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一

李伊人是谁？

高中同桌宋琳说“一个很聪明的人，成绩很好，我记得有一次数学老师在课堂上讲错了一道数学题，伊人早早发现了，但是她没有直接告诉老师，而是站起来到讲台上把错的地方改了过来，然后不屑的对数学老师说‘这种错误以后就不要再出现了。’是的，我也承认她有点傲慢。”

李伊人是谁？

高中数学老师说“一个很有礼貌，同时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同学，每次在学校外面，还是什么地方遇到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跟我打招呼，但是又看起来显得过于小心翼翼，而且她的记性似乎不太好，我姓李，她每次打招呼都喊我李老师，同时她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又不好什么都不说，所以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李伊人是谁？

高中朋友高宇说“伊人啊，伊人这个人就是一个二货，沙雕，她整天的嘻嘻哈哈，天真到有点蠢，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旅游，路上遇到一个修行的道人，卖给了她一顶道士的帽子，告诉她说这几天如果一直戴着这个帽子，就可以消除她之后可能遇到的灭顶之灾，总之伊人在旅游回来拍的照片中都戴着那该死的又丑又low的帽子，这让我把照片发朋友圈的兴趣都没有了，类似的事情多得数不胜数。”

李伊人是谁？

高中班花苏雪说“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但比起我来说可能要差一点，她的传闻中的男朋友李志还是挺帅的，在我看来，李伊人根本就配不上李志，但是李志配我的话还是勉强可以的，可惜，李志这个家伙眼神不太好，老追在李伊人屁股后面，而伊人还自持清高，对人家爱答不理，若即若离，有点贱。”

李伊人是谁？

李志说“伊人啊，第一眼会觉得这个人有点冷漠，可能是因为她的长相，就是那种不苟言笑的美人，有点李清照的风骨，她看人的眼神又有点林黛玉那种楚楚可怜，有点哀愁的感觉。但是人接触下来发现是一个温柔似水的人，她的兜里随时兜揣着糖果，随时会拿出来逗逗小孩子，或者是喂给路边的流浪狗还有我。”

李伊人是谁？

高中班主任说“这个孩子心很大，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特别是我给她布置的作业，总是不按时交，而且还喜欢辩解，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为什么不交作业，她总能给出你各种理由，而且每次都有不同的花样，我都怀疑每次其他同学写作业的时间她都用来想不写作业的理由去了，而且这个孩子应该读过不少书，从她辩解的过程中引经据典可以看出来，有时候都差点把我说服了，不再要求她写作业了，不过凭借我多年的教书经验还是没有被她洗脑，好险……”

李伊人是谁？

李伊人把手里的同学录翻到最后一页，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就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一个在唐朝宫中担任某一文官的大臣，坐在庭院里闲看落花时，夕阳透过庭院的垂柳，稀稀疏疏的撒在脸上时在舒张出来的微笑，李伊人在同学录的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然后把这个本子关上放到一堆将要拿去卖掉的书堆中。

一九月五号橙黄色的夕阳把一条充满各色小吃的，被称为小吃街的街道包裹在浪漫里，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一个人走的，有两个人来的，有三个人走的，也有超过三个人来的。进入街口的左手边有一家叫做烧烤西施的烧烤店，一家烧烤店叫这个名字还是很引人注目的，这名字说实话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或者说有剽窃的嫌疑。

烧烤店重要的当然是它的烧烤，而烧烤店的名字自然是只能有一个重点，那就是烧烤，而这家店却贪婪的想在一个店的名字上体现两个重点，这就导致不知道到底重点是在表达自己店特殊是烧烤还是“西施”，而中国人讲究的是把重点放在后面，所以这家店的名字“烧烤西施”让人不得不想入非非，认为西施才是重点。

西施是春秋时期越国的美女，经过一些典故的记载和文人雅客的描述，比如“西施醉舞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后来逐渐的，经过时间和文字的冲刷，“西施”变成了一个词，变成了一个“美女”的代名词。要按这个思路在去看这家烧烤店的名字的话，“烧烤西施”，那就是“烧烤美女”，这样听来太过残忍，不如就按一般人的思路来理解，加一个定语“的”那就是“烧烤的美女”就是说这家烧烤店的老板或者是所招用的员工都是美女，那这家店还真就把重点放错了，又不是樊楼酒馆，烧烤店里美女再多又怎么样，且烧烤怕是也不适合美女来烤，从古至今，发掘出来的美女，她们的背景也鲜少有搞烧烤行业的，我这话没有什么歧义，不要反过来想，我只有顺着来的意思。

再有，如果这家店里要是没有“西施”，那不就是欺骗消费者吗？好在这家店是开在学校旁边，来往这边的学生偏多，学生不爱过多思考，揣测，自然不会想那么多，自然给12315减轻些压力。

李伊人走进这条小吃街，瞟了一眼那家烧烤西施的烧烤店，正是晚饭的时间，那家店里人满为患，里边几个胖瘦不一，年纪均为40岁左右的大姐戴着写有“烧烤西施”的围裙在忙得不可开交，李伊人又看了一眼店招牌。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几乎是肩擦肩的走着，都是年轻的莘莘学子。

李伊人继续往前走，其实她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只是跟随着手机李的一条消息来行动，消息让李伊人来到这条小吃街，然后一直往里走，一直走到街的尽头的一个拐角处，那里会看到一家名叫“重庆老火锅”的火锅店，这家火锅店和“烧烤西施”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火锅店更胜一筹的是它知道重点该放在后面，但是话又说回来对于火锅店来说“重庆”二字的吸引力不容小觑。

李伊人在人群中垫脚往前看了一眼，在大概20米的街右前方确实可以看到这家店的招牌。李伊人挤过卖炸豆腐的摊子，越过摆出门口一大截的冷饮店，穿过一家麻辣烫店，耳边的人吵吵闹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脚上的路曲曲折折。各家美食店用气味充满了这条街，夕阳凑着热闹，将这些气味都染上橙红颜色，李伊人好不容易到了要到的店门口，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手机短信又再看了一眼店的招牌，确定是这里没错，正要往里走，火锅店的服务员还没有迎上来的时候，李志先叫了李伊人的名字“李伊人，这边”李伊人寻着声音望去，李志微笑着站在店门口一角，李伊人也微笑着朝李志走去，李志两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看了伊人一眼，然后在二人目光要接触的瞬间转头往店里去，然后边走边说“没想到这条街回有那么多人，还好我提前定了位子。”李伊人跟着李志进了店“嗯，没想到”。

李伊人跟着李志踏着木制的楼梯往二楼走去，李伊人抬眼俯望了一眼周围，楼下年轻的男男女女围着冒着热气的火锅吃吃喝喝，有一桌大概有五六个男生，站起来，举着杯子，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看起来有些醉意，他眼神有点飘飘忽忽，但嘴里振振有词的在念着什么，其余几个男生同样举着杯子在听他絮絮叨叨，李伊人噗嗤冷笑了一下，这画面她有点眼熟，她爸爸就经常这个样子，喜欢站着讲一堆废话，旁边的人似乎在认真听，却个个都是好演员罢了。让李伊人没想到的是这些年轻人，这么早就学会了这一招，越想越觉得荒唐可笑。

李伊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看着的那个男生也在看着自己，并且举起手里的酒杯朝李伊人抬了一下，同时抬了一下左边的眉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酒一饮而尽，像敬了李伊人一杯，更像是挑衅，李伊人莫名的轻笑出声，然后收回自己的目光，李志回头看了一眼李伊人又往楼下扫了一眼问“你笑什么？看到熟人？”李伊人抬头看一眼前面的李志说“下面那些人在演小品”李志又看了一眼说“你在说什么啊，没有表演啊。”

李伊人推着李志往上说“我开玩笑的，快走”李志定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整条小吃街的面貌，和远处高低错落的房子，此时的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余晖点缀着天边，大雁南归还是南去。“你有没有觉得有点惊喜？在这里，在这个大学校园里？”李志边把一盘牛肉卷下到火锅里，边问。

“你别全下在清汤这边啊，往那边也下一点”李伊人说“惊喜啊，整个省那么多学校，能在这个学校遇到一个高中同校的已经是不容易的，更何况还是之前同班的，更巧的还是之前的绯闻男友，这下怕是更说不清楚了。”

李志用筷子杵着盘子，低着头“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因为你才来这个学校的？”

李伊人往李志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肉说“快吃，待会儿老了，这个肉涮一下就可以了”李志把肉放进嘴里，但没想到那么烫，又不好意思吐出来，边嚼边往外吐着热气，李伊人望着李志嘿嘿笑了一下。

火锅店里的灯是橙黄色的，有模仿夕阳的嫌疑，说实话，橙黄色的光确实要比较能有一种迷惑人的神情的作用，特别是在火锅店里，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的脑袋麻痹，感觉仿佛身处一片的温柔里边，让人身上有的某些锋利的刺也都暂时软化了，特别是这样的光刚好照在某个人的脸庞上的时候，李志现在眼前的李伊人就是这样的，在眼前这个人，无论她这么举动，她笑，她吃东西，或者她冷清的眼神，一切除了温柔这个词之外的词来形容都不贴切。

李伊人缓缓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牛肉，嘟起嘴巴把上面的热气吹散，散开的热气就像迷雾一样朝李志吹来，然后再轻轻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又抬起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口，喉咙紧了一下咽了下去，李志也咽了一下口水。李伊人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么盯着我看可不礼貌哈”

李志收回目光把桌上的一盘土豆分两边下到了锅里“你总这样，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我话的重点在哪里还是装傻充愣，我问你我跟你一个学校惊不惊喜，你却告诉我说很惊喜有一个高中同班同学能在大学同校，我问的是这个意思吗？”

李伊人叹了一口气，低下了眼眉说“我是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充愣，非要逼着我变成一个说话决绝，毫无温度的人才好，是吗？”

“可是你这样不痛不痒，不卑不亢真的会让人发狂”

“是谁不痛不痒，不卑不亢？李志，是我吗？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至少有两年了，你自己想想这两年来是谁在不痛不痒？我的态度一直都是明了的，是你自己不承认，不果决。”

李志从锅里捞出一块土豆放到李伊人的盘子里“我以为你就享受这样的来来回回，总是吊着人，享受我对你的喜欢与爱慕，不接受也不拒绝，把我当成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当发现我走远了又朝我招招手，我就得屁颠屁颠上前，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开。”李志边说边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

李伊人埋头吃着土豆，默不作声，李志又喝了一口说“被我说中了，你怎么不说话了？”李伊人还是吃着土豆，也不抬头。

李志把一瓶啤酒全喝了，此时他感觉到脑袋有点混沌，借着这样的混沌他又说“高中的时候就不少人，不少人跟我说，我越来越像你养的一条，一条狗，说你只是在吊着我，我就是个傻子，我被色迷心窍，我卑微，我渺小，我一无是处，我一直以为不是这样的，害，在感情中总要有人扮演这样的角色，哈哈，那时我真觉得自己像一个情圣，你知道吗？搞笑的……嗯，卑微而伟大……李伊人，你一定觉得很骄傲吧？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中经典的话说你尽可以杀死我，就是打不败我，可你李伊人厉害啊，我败了，败得彻底啊……”李志又开了一瓶啤酒。

李伊人把盘子里的土豆吃完，把筷子杵在盘子上，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李志伸筷子又夹了一块土豆到伊人的盘子里“你承认吗？我说的”李志仰头咕噜咕噜把啤酒喝了半瓶，用左手杵着下巴看着李伊人用一种挑衅的口吻对对面的李伊人说“土豆那么好吃吗？”

这时李伊人才缓缓抬头，李志被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伊人，之前李伊人在他的眼里一直就是一个温和的人，好像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惊慌失措，也不会咋咋呼呼，说话做事都有条不紊，一举一动都行云流水。现在眼前的李伊人那双往日里温润深邃，遇光时皎洁清澈得像高山上的湖泊的眸子，此刻像被人往里扔了一块巨石，惹得水波荡漾，湖低的浑浊蔓延上来，李伊人用手背擦了一下左边脸上流下来的眼泪，呆呆的睁着倔强而又委屈的眼睛看着李志，下巴微微颤抖着，一副像有什么要说但又不愿意说的表情。

李志的脑袋突然就像是撞到一口巨大的钟上面一样，发出“Duang！”的一声，然后只剩下闷闷的痛。李志连忙说“伊人，对不起，伊人，我乱说的，我喝多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对不起……”

“李志，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你没说错，我虚荣，我就是吊着你，我就是享受那样的感觉，都是我的错，我是一个那么自私的人。我让你付出，我让你喜欢我，我让你卑微，我让那么多人说我贱，我让身边的人都说我吊着你，我让我自己看起来无情无义，我让你看起来像一条狗，都是我的错，好啊，李志……”李伊人眼泪不停的往外流，就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李志，我从此不理你，你也不要理我，我们互相就不认识了可以吗？那样你就不必觉得卑微，而我也不必是个贱人了。”李伊人说完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慌乱的人李志也不看李伊人，然后不停的喝酒。

“我知道了，李伊人，你的态度确实一直都很明确，只是我一个人一直不愿意承认，你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也不拒绝我，让我彻底死了这条心？”

“我是一个贱人，这话没有错，我也喜欢你”李伊人伸筷子到锅里夹菜边说，但是泪水让她的眼睛迷蒙，再加上火锅的雾气，李伊人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徒劳的在锅里寻找着，李志夹了一块笋到李伊人的盘子里，然后等着李伊人说下去。

李伊人看着盘子里的笋说“我享受被照顾，享受被重视，可是我不想承受喜欢带来的束缚和要求，我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很多，但是我从来不强求，比如我很喜欢一首诗我就会多念几遍，但是我也不会要求别人不要去喜欢这首诗，不要去念它，所以我就不会表现出来我有多喜欢它，因为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也喜欢这首诗，他就会觉得他是在那一方面是怎么样的懂我，当一个人觉得他懂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要是做出和他想象的行为不符的事情的时候，那这个人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不对的，那这个人就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那这个人就无法做他内心真正所想”李伊人眼神呆呆的看着盘子里的笋片，毫无表情的说着，像在念一串咒语。

“你在说什么？”李志神情有些飘忽“喜欢，不喜欢有那么复杂吗？你只要告诉我一句话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就行了。”

李伊人叹了一口气“我说喜欢你又怎么样？我说不喜欢你又怎么样？”

“你如果喜欢我，我就继续喜欢你，你说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就……”

“就怎么样？也不喜欢我吗？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喜欢是喜欢吗？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束缚你，如果这样你也能喜欢我的话，我们就互相喜欢但又不互相束缚可以吗？”

“我不懂，我一点儿都不懂，李伊人，我真是看不透你……”李伊人看向窗外，街上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几盏明晃晃的路灯把那条拥挤的小吃街照得清清凉凉，几个累了一晚上的大婶岔开腿坐在饭店门口，一边用帽子给自己扇着风，一边在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几个人又大笑起来，声音顺着微风飘出了这条街，飘到了上空被几只电线上的麻雀听了去，然后又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奇奇怪怪的声音在说什么，带着这样的疑问从电线上一跃飞起，往神秘的天边飞去，要把在这里听到的故事带到没有故事的地方去，成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麻雀，被崇拜，被追随。远处天空有种神秘的晴朗，明明是晚上，却又一切事物的轮廓都那么清晰坚硬。

李伊人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像是一个阴谋得逞的坏人，眼前的李志迷迷糊糊看着李伊人，他不清楚嘴角是不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今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