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和风逐云在墙壁上摸索了片刻,终于打开了地道。时间已经是很久远,地道的机杼发出沉重的声音,随着一道沉重的石门打开的声音,地道打开了。
一缕阳光透了进来,他们俩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他们听到了小虫的唧唧的叫声,闻到了青草和泥土的芳香。
风逐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围,面前的树叶是那么绿,天空是那么蓝,空气是那么新鲜。她欢呼道:“我们终于出来了!”
姬无尘的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连日的暗无天日在地道里呆着真是憋屈。
他们正是从山壁中走出的。山壁在他们走出后给无尘关上,地道门却是山壁当中一大块巨石砌成的,被山壁上的藤蔓给整个盖住,不仔细看任谁也不知道这山壁居然是个地道的入口。
无尘从后面走上前来,他的身后背着方丈大师。他先将方丈大师的身体放在树下。在阳光的照映下,方丈大师的脸和身体居然还保持栩栩如生的状态,脸庞虽然皱纹丛生,但是经过无尘的整理,显得干净而慈祥,连身体的皮肤都带有弹性。
风逐云心里暗暗诧异,心里想:“难道修习青陵仙诀连尸体都能保存么?”不管咋样,她还是暗自庆幸这么长时间方丈大师的尸体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
无尘看着风逐云说:“我舅舅遗命……把他安葬在我外公和娘亲的旁边,我们先去找找我的外公和娘亲的安葬之处。”
风逐云点头应是。
无尘恭敬地对方丈大师的尸体鞠了个躬,然后就和风逐云向前走去。
一条森林小路在往前延伸而去,他们往前走了一会,看见前面地面上有熏黑的痕迹,斑驳的大树齐根倒在地上,已经是烧得焦黑。
再往里走了一会,地势逐渐开阔。走着走着,风逐云忽然惊呼一声,掩住了嘴巴。无尘定睛往前一看,就在那一瞬间,呼吸仿佛都静止了。
眼前一片荒芜的废墟,烧焦的房梁、熏得焦黑的半截子的墙壁倒在地上,一片断壁残垣,再没有原来鳞次栉比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切光彩和华丽现在只剩下这焦黑的空白。
谷内的风打着旋儿吹在废墟上,掀起灰尘飞扬,吹在了无尘的脸上,也吹在无尘的心上,无尘似乎看见那天晚上的大火烧得整个山谷都红了,似乎听见那晚让人肝胆欲裂的哭喊连天,似乎看见他的那些亲人们一个一个奋力保护家园,却一个个不甘心地倒下来,带着满心的愤恨和痛苦,似乎看见那汹涌的火舌舔着倒地的亲人们,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
无尘跪倒在这片瓦砾堆中,手指抠在地上的泥土里,眼泪顺着脸庞滴在他身下的土地上。没有亲眼见到,光听见舅舅的描述,他是很难感受到舅舅多年隐忍在内心的愤恨和苦楚的。可是看到这片瓦砾,他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告诉他,这曾经是他外祖父、母亲和舅舅欢乐的家园,就这么被毁掉了。那留下来的幸存者的心里该是多么地痛恨和绝望啊!
无尘在一个一个瓦砾堆中走着,亲人的尸体应该给方丈大师和师兄们都整理过了,有的没有完全烧着的地方,他可以看到这些哪些曾经是书房,哪些曾经是卧室,哪些曾经是女子的香闺。
在这焦黑的瓦砾堆中,虽然头顶艳阳高照,可风逐云似乎感到心里有股寒气往上冒。她紧紧跟在姬无尘的后面,不知道姬无尘在寻找什么。
她抬头想询问姬无尘,但是看他脸上悲痛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姬无尘只想看看自己的娘亲曾经的住处,他从小就失去娘亲,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样的,母亲怀抱的滋味是如何的,所以想看看娘亲曾经生活和居住的地方,也看看舅舅的居所。就是不知道这场大火烧去,能否找见娘亲的香闺么?
姬无尘心里想:“谷主的住所应该会相对而言规模比较大吧。”这时,他远远看见,在和这些一个一个瓦砾堆相对而言比较远的地方,有个被烧了只剩下一半的院落,这是里面最大的建筑了。姬无尘凭直觉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外祖父母和母亲居住的地方。
他一脚踏在院落的木质门槛上,那门槛却像块豆腐一样碎了,经过大火的焚烧和岁月的侵袭,这个院落的东西已经是极为脆弱了。
走进门槛,他看见一个四进的庭院,已经给熏得看不出来痕迹。大门倒在地上,他进了正堂的房间,看见桌椅都已经残缺不堪,墙上的画卷早已经给烟火给熏得卷了起来。
在四进庭院的东边,姬无尘看见了卧室。卧室里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他一个卧室一个卧室地走着。似乎看见自己的母亲每天在这里和祖父母请安,和哥哥一起习字看书。
他惊奇地看见一个保留得还算比较完好的房间,一张床,上面还挂着红绡帐,旁边有那梳妆台。梳妆台倒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镜子,镜子下压着一个锦卷,他打开一看,原来是火烧不着的冰蚕绡,上面画着是一个美女和一个公子月下抚琴跳舞的情景。
看那美女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她的长发用一根玉簪轻挽起来,在额间留着齐齐的流海遮住额间残存的稚气,在发间插满了淡紫色的满天星,她正催动广袖,含情脉脉地看向公子,明亮的眼眸与乌黑的发丝相衬,带着几分天真,几分稚气,却又清丽脱俗。
而那抚琴的公子他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抬起头来看向那跳舞的美女,只见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梁高挺,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一对细长的凤眼,眼眸深邃如暗夜,他望向美女,显得既冷漠又多情,形成独特的迷人魅力,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薄薄却紧抿的红唇上扬,透着股凉薄气息,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看着这幅图,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似乎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旁边有行苍劲的字迹:“皎若皓月,耀如春华”,底下落款:“丰历康元三十年子都书”;下面又有个娟秀的字迹写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落款却是:“皓月和子都书”。
无尘的手抖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在这瓦砾堆中,竟然找到了自己母亲和父亲定情的时候画的画。
风逐云好奇地看了一眼,道:“哇,好美啊!”她仔细看了眼道:“原来是那个阴险狠辣的洛子都。”她将那冰蚕绡拿来仔细看了看,比着无尘道:“别说,你带上金冠,倒是和他有几分相似,不过你就是没有人家那个气质罢了。”
她拿过卷轴怔道:“不过你怎么和那个阴险狠辣的洛子都相似呢?这个洛子都和这个皓月又是什么关系呢?”忽然她掩口不语,看向无尘的眼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无尘摸摸自己在地道中长了寸许的头发,心想:“我和他既然是父子,相像肯定是有几分的。”忽然他想起方丈大师临终之时说有个人和他相似,又记起空行临死前那诡异的神色,正是他当时问起洛相国是不是与此无关的时候,空行说那个人熟悉,是不是因为他在相府当差肯定见过洛子都呢?
他神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那即是说,空行的进入相府是不是本身就是相国自己的策划,否则如何那么多侍卫都跟着皓月仙子到青陵仙谷来。想到这里,他忽然打住,说道:“不可能,既然方丈说曾经错将那个毁寺之人当成是我,那这年岁上肯定不对。”
但是那毁寺之人肯定和洛子都脱不了干系。即使姬无尘内心万分不情愿,也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洛子都,是否就是你毁了我青陵仙谷,毁了天门寺,杀了我的外公母亲和舅舅?”
风逐云眼神复杂地看着姬无尘,说出了一句话:“我其实应该知道和你相似的人是谁。我们的仇人可能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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