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相比于一个年过三十,成绩寥寥的平庸男青年,我觉得做一条狗其实也蛮不错的。
至于我为什么会主动脱离人的队伍,投身狗界,事情还得从一场车祸说起。
大黄是我家养的一只金毛,体态伟岸健硕,相貌俊美。大黄的原名并不叫大黄,而是叫克鲁斯。这个名字源自于大黄女主人对汤姆克鲁斯的迷爱。我觉得家里整天有个汤姆克鲁斯在转悠,对我这个真正的男主有种无形的压力和威胁。于是决定从源头上打击它的自信与傲慢,方法就是给克鲁斯改名。
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凉子进行的。为了彻底摧毁克鲁斯明星光环带给他的趾高气昂,我思来想去决定给它改名为谢广坤。虽然不太顺口,但想必从此以后顶着谢广坤名号的大金毛就再也别想在家跟我争宠了。
那段时间大黄是崩溃的。我不断的用美食玩具等物件来实施我的更名计划。大黄在这样的攻势下,渐渐的有点犯迷糊。一方面它对谢广坤这个名号有着天然的抵触,即便是我已经无数次的强调它的新名字是谢广坤。而且每次对这个名字有回应之后都会得到美食的回报。大黄总还是摇摆不定。
再加上凉子在家的时候我并不能顺利继续这种攻势,于是它又做回了克鲁斯。如此反复许多天之后,我明显发现谢广坤有点神经质了。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它看待我的眼神有点异样。典型的失忆病人面对一脸慈爱却包藏祸心的人那种茫然无措。
说实话,我个人对猫狗之类的动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只是因为凉子喜欢。况且克鲁斯又是凉子养了多年的宠物,目前来看在家的地位隐然还在我之上。要不然我早就把它给撵滚蛋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提升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以及进一步打压克鲁斯的嚣张气焰。
这里又不得不说说凉子,半年前我们结婚了。这很正常,毕竟我们认识已经有两年多。作为适龄男女青年,遇到不算讨厌的人,相处两年后结婚是再正常合理不过。
原本生活会就此走向不可避免的庸俗。其实庸俗也不错,人生的最终的状态自然是走向庸俗。走过了岁月峥嵘,就应该回归吃喝拉撒睡觉起床。也就是说内心里我并不抵触从此跟凉子一起庸俗的生活在一起,然后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闹闹别扭,接着在床上或者沙发上重归于好。
生活嘛,看开了看低了,处处是美好。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的话。我应该已经置身在那种冗长的庸俗里,渐渐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橡皮人了。
我们再说回大黄。我给克鲁斯改名为谢广坤大概一个多月之后,凉子还是发现了我的阴谋,并且表示了大大的不满。我也不甘示弱,最终只好折中了一下,既不能叫光芒万丈的克鲁斯,也不用叫猥琐庸俗的谢广坤。干脆回归本色,就按皮肤的颜色叫大黄。这样我和凉子都勉强能够接受。
至此我和大黄的关系才算正式缓和。时不时凉子不在家的时候,我也会心甘情愿的带他下楼去遛弯。
天气好的时候我甚至会牵着大黄走街窜巷的瞎逛。生活真好,熙熙攘攘各种声音和色彩。我和大黄像两股流动的风在街巷里穿梭。
意外发生在一个繁闹的十字路口。原本我和大黄在人行路口看着串流的汽车等着红绿灯。突然大黄不知是因为看到什么,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径直的窜了出去。眼看就要钻进疾驰的车流里。我一时心急,也没顾上危险,就想着赶紧制止大黄。不知觉的也跨进了机动车道里。紧接着就是一声剧烈的碰撞声,我看见自己和大黄都翻飞在空中,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02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飘在了空中,大概有一层楼的高度。而且自己变成了几近透明的摸样。然后我就看见了离我不远的一个黑衣人,他也是飘在空中的。穿着斗篷,盖着大大的帽子,看不清脸。
我意思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旁边那家伙应该就是类似死神之类的玩意。
“你和狗只能活一个,你自己选。”黑衣人终于说话了。
“当然我自己活了,这还用选吗?”虽然我跟大黄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甚至说已经成了朋友。但是面对是你死我活的原则问题上,我是绝对毫不犹豫的牺牲掉大黄的。更何况大黄归根结底只是一只狗,而我作为更高等的人类,自然更有活下去的理由。
黑衣人摸了摸下巴,然后慢慢的说:“但是有个状况我要先跟你说清楚。那只狗在事故中基本上完好无损,而你就比较惨,基本上能断的骨头全短了,能坏的器官也圈坏了。也就是说就算是你活了过来,也基本上是个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什么!废人?你们本事这么大,就不能还我一个完好的身体吗?”我大声的抗议,丝毫没有畏惧这面前决定我生死的人。
“我们只管能不能活命,治病的问题不归我们管。爱莫能助了。”黑衣人无奈的耸耸肩。
我听完后,把能骂的街都满了一遍。黑衣人仍旧不动声色,事不关己的飘在那。我决定服个软,说说好话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转机。
“大哥,大哥,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我活,但又不是个废人。哪怕是个肢体不太方便的残疾人也行。瘸个腿折个胳膊之类的都行,哪怕是聋了一只耳朵或者瞎了一只眼睛也行。”
黑衣人摇了摇头说:“我说过了,我们只管死活,治病的事情一概无能无力。”
我绝望了,这哪是什么选择题嘛,分明就是送命题。自己死让大黄活我是心有不甘的,但是自己活成一个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又有什么乐趣呢。无非就是给活着的人添堵。对凉子而言,我还不如死了更好。免得拖累她一辈子。
我和黑衣人就这么再沉默里飘着。许久后,黑衣人开口说:“办法还是有一个的。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
我一听有转机,立马来了精神,忙说:“能接受,当然能接受!”
“你先别急着说能接受,你听我把话说完。”黑衣人缓缓的说。“你和狗虽然只能活一个,但是你可以活在狗的身体里。这样你活了,又是健康完好的身体。岂不是两全其美。”
“活在狗的身体里,那我不就成了一只狗?你不是那我开刷吧?”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这是唯一的两则兼顾的办法。你要是能接受,我立马给你办手续,要是不能你也得赶紧选择是你活还是狗活。我们在这已经耽搁够久了。再不决定,你和狗的尸体被处理了,你们俩就都不能活了。”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绕我一条狗命吧。
03
没有人发现我的异样,唯一知情的大黄已经躺在我的躯体里被化作灰烬,然后装进一个小盒埋进了土里。
初生为狗,我很享受这种角色角色的变化。起码原来我看到的世界,透过大黄的双眼呈现的是另外一份光景。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现在我的视角很低,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或者留意不到的东西。这一度让我很兴奋,要知道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平视着大街上四处晃动的大白腿,而不用任何的伪装。
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小跑过去,摇着尾巴蹭上两下。鉴于我俊美的外表,但凡不是对大狗有天生畏惧的女生,多半会欣然接受我的亲昵举止。虽然可能会引来骚动或者挨上一脚。但她们也只是觉得这是一只粘人的金毛罢了,谁会在意在一条狗面前走光呢。
当然,上述的讲法只是我打一个平方。我舍弃重新为人的机会投身狗界,可不是为了能更隐秘的耍流氓。这是有违我初衷的。更何况现如今我还是一直被骟了的狗。这估计也是老天对我的一种约束。毕竟从人类文明转投到性观念原始开放的狗界,作为一只相貌英伟的金毛狗,若是不加约束,很容易就会滥交。
虽然我主观上自认为是一个披着狗皮的人,但保不齐有母狗来勾引,我一时把持不住就乱了自然界的生物规律的。万一到时候生下来的小狗也是披着狗皮,却是一脑子的人类遗传思想,那可大大的不妙。
无论如何,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我活下来唯一的目标和动力就是凉子。我怎么可能因为生而为狗的便利,就去占别的女人的便宜。这样对替我死去的大黄也是不公平的。凉子才是我的唯一,他是我相恋两年多的恋人,是我合法的妻子和发誓相伴一生的伴侣。
为了这一目标,即便我不是一直阉割了的狗,我也不应该去跟那些母狗有所纠缠。忠贞是我的底线。更何况我是一个人,虽然活在一只狗的身体里,怎么能真的堕落到日了狗!
但是又能怎样,此刻我只能以一只狗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而凉子还沉浸在失去我的痛苦里无法自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充当她的抱枕,起码有一个跳动的心脏在她的怀抱里,这样多少能给她一丝的安慰。也仅此而已。
主观上来说,我很满意凉子此刻的表现。作为新婚燕尔的夫妻,我的离去对凉子的打击肯定是巨大的。虽然我不希望看到凉子伤心落泪,但是处在我目前的角色来看,凉子整日以泪洗面意志消沉却也让我倍感欣慰。
这种矛盾的心里,即便我身为一只狗了,还是一直折磨着我。凉子对我的忠贞与怀恋让我很受用,但无止境的悲伤,又让我很心疼她。而这一切,作为陪伴在她身边的一只狗,我却有心无力。
这一度让我很绝望。甚至觉得当初不如选择成为那个可能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起码我能用眼神和语言来给凉子以安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让凉子抱在怀里,就是摇着尾巴绕着她转圈。
04
那段时间我和凉子一直待在家里。凉子没有心思做任何事。一开始还有亲人朋友来安慰她。但我知道凉子是一个内心坚强,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软弱一面的女孩子。所以来自各个方面的安慰之词,都在开口前就被凉子拒绝了。她在人前表现出了近似冷酷无情的坚强。
之后渐渐也就没有来客,整日里就是我和凉子待在家。除了必须要的外出,凉子就是呆坐在我们曾经一起屋子里。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渐渐凉子开始不再那么伤心了,起码看不出来脸上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了。我既感到欣慰,又有点失落。原来我在凉子的心中也不过就一两个月的重量。
然后凉子就慢慢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习惯,那就是每天傍晚都要带我出去散步。几个月的时间下来,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副新的皮囊。起先觉得难以下咽的狗粮,也渐渐咂摸出滋味来,甚至觉得比以往人类的大多数美食都要美味。
每晚凉子都会抱着我入睡,我听着均匀熟悉的呼吸,仿佛自己还是她最爱的丈夫。这一切都让我满足。即便是灵魂住在一只狗的躯体里。
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其实也不算认识,毕竟之前大黄就跟它们挺熟。只不过现在换做是我,就不得不去重新认识这些朋友。
每天傍晚凉子把我牵到小区一处稍微开阔的一处广场,那里有不少小孩和小狗在玩耍。鉴于人狗贵贱有别。所以小孩们占据着广场的主要空间。而一群各色的狗则绕着广场的四周的草地追逐打闹。
凉子每次都是到了广场,找个椅子坐下,然后解开拴在我脖子上的绳子,说:“大黄,跟你的朋友们玩去吧。”我就摇了摇尾巴,然后小跑着加入到追逐打闹的狗群里。
由于之前我们就是朋友,所以狗群对于我的重新回归还是报以热烈的欢迎。特别是一直名叫黄药师的中华田园犬,更是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亲昵。
这时候我就有点后悔当初执意给自己换名字了。毕竟这群狗里面,就属我的名字最为土气。连中华田园犬,也就是普通的土狗都起个黄药师的名号。而我这只相貌伟岸俊美的纯种金毛居然叫大黄。这真是太过讽刺。唯一欣慰的就是当初我在凉子的争取下没有叫谢广坤,不然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大树上。
狗群里除了黄药师,还有一只比花花的比熊犬,一只名叫爱德华的哈士奇和一只叫星期五的松狮。另有几只狗总是被狗主人牵在手里,所以每当我们几个自由的狗在奔跑的时候,那几个狗的主人就被手里的狗绳拽着跟我我们跑。
除此之外的几只流浪狗,大多是非计划生育后被狗主人抛弃的。好在小区里住户素质一般,不少人扔垃圾的时候都扔在垃圾桶的四周。那些流浪狗就靠着这些散落的垃圾艰难的存活下来。一个个的也乐呵的很。没有束缚,整天东跑西窜。
05
当我深陷在狗群里错乱的感情中的时候,凉子的心态也在慢慢的恢复中。一天晚上凉子跟往常一样窝在房间里的老虎沙发上,我伏在沙发边仍旧在想着狗群里那些破事以及最近困扰自己的自我认知问题难以自拔。
“大黄,我决定明天正式回去工作了。以后白天就得你一个人在家了。好不好。”
凉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抚着我的狗头,我感到很受用。但是耳朵里根本没有听进去凉子的话。没办法,自从做了一只狗之后,我发现自己渐渐对同类的兴趣大过了对人。虽然凉子是我最亲近的人,虽然我的灵魂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应该还是吧)。但是随着在狗群里混迹久了,我渐渐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是个人,还是我作为一只狗的异想天开。
当我发现自己开始出于这种混乱的状态的时候,一切已经开始滑向我不愿意看到的深渊。
事实是我不可能永远披着狗皮、交着狗友,吃着狗粮,最终还能活出一个人样!
我再一次的陷入绝望。
“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乖乖的,不要想我。食物和水我否会在上班前准备好,玩具也都会给你放好。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凉子继续语重心长,我的耳朵外面仿佛挂了一层隔网,把那些只语片言全部都隔离在外。直到我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湿润,在发现凉子有流泪的。泪水落到我的狗头上,顺着我光滑的皮毛滑下来。
我真傻啊!我何必去执念自己是狗还是人。我存在的目的就是陪伴凉子,不让她孤单寂寞啊。只要我能在凉子身边就可以,为什么要在意是狗还是人呢!
我豁然开朗,之前的迷惑一扫而光。无论是披着狗皮的人,还是藏着人心的狗,不过是一具皮囊。不都说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那就一直陪着凉子就好了,何必自寻烦恼的想太多。
我从地毯上起身,用头蹭着凉子的腿,不停的摇着尾巴。然后试图抬起前脚,搭在凉子的膝盖上,前半身伏在凉子的膝盖上。为了不让自己的重量完全的压在凉子的身上,我不得不在这样失去重心的情况下稍稍悬着自己的身体。姿势很难受,感觉随时后抽筋。
凉子顺势抱着我的狗头,然后把头偎在我的脖子那。这无疑加重了我前肢的负担。我感觉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好在凉子只是偎了一小会就抬起头,然后捧起我的狗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们四目相对。
我希望凉子能透过深邃的目光发现我的真实身份。那样即便我们人狗疏途,至少心能贴的更近。
可惜,凉子只是抵着我的狗头轻声啜泣,然后又是一把楼主我的脖子,差点没把我勒死。
06
没有凉子在家的生活,我倍感无聊。所谓玩具不过是一只皮球,一个铃铛球和一只棕色的毛绒兔子。我只能一会玩玩球,一会玩玩兔子。说实话,这几样东西我都不太感兴趣。余下的时间只能睡觉。
我一会去阳台上有阳光的地方躺着,一会去沙发上,一会跳上床去,一会钻到椅子底下蜷缩着。总之是百无聊赖。有时听到楼下有同伴的叫声,我会立马跑到阳台上去,然后朝着声音的方向能回应几句。
自从跟小区的那些狗混熟了之后,我大抵已经可以从他们的叫声里来分别出是谁。不过一般情况下,大白天能有机会在小区里溜达的狗也没几个。通常都是那只常年被牵在一个四十多岁老女人手上的贵宾犬。我跟她不太熟,因为她总是被绳子牵着,没法跟我打成一片。即便是傍晚我们在小区广场附近聚会的时候,她也只是在一边看着我们玩耍。我只知道她叫丽莎,是条母狗。
另外一只经常在白天出来活动的就是跟我关系很铁的黄药师。它的主人是个退休的老头,整天没事干就在小区的一个凉亭里跟一群老头老太瞎聊。然后黄药师就可以一个人在小区里撒欢。
至于其他狗的命运大抵跟我差不多,一天只能都傍晚的时候才能出去放放风。所以每天我要是听到黄药师的声音,就会立马大声回应,这样黄药师就会来到我家楼下来跟我聊天。
不过一般情况下也聊不了两句,黄药师就会被我们这栋楼或者楼下路过行人给轰走的。毕竟两条狗你一句我一句的汪汪个不停,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然后黄药师就会略表遗憾的自己跑去玩了,剩下我继续在家无聊。
最终我还是找到了一个人在家排遣无聊的好方法,那就是看电视。其实操作很简单,我用嘴把遥控器叼到沙发上,然后舒舒服服的趴在那,遥控器就放在的前爪的旁边。只要我想换台,轻轻按一下就行,甚至比我当人那会换台更为便当。
只从我发现了可以看电视之后,我一个人在家的生活变得充实了起来。每天凉子以走,我就会叼起我的狗粮,然后爬到沙发上。然后打开电视机,先看看当天的新闻。虽然身为一只狗,但我和人类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所以我还是有必要关注一下我们这个星球每天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看完新闻之后,我就会去追一些电视剧。说实话以前我在做人的时候,对电视剧是非常无感的,总觉得看电视太LOW,没有电影有内涵。但是自从追了电视剧之后,我就发现自己一发不可收拾。明明电视剧里充斥着造作无脑陈旧老套的情节,但我依旧是看的不亦乐乎。这让我觉得变成狗之后,可能我的品位和审美也跟着有了变化。而且是向着庸俗的方向变化。
不过也无所谓,都是一只狗了,难不成还想成为一只文艺狗或者大师狗?庸俗点挺好,做人时候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完全可以放下了。退一万步说,都混成一只畜生了,还不能活得自我一点吗?
07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新生活里,反倒对凉子的关注少了很多。最要命就是有一天凉子在沙发上一边浏览者购物网站一边哼着小调。我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里突然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凉子已经彻底从失去我的痛苦里走出来了!我感到很失望。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终究是一个自私的人,现在理所当然的变成了一条自私的狗。即便是在我离开了凉子之后,我依旧希望能够永远的占据着她的心,哪怕这只会带给她伤心和痛苦。
我发现只从我成为一只狗之后,许多时候都会莫名的忧郁起来。这可能跟我长期一个人被关在家只能看电视有关。悲情的剧情总是能打动我的心,让我不自觉的将自己带入其中。人世无常,造物弄人这一类无可奈何力不从心的成语,总是成串成串的蹦进我的脑子里。于是我就成了一只自带忧郁气质的金毛。
因为这种气质,我渐渐成为狗群里备受欢迎的公狗。好几只母狗都对我秋波暗送,特别是那只叫丽莎贵宾犬,一逮到机会就拽着她的主人往我身边跑。然后在我身边摇着尾巴转悠,时不时的拿屁股蹭我。真讨厌!
不说这些了,自己即便是赢得了小区里所有的母狗又能怎样。我在意的只有凉子,而凉子却似乎已经把我忘了。这一切不过才短短的一年时间。我有些恨凉子的薄情,甚至觉得自己为了这份感情而化生为狗是个错误透顶的决定。如今大错铸成,我已经是一只实打实的金毛狗,似乎只能在绝望中了此残生。
在这种消极的情绪中,我差点堕落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天凉子依旧是傍晚牵着我下楼散步。一道了小广场她就松了我的绳子,然后坐在旁边的一个座椅上玩手机。时不时的面带微笑。我觉得手机那头肯定是个男的,说不定凉子已经恋爱了。这让我极度抓狂。
我心不在焉的在广场四周的草地上踱着步,不时的朝着凉子看两眼。但是她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仍然是沉浸在手机里。我愤恨的用爪子刨着草地,像一只惊慌失措基于逃命的土拨鼠。
不远处那只贵宾犬丽萨还时不时的给我抛着眉眼。这让我更加愤恨,难道我真的只配跟狗谈情说爱,再也挽不回凉子的心了吗?一怒之下,我决定把这股怨气发泄在丽莎身上。
我跑到她身边,丽萨有点受宠若惊,睁大了两只圆溜溜乌黑的眼睛。我视而不见,径直的走到丽萨身后,然后娴熟的跨到她的身上。丽萨显然已是蒙圈,有点习惯性的准备扭动屁股反抗。我加大了下压的力道,逼迫丽萨就范。
丽萨估计是被我的王霸之气征服,也就乖乖的站在那不动了,只是拿尾巴轻轻的摇摇挠着我的肚皮。我正怒气上头,哪管的上这些亲昵的前戏动作,正准备不知廉耻的日狗的时候。丽莎的女主人锋利的高跟鞋揣在我身上。
这个胖女人力气真不小,加上我上半身趴在丽莎身上心浮气躁下盘不稳,被踢得一个趔趄滚了出去。
“这是谁家的狗,这么不要脸。大白天就要非礼我女儿!”
胖女人大声咒骂,还拽着丽萨忘我这边走,准备继续拿高跟鞋踹我。我恍惚中任然躺在草地上,又被那个胖女人踹了几脚。我只是呜呜的叫了几声,并没有起身反击。我他妈都堕落到日狗了,还有什么脸面跟人主人动手。
周围的人和狗闻声都围了过来,那个胖女人继续数落我的无耻罪行。黄药师和花花跑到我身边,用爪子挠挠我,示意让我站起来。我继续无动于衷,好在胖女人在人群的环视下没有对我继续展开殴打。
凉子是隔了一段时间才挤进人群中的,这让我的心更加冰凉,恨不得自己让那个胖女人踢死算了。
胖子人看到欺负她家丽萨的狗主人出现,立马又咄咄逼人的去对着凉子提出抗议。我像一个强奸未遂的罪犯被当场抓获,正在接受着无尽的羞辱和咒骂。凉子先是道歉,还顺带着批评了我几句。中间可能也维护过我,但我只记得她对于我企图跟丽萨发生关系的行为也大为不满。
好在这起恶性事件被扼杀在襁褓中。与胖女人和我而言都是万幸。说实话,当时哦我能做出那样的举动纯属是伤心过度头脑发热。毕竟我是一个人类的灵魂住在狗的身体里,怎么能真的去跟狗干那种事。
之后的几天傍晚放风的时候我都被凉子用绳子牵在手里。小区里其他几个名贵的母狗基本上也是被主人牵在手里,尽量避免跟我靠近。一个个好像我是色情狂,随时会扑过去强奸了他家的母狗。
反倒是丽萨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是一脸抱歉,似乎那天她没能满足的我兽欲反被她主人一脚踢开是她的过错。只能说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就是丽萨。算了,我就别操那个闲心了。难不成我还能真跟狗动了感情。
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我被拖去医院做了绝育手术,两个蛋蛋被切了。那一刻我生无可恋,觉得时间最黑暗的事情莫过于此。而这一切却都是我最珍爱的凉子干的,她居然把她曾经的丈夫给阉了,虽然此刻我是一只狗的形态!都说最毒妇人心,一点都不错。
我不吃不喝好几天,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但是这都于事无补,即便是撞死了,也只是一直没有蛋蛋的死狗。生命给了一道无解的题,我除了消极的听之任之,别无他法。
之后我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每天傍晚的时候也不愿意下楼去放风。毕竟一只没有蛋蛋的狗,在狗群里获得的只有嘲笑。
起初凉子充满的内疚和悔恨,觉得不该一冲动听了别人的建议,就给我做了绝育手术。那段时间我差不多又看到了之前我出车祸去世时候凉子的状态。恍惚、伤感和无所适从。从这一点上来说,失去了两个蛋蛋却找回那种失去的存在感也未尝不值得。
可惜好景不长,在我爱上了凉子这种状态之后,我就整日的扮演者一副奄奄一息了无生趣的样子。谁知道,凉子在自责伤感的一阵子之后,开始厌烦我这种瘫在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最后我在凉子歇斯底里的咒骂中,被生拉硬拽的拖到了楼下的小广场。
生活中并不会总出现奇迹,就像此刻,我被凉子拽着来到小广场上。我唯一的奢望就是狗伴们不会发现我已经失去了蛋蛋。但现实是大老远的那几个孙子就开始狂吠不止。广场上的人群只会觉得吵闹,但我能读懂这其中的含义。“一个没有蛋蛋的狗!”
别拉我,让我去死!
我死命往回家的方向跑,奈何凉子看似羸弱,力气却不容小觑。在我的脖子和凉子手臂的斗争中,我还是一点点的被拖到了广场上。黄药师还有爱德华、花花等一群狗都围了过来。这几个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的都对我表示了关心和慰问。但那几个平日里就看我不爽,是我为眼中钉的此刻围在我四周不停的冷嘲热讽。死命的践踏的作为一只公狗的尊严。
黄药师转过头对着他们吠了几声,但毕竟寡不敌众,依旧不能制止他们的嘲讽。我彻底的瘫坐在地,像一大坨新鲜松软的牛粪。
之后的生活开始变得毫无意思。每天凉子依旧是一早准备好一天的狗粮和饮用水,然后就去上班。我继续打开电视,开始一天乏味的生活。
没有了蛋蛋之后,我在狗群里渐渐的失去了之前的那种万众爱慕地位。只能跟黄药师、星期五以及另外几只狗瞎溜达。连之前一直跟我很铁的花花都跟另一只公狗好上了。我起先觉得一只狗的有趣生活至此画上了句号。
08
凉子第一次带那个男的回家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凉子的同事胡伟。这人在我和凉子搞对象之前,就一直追着凉子。可能是因为熟悉的地方没风景,或者其他原因,最后凉子还是选择了我。
只是没想到,如今我尸骨未寒,这孙子就卷土重来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业了。凉子也是薄情寡义,这才多长时间就跟之前的绯闻男同事搞在一起。枉费我化身为狗的一番守护之情。
我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大声吼叫来表达自己对胡伟的不满。凉子二话不说就是给我一脚。虽然是亲昵的一脚,但这一举动仍然伤到了我的心。显然我在凉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被这个男人替代了。
我死命的狂吠,结果就是我被关进了小房间,并且没开灯。黑暗中,起先我更加大声的叫唤。凉子不为所动,依稀能听见凉子跟胡伟说:“不用理他,大黄有点怕生,你多来几次就好了。”
我彻底绝望,看来这孙子以后是常客了。我站在黑暗里,不自觉的泪流满面。其实现在我已经可以自己轻松的站起来用前爪开灯了。但是我不想开灯,我宁愿在黑暗里静静的站着,为自己的所遭遇的一切尽情的流泪。
之后胡伟真的成了家里的常客,我也不再对他大呼小叫。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无非是惹得凉子不快,然后被锁进小房间里。
我开始学会了跟胡伟虚与委蛇,渐渐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跟他们演戏,还是真的接受了生活里出现这么一个男人。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我的情敌,是我应该拼命要赶出凉子生活中的人。
但我还是在长久的相处中不知觉的接纳的这个男人。起码他对我,或者说对一直名叫大黄的狗而言还是不错的。经常会带来鲜美的狗粮和有趣的玩具。
至于凉子也变得更加活泼开朗,甚至超过了之前跟我在一起时的快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一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一起的宿命感和欣慰。而作为凉子之前的短命老公的我,似乎是为了成就他们伟大爱情的一道坎坷一点风浪。
凉子和胡伟经常周末的时候会一起牵着我上街。虽然我看着他们在我身后手挽着手亲昵的走在一起心里会觉得有一丝难受,但更多的是为凉子感到高兴。
生活这样其实也不错。凉子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继续守护她的人,而且目前就我观察来看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我应该已经能够踏踏实实的做一只狗,不用去管人世间的这些纷杂琐事了。
现实是我也的确活得越来越像一直真正的狗。我跟黄药师建立了持久牢固的友谊。在狗群里结识一群还算不错的朋友。我们一起玩耍打闹,为狗群里的各种八卦聊的不亦乐乎。之于人类的世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每天能有可口的狗粮就足够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开始就是一只狗。关于自己曾经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主人老公的这件事,压根就是自己作为一只狗的异想天开。能这样想之后,我释然了很多。
所谓真亦假时假亦真,怎么着不是生活,何必那么执着。
09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周末,凉子和胡伟牵着我出来溜大街。胡伟一手牵着拴在我脖子上的绳子,一只手牵着凉子。我怕假装若无其事的欢快的在前面踱着步。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一个我记忆犹新的地方。没错,就是这里,曾经我就是在这里因为追逐突然跑进车行道的大黄,然后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货车给撞飞的。如今停在路口,我仍然心有余悸,甚至周身都觉得隐隐作痛。
身后的凉子和胡伟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这个路口跟其他的千千万万个路口有什么分别。
凉子不应该如此平静的,毕竟一年多的那个上午,她瘫坐在在这个路口几乎哭的晕厥。如今不过短短的四百多天,她居然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些恨,很自己,也恨凉子。但更加恨的是胡伟。如果没有他,凉子不会变的如此的健忘和薄情。
而罪魁祸首的胡伟此刻却对着凉子耳语,时不时的与凉子抵头傻笑。我看着对面红灯下面的数字在不停变化。18、17、16……
面前马路上的车流明显因为绿灯时间的紧迫而加快了速度,一辆辆在我们的面前飞速的开过去,留下卷起的灰尘。
绿灯的时间还剩最后的6秒,我紧紧的盯着那跳动的数字,然后在一辆重装大货车快驶到我们面前的时候突然窜了出去。牵在胡伟手上的绳子先是有松弛一下子绷紧了,然后胡伟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也被我拽动了身。不管是我奔跑的力量拖动了胡伟,还是他下意思的要去追赶我,我们还是前后脚的来到了车行道上。
时间刚刚好,重装大货车正好赶到。
10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飘在了空中,一年多前见到的那个黑衣人又出现了。
我环顾了四周,看到了一旁哭泣着几近晕厥的凉子,还有倒在血泊中的自己和胡伟。那个漂浮在空中的黑衣人继续催促着我。
“想好了没有。是饶你一条狗命,还是你把你这让条狗命给你旁边的那个男人?赶紧的,我还赶时间,另个路口又有情况等着我去处理。”
我无暇多想,真正能够守护凉子的只能是胡伟。我即便是再忠诚的狗,能给凉子的安慰终究有限。这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不用想了,你还是绕我一条狗命吧!”
当我嘴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同时被自己给惊吓到了。因为这根本不是我刚刚脑子里短暂思考后的答案。而像是内心地藏着的一个恶魔跑了出来。
“我要活下来,我一定要活下来。凉子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手上把她抢走!”这个声音已经占据了我身体的所有机能,我所做的决定只为这唯一的真实目的服务。
我说完后瘫坐在地。黑衣人不对此不屑一顾,说:“好的,那就饶你一条狗命。”然后大手一挥,我感觉漂浮的自己又慢慢的回到沉重痛苦的躯体里。再接着,我就在血泊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凉子正抱着胡伟的身体一边摇着一边声嘶力竭的哭泣。我微微一扬嘴角,一丝腥味的液体渗了出来。
周围是密不透风的围观人群。远处是高耸的大楼和灰蓝高远的天空。没有云也没有风。 我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音,眼睛耳朵和脑子里只有凉子。是的,此刻以及以后,她还是我的,而且是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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