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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兵被打散了,除了在混战中逃跑的、打死的之外,大部分都成了俘虏。山坡上到处是丢弃的枪支、藏刀、皮帽,马儿拖着长长的缰绳在草坡上漫无目的的乱跑着,让打扫战场的步兵费了不少周折。然而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些俘虏和昂千部落,却让前敌总指挥杨振新感到有些头痛起来。
秋风掠过草原,吹的白刺的枝条发出一阵阵凄凉的声响,秃鹫在远处天葬台上方的高空不紧不慢的盘旋着。杨振新的前敌指挥部就设在寨子对面一块平坦的土坎上,黑褐色的牦牛毛帐篷️在辽远的天空和茫茫的群山之间显得很低矮。
帐篷中间,生铁火盆里燃着木碳,蓝色的火苗似有似无的晃动着。火盆边上,一把大大的铜壶里,黑茯茶和松州茶混合后熬成的熬茶开了,壶口里不停的冒着白汽。杨振新披着一件没挂面的白茬子老绵羊皮皮袄坐在自己的行军床上。床前,一张可以拆卸桌腿的便携式长条桌旁,坐着他的三位营长。
"大家辛苦了,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吃一把黑豆吧,刚炒的,酥的很"。
勤务兵把一大盘刚炒熟还散发着豆香的黑豆端到桌上,又给每人倒了一大缸子烫烫的熬茶。
"哎,这黑豆……那可是补肾子的好东西,春天牡马发情的时候儿马们全靠这东西撑着,这熬茶嘛,又是个热物,啊?"
马禄不怀好意的瞅了马峻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坏笑,伸出手来将一小把黑豆丢进自己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了起来。
"你多吃些,不过小心崩坏了牙!"
马峻满面笑容的回敬到。
"哈哈哈哈……"
马禄大笑起来,顺手解下了扎在腰里的牛皮腰带。论年龄马禄只比马峻年长一岁,但却蓄着一把山羊胡子,身材矮小而壮实,黑而粗短的手指紧握在一起,像两个黑色的铁球。
"我叫你们几个来,是要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尤其是这两千多号俘虏,还有昂千,怎么办才好?你们谁先说?"
"我先说!"
马禄把斜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往前坐端正了,右手向桌子上猛砸了一拳,震的装黑豆的大铁盘子一跳。
"自打民国三年西……西什么会一开,这西番就没消停过,今天闹独立,明天要划界,啊?这是让哪里的鬼提住了?清朝的时候西藏是中国的,到了民国就不是了?这玉树二十五族,清朝的时候归青海办事大臣管,到了民国就要归西藏管?国家大事,由着几个坏孙们耍把戏成哩吗?啊?把我们底下人当呆子玩着呢!听说袁大总统要当皇上,中央的事情全让几个保皇党搅坏了!"
马禄越说越激动,又一把将脖子上的风纪扣解开。
"噗……给中央打电报,这次是西藏先挑的事,他们打西康、打四川,现在要打青海了!"
"青海只是骚扰了一下,不能算打"。
马训插了一句。
"先骚后打,这次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行,照我说,捉住的俘虏,全部把走筋挑断,让他们一个一个瘸着回去。那个老仁青再不能让他当千户,把千户执照作废,另寻一个忠于官府的人当,昂千的年青人,全部捉到曲玛莱挖金子。还有,玉树所有头人的尕娃,送到西宁上洋学堂,学汉话,写汉字,藏话再不准说,麻尼也不能念。寺院的大小活佛要一个一个敲打,再和拉萨有联系的,和达赖串通一气的,全部捉起来,把寺院的大门封了!我让你们闹独立,八辈子甭想!"
马禄一口气说完,伸出右手狠狠的把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向右一捋,好像要把胡子捋下来一样。
"马训,你的意思呢?"
三个营长中马训年龄最大,一向处事稳重。
"西藏独立只是西藏极少数人的想法,对国家也好,对藏民也好,独立有害无益,遗祸无穷,这个,我想北京政府是清楚的。至于俘虏和昂千怎么办,我听司令和总指挥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杨振新笑了,心想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问不好,问又是白问。
"你说!"
杨振新把目光转向了马峻,他很想听听这位旧式书院秀才出身的部下的意见。
马峻一直端坐在桌前,面容白净而消瘦,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留下一层淡淡的胡茬。虽然还在前线,但整洁的军装上却看不到一丝灰尘,两只手修长的手指如葱白一样微微弯曲着。如果不是这一身戎装,他更像一位教书先生。
"副司令,刚才两位营长说的都有道理,但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马峻把军帽轻轻脱下来放在桌子上,又喝了一口熬茶。
"圣人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兵法云,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你说的这个我听不来!"
马禄嘴里嘟囔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向右歪的更厉害了。
"你不要说闲话,莽夫!"
杨振新白了马禄一眼。
"马峻你往下说!"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不是哪一族哪一部分人的天下。现在是民国了,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共谋天下太平。我们应该以过去痛苦的历史引以为师为鉴,不能再搞制度封建,民族欺压的那一套。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藏民是我们的兄弟,想闹独立的只是极少的一些上层人士,并且是受了英国人的诱骗。独立,离开了中国这个大家庭,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的"。
"照你这么说这老西番还成了我们的弟兄了?"
马禄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今天就你屎话多,你让马峻把话说完成啦?给,先把嘴堵上!"
马训像老大哥一样生气的瞅了马禄一眼,把盛黑豆的铁盘子往马禄面前一推。
马峻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接上了马禄的话茬。
"对,藏民就是我们的弟兄,汉满蒙回藏五族都是弟兄。番是过去封建王朝对外族和外人的称呼,我们不能说西番,要说西藏。因此,对这次捉住的俘虏要发给干粮,马匹、武器也要如数奉还,礼送他们回去。昂千头人仁青冬智虽然有错,但他也是一时糊涂,并且已有悔意,只要他公开认错,可以既往不咎,继续当千户。对藏传佛教寺院,不但不能关闭,而且要加以保护。对和达赖有联系的头人、活佛,要晓之以大理大义,温暖人心,不能简单的一捉了之。我们要的是人心,人心比军队更有力量。如果我们一心为了藏民好,我想,那些闹独立、谋划界的人,他们就会慢慢的在藏民中失去人心和市场,到时候就没有人买他们的账,这比用霹雳手段更有力,更管用,更长久。我们和藏民的关系应当是奶和水的关系,不能是油和水的关系,更不能是水和火的关系,否则,我们的治藏策略必败无疑!"
杨振新大大的喝了一口已经放凉的熬茶,脸上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来。
"好,大家说的好。兼听则明,对于如何善后我已经心中有数了,不过最后怎么办,要听司令和镇守使的决断,我们不能自做主张,下午我就赶去结古报告。你们三个就不要回营里了,在我这里吃过午饭再走"。
"副司令有什么好吃的吗?"
马禄一听杨振新要招待,顿时来了精神。
"昨天卫士班的几个人到山里打围,打了一只黄羊!"
"噫噫噫……黄羊!冬天吃黄羊肉大补!"
马禄两眼望着帐篷️顶上的天窗,用三根手指头捋着自己的小胡子,得意的说着。
结古镇位于青海南部高原的扎曲河谷地,是唐蕃古道上著名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贸易重镇。在不远处的贝纳沟,建有象征国家与西藏血肉联系的文成公主庙,大日如来佛就供奉在庙中。宁海军玉树防务支队司令部设在镇子东头的一座大四合院里。
虽然从二十二岁起,马麟就跟着兄长马麒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但他却不爱穿军装。深灰色的中式长衫上罩着一件长袖的短夹棉袄,一顶黑色的缎面孝帽端端正正的戴在剃的干干净净的光头上,已经有些花白的短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如果不是院里院外的岗哨和跟在身后的卫兵,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来结古做皮毛生意的商人。
看见杨振新走进院子,马麟从北房台子上的一把太师椅里坐起身来。
"杨总指挥辛苦了,路上冻了吧,快,屋里进,屋里进"。
马麟对他的这位汉人心腹、部下一点架子都没有。
"司令您辛苦了!您先进,您先进!"
倒是杨振新显得有些拘谨。
坐在北房上席的八仙桌旁,马麟静静的听完杨振新的汇报,眯着两只细细的眼睛向北房敞着双扇门的远方呆呆的望着,两个大大的、略带浮肿的眼袋微微有些颤动,半晌才开口说话了。
"振新呐,这马禄不乏一个军人应有的凶狠,而马峻却有济世之才啊!嗯……也难怪,马禄没念过书,粗人嘛,除了打仗他还会干啥?这样吧,就按马峻的路子办,卡良那里我给西宁发电报,你就执行好了!"
马麟的决断悄无声息,但却决定了克色代本、仁青冬智和他们手下几千人的命运。
昂千藏寨,克色代本就要回去了,受甘边宁海镇守使马麒的委托,杨振新亲自前来送行。看着如数奉还的枪支马匹,还有一个不留、全部释放的俘虏,这位耿直的藏民汉子深受感动,非要留下十条英制李恩菲尔德步枪作个纪念。
"枪是好枪,比我们的水连珠要好,但你还是带回去吧!希望今后我们两家永远亲如兄弟,不要刀兵相见。欢迎克色代本经常像走亲戚一样到玉树来,到西宁来,镇守使大人会好好招待大家的!"
直到刚才,杨振新通过连长王金山的翻译才弄明白,克色代本原来是藏语团长的意思,他们的一个团咋这么多人?杨振新一脸茫然。
一九一九年底,北洋政府派甘肃青红教佛僧古朗仓、玉树三十六族佛僧拉卜尖贡仓、督署军事参事朱绣、咨议李仲连等人,分别持甘督张广建、青海镇守使马麒亲笔信,前往西藏与达赖喇嘛谈判,建议达赖前往北京晋见大总统,主张正义,劝息兵戈,并表示愿意对进京人员提供相应的方便与保护。他们携带大批财物馈赠西藏各界上层人物,争取与达赖达成协议,各方先行停战,并计划在拉萨召开和平会议,具体商谈一切和平事宜。
一九二零年四月,古朗仓、朱绣等离藏返甘之际,达赖在拉萨设盛宴饯行,表示"亲英非出本心,只是因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此次贵代表来藏,余甚感激,惟望大总统从速全权代表解决悬案。余誓倾心内向,同谋五族幸福"。达赖还回赠张广建、马麒以黄哈达、溜金佛、藏红花等各色名贵礼物,并亲交藏汉合璧正式公文一件。班禅也从后藏派扎什伦布送来礼品多件,藏文公文一函。是年八月,甘督张广建上书北京政府,报告与达赖商谈成果,北京政府旋即派雍和宫扎萨喇嘛贡觉卓尼携带礼物赴藏慰问。此后,达赖派代表长住北京,西藏动荡渐趋和平。
一系列举措有效防止了西藏脱离祖国,也提高了马麒、马麟兄弟在甘肃及青海地区的政治声望。一九二一年年初,宁海军马彪部与马峻部换防,马峻率部赴铁仁县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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