收下后还主动为沈丘把了把脉,问沈丘身上是不是有个龙形纹身?
沈老爷说是。
夜泽便虎着脸道龙是可以随便纹的吗?就算山高皇帝远不怕犯戒,也不怕犯了神灵忌讳?
又讲了纹身的诸多讲究,最后把沈老爷和沈丘唬得一愣一愣的,直呼高人神通广大,求破解之法。
夜泽便道:“莫慌,去纸笔来,待我与你画一副哪吒闹海挂在墙上,保管鬼神莫侵。”
木菩心一开始觉得夜泽像个神棍,本来都打算走了但听到这儿还是住了脚,与顾渊一人站一边看他作画。
沈丘顶着个骷髅脑袋给他磨墨,夜泽提笔沉思,顾渊甚至觉得他可能真有神通,没想到下一刻夜泽就把脑袋转向了木菩心:“哪吒二字,怎么写?”
最后木菩心还是遏制住了夜泽作孽,考虑到纹龙确实不妥,木菩心便用法术将沈丘背上的纹身消除了。
闹腾了一天,终于歇下了。
第二日天刚明,顾渊照例早起练剑,收剑时便见木菩心在夜泽屋外捶门叫他起床,过程相当艰难,最后夜泽上桌时都是用飘的。
用过早膳,三人辞别沈老爷便朝着逸仙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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