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15年9月12日 晴
一大早就出门去给火火老爸买寿礼--将近三千块的一套文房四宝，付款的时候还是有点肉疼。但谁让火火老爸就这点儿爱好呢？
回到住处，已是中午。回来的路上，我心血来潮地买了些菜，准备自己做饭。厨房里的锅瓢碗盏倒是一应俱全，但搬进来已快两个月了，我还从没做过一顿饭呢！
南方的酷热已经消退，没有装空调的厨房不再令人难耐。我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剥着豆子。电饭煲开始冒出白白的热气，炖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肉香开始在厨房里缭绕。我吸了口气：唉，真是个令人开心的周末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一愣：我在K市没什么朋友，同学同事也不知道我住这儿，大周末的，谁来敲门？
我下意识地没有动，等到第二阵敲门声响起才走到门边，应了一声，“谁呀？”
“是我，闺女。”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急喘，“麻烦你帮个忙。”
我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一时不敢开门：我独自一人居住，万一遇到入室抢劫的呢？不对，我微微偏了偏头，这个声音听起来是个老人，这个，……，应该不会是抢劫吧？
犹豫了一会儿，我把右腿整个儿地抵在门后，将门拉开了一条缝：楼下的那个老人正站在门口，满脸焦急。我把门拉开了些，老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闺女，我知道你在家。你快来帮个忙！”
“有什么事儿吗？大爷。”我一边取下围裙，一边准备转身进厨房关火。
老人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着急地说道，“我老伴儿从沙发上摔下来了，我一个人拉不起来。麻烦你帮帮忙。”
我只得跟着他下楼。
老太太坐在沙发前的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脸上泛着难看的青色，嘴唇发白。看样子已经在地上坐了好一阵了，一条腿踡着放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
我蹲下身，摸摸她的手，冰凉！我不敢动她，火火说过：老人摔倒时，不能用大力拉扯，以避发生二次伤害！我想了想，抬头问道，“大爷，你打急救电话了吗？”
一直佝偻着身子站在一旁的老人慌慌张张地拿过茶几上的电话，“我，我，我现在打。”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个小小的老人机，脸色也不比地上坐着的老太太好多少，我不得不安慰他，“你别着急，大妈还知道叫疼，说明情况不严重。”他一边胡乱地点着头，一边抖着手拔电话。好容易电话接通了，他却语无伦次地半晌也说不清地址，最后我不得不拿过电话，告诉接线员地址、病人的情况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趁着等急救车来的间隙，我飞奔回楼上，关火、拔电、拿包、锁门，一气呵成。租这房子的时候，可押了三千大洋在房东那里，若是被扣了，真叫一个心疼呢！
等我从医院出来，已是下午两点。一步一步捱到医院门口的面包店，买了一个面包和一杯咖啡，坐在面包店前的台阶上，大口裹腹时，我暗自庆幸：还好，低血糖没有发作，不然雷锋没当成，自己先倒下了，非把老头儿吓出个好歹来不可！
面包、咖啡下肚，有些意犹未尽，我站起身正想再去买点吃的，电话却响了，是医院急诊科打来的，说是老人办住院手续时遇到点麻烦，让我回去一下。我认命地把手中的纸杯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好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到了急诊科，老头正死命地攥着医生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医生，就是多开一张住院证的事，你就帮帮忙吧！”
年轻的外科急诊医生满脸倦容，见我进去，象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你快来跟你爸说说吧！”
我急忙解释，“他不是我爸！”
医生明显一愣，但只是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非得要我开两张住院证，让他跟老伴儿一块住院。”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头儿，把他的手从医生胳膊上掰开，“大爷，有病才住院啊！你没病让医生开啥住院证啊！”
老头儿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我怕他过于激动，赶紧让他坐下，给医生要了杯温水递给他。
老头儿刚坐下来缓了缓，又一把抓住我的手，“闺女，你跟医生说说，让他多开一张住院证，我陪你大妈一块儿住院。”
我看着老头儿有些发红的眼睛和着急的神情，终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直起身来看着医生，“医生，能不能帮这个忙？老俩口是空巢老人，孩子都不在身边，你看这……”。
医生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无奈地看着我，“我已经问过病房了，就这一张床都还是加的，哪儿还有多余的病床让他陪住院啊？”
老头儿一听这话，又想站起来，我赶紧把他扶坐在椅子上，“大爷，咱别为难医生了，你看这样行不行：白天你来陪着，晚上呢，咱请个护工帮忙看着。有啥事儿呢，反正咱是在医院里，也不怕。你呢，也可以回家休息好了，第二天再来陪大妈。”
老头儿还是摇头。我转身看看医生，见他正在收拾桌上的病历，似乎是要准备下班了。我赶紧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医生，帮忙想想办法吧，你看这老俩口的，都这么大年纪了，……”。
医生叹了口气，放下病历本，敲了敲旁边的玻璃门，招呼门外的护士进来，嘱咐了她几句，“你带他去中医科，把情况跟杜主任说一下，看能不能开一张中医科的住院证给他。”又转头对老头儿说，“你跟着她去，别多说话，能安排会给你安排的！”我正准备跟上，医生却拦住我，“你别去！人家以为你是他女儿，就不会开住院证给他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了一声，看着老头儿跟着护士走了。
医生有些好奇，“你是社区工作人员？”
我摇头，“我是他们家邻居。今早老太太在家摔倒，老头儿一个人扶不起来，找我帮忙。”
医生正埋头收拾病历本，一听这话，抬头看了看我，“你胆子够大的！”
“啊？”我不解。
“万一说是你弄摔的呢？不怕被讹上？”
“不会吧，小区……，”我猛然想起：那小区因为太老，根本没有监控，万一，真的，……，我感觉冷汗顺着自己的后脊淌下来：要是真被讹上，我又没法证明自己，该怎么办？学了四年的法律，居然连半点风险防范意识都没有！！！还有，我告诉急救人员的联系电话是我的，怎么会这么笨呢？？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对了，急救车，急救车！！急救人员可以证明是从老人自己的家里把老太太抬上车的。我得赶紧地去找今早去小区的那辆急救车！！！
估计是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太难看，医生又好心地安慰我道，“我说的只是万一哈，你别紧张。”
我感觉自己冲他笑了一下，转身跑出了急诊室，去找那辆急救车。我真是恨死自己了：胡晓啊，让你去当好人！现在惹上麻烦了吧！
幸好，那辆急救车上的急救人员还记得我。当我说明来意时，两个人同时笑了，“小姑娘，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能想得这么长远。”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位，拿出早上的记录表，认真看了一会儿，跟我核对了一下表上的地址，说道，“你不放心，就拿去复印一份吧！”
谢天谢地！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回到住处，将就着上午没来得及吃的饭菜，一边胡乱地吃着晚饭，一边心有余悸地想：如果不是那个急诊科的医生好心提醒我，我自己是不会想到被人讹上的可能性的。
签自己的劳动合同前不知道了解合同内容，当好人时不知道保护自己，这样一个缺乏风险意识的人，怎么当得了律师？
我沮丧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越想越没劲儿，干脆拔通了火火的电话，“火火，你妈当时说你不适合当医生的时候，你是咋想的？”
不出所料，电话那头的火火沉默一秒钟后，嗒嗒地开火了，“你发什么神经？我都要毕业了，你还提当年我妈不同意的事儿？她现在还说我不合适当医生呢，有什么用？她还能把我再塞回去上高中不成？”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律师。”我打断了她的话。
对方立刻就住口了。电话两端的人都沉默了好长时间，正在我以为火火已经挂断电话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晓啊，你是不是受啥委屈了？”
一滴温热的眼泪突然滴到我的手上，我听到自己笑了，“没有的事！就是突然觉得自己不太合适当律师。”
火火叹了口气，“晓啊，我老妈经常说要拿你跟我换，让你给她当女儿。她那脾性，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学到呢？”
“什么脾性？”我使劲擦了把脸，手上湿津津的。
“货比三家呀！她哪次买东西，不是比了又比才买的？对她来说，东西合不合适完全取决于有没有比较。”
我明白火火的意思：没有比较，你怎么知道其他职业一定是更适合你呢？但是，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一一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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