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阳花小姐蔫了。
在和交往九年的男朋友闹掰后的第三个小时,太阳花小姐按捺不住了,气势汹汹地把我拖到街边的一个小烧烤摊。
太阳花小姐当真是个东北妞,豪爽,二两二锅头下肚,气都不喘一下,最后重重地打了一个饱嗝,酒气夹着孜然的味道就像颗毒气弹似的向我炸来。
她一撂酒瓶,脸红得像老家逢年过节那些抹了胭脂的鸡蛋,粗着嗓门问我:“壮士,能复饮乎?”
我嫌丢人,抽了张纸巾给她:“别流泪,坏人会笑。来,擦擦鼻涕。”
她愣了一会,最后却是把头埋在胳膊里,失声痛哭。
“七年之痒都熬过了,怎么就过不去第九年?”
我很少见她哭。
-2-
算起来,太阳花小姐已经和R先生交往了九年。
太阳花小姐对R先生是掏心掏肺地好,她总说:“他那么优秀,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用一颗真心对他好了。”
我听着又是感动又是为这姑娘心酸。
那一年,R先生不负众望,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太阳花小姐却名落孙山,干脆不上学了,在名校附近的一所小餐馆里打工堵日子。
太阳花小姐时常去看望R先生,给他做做乡里的家常菜,再替他洗洗衣服,晒晒被子,晾凉蚊帐。
发觉R先生的袜子破了,就送两双过去。
马不停蹄。
为了送给R先生一份“得体”的生日礼物,太阳花小姐不惜节衣缩食两个月,面黄肌瘦的样子看得我也是好一阵心疼。
最奇特的莫过于冬天的时候。R先生在城里长大,不爱运动,体质虚寒,气血不畅,一降温,手就冻得和冰块似的。
太阳花小姐心疼他,又嫌外头卖的手套不够保暖,连夜给他缝制了一双爱心手套。
哪料,太阳花小姐一颗滚烫灼热的心还是温暖不了R先生那双冰凉的钢琴手。
和R先生相反,太阳花小姐来自乡下,从小干粗活长大,劲儿大,热量也大。在我要穿四五件的气温里,她仍能穿着一件长袖棉T外搭一件盗版的安踏运动外套,在户外面不改色地发传单。
她亲自给R先生暖手。
后来有一次,她夜不归宿,同她合租的我来回干着急地转了几圈后,打了通电话给她,这妞却甜蜜蜜地告诉我她正在R先生的公寓里,帮他暖脚。
我怒:“又不是他帮你暖脚,你嘚瑟什么?”
她乐得不行,小女生似的:“你不懂。”
这照顾男朋友跟照顾儿子似的。我想,我要真懂你,我就得像你一样遭罪了。
但她有多喜欢R先生,我懂。
就好像李亚男看上王祖蓝的那种喜欢。总有一个人,让你念念不忘,丢盔弃甲,只为在他身边。
-3-
陈奕迅在《十年》里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太阳花小姐和R先生修炼少了一年,连朋友也没得做。
因为前几天脸上上了颗痘,太阳花小姐接连好几天没好意思去见R先生,在网上订了几盒我的美丽日记想要修复容颜,结果货送到了,人却跑了。
九年,太阳花小姐掏心掏肺就差卖肾去对R先生好,以致R先生就像她立体世界里的骨架,他一走,太阳花小姐的世界轰然倒塌。
精力充沛的太阳花小姐成了颓废一族,任性地辞了职,说要给心灵一个自由的旅途,结果每天暴饮暴食,熬夜打怪,屏蔽所有外界事物,与世隔绝,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付出了真心不一定得到回报,有时甚至是颗粒无收。
我不会讲话,又不懂得安慰人,只能每天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几句,要不就是陪她喝两瓶啤酒。
有人说,初恋像是青梅,余味悠长,又像是刺青,刻骨铭心。
那么长达的九年的初恋呢?
那一天,太阳花小姐趴在胳膊上,闷闷地说:“我的太阳他下山了,再也不从东边升起。”
“安安,前面好黑。”
“安安,我好累,我不想再爱了。”
-4-
太阳花小姐还是那个太阳花小姐。
仿佛顿悟了一般,在家自暴自弃了一个月后,她满血复活了。
她开始按时起床、睡觉,恢复了惯常的美肤习惯,洗面奶爽肤水润肤露,一个步骤都没落下。
她找到了新的工作,按部就班地朝九晚五,闲暇之余会摆弄两三盆盆栽。
月底发工资,她不用再为每月14号的情人节要为R先生准备什么礼物而发愁,而是拉着我去商业购物街买上两条合身的连衣裙。
每到周末,她都会提前回来亲自做一顿丰盛大餐,她不再对R先生嘘寒问暖,而是和遥远在乡下的爸妈分享一日的喜怒哀乐。
我为太阳花小姐重新振作起来感到高兴。但我知道,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洒脱。她的钱包里还装着R的照片,小心翼翼地装在钱包最里层。有时拿出来放在桌上,看几眼便扣上。我想起她自暴自弃的那些日子,不免有些担忧。饭桌上,我拉开易拉罐菠萝啤的拉环,伴着二氧化碳往外窜的声响,我小心翼翼地劝她:“一个多月了,你别太想不开。”
太阳花小姐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回答:“太阳下山了,月亮不还在吗,亮堂堂的。”
看我一脸茫然,她又问我:“你看过《喜宝》吗?”
我疑惑:“鲁迅?”
“是亦舒。”
装不成文学女青年,我默不作声,静静地听她讲。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安安,我不会堕落的。想到他的时候,我还是会难受。但离开他以后,我发现原来我的世界,不仅仅只有他。”
-5-
几天前,那个当初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再爱了”的太阳花小姐结婚了。新郎是暗恋她多年的同事Y。
Y先生不激进,也不搞浪漫,只是每天早上在太阳花小姐的办公桌上放一杯温度适宜的豆浆,在R小姐辞职颓废的那一个月,发一些安慰的话语,嘘寒问暖,偶尔会出现在公寓楼下,仰头看着我们房间的窗户,望眼欲穿,时常买上两个太阳花小姐爱吃的虎皮蛋糕,托我送到太阳花小姐的手中。只是那时太阳花小姐一颗心系在R身上,全然没有察觉。终于在她失恋一个月后心情突然明朗的日子里,太阳花小姐发现了身边人默默的陪伴和深沉的温柔。
婚礼上,她拉着新郎来和我们碰杯。
“安安,我以为我再也不会遇到那个和我共度一生的人,但他还是出现了。洗尽铅华,原来一直寻找的人,就在身边。”
太阳花小姐挽着新郎的胳膊,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我很喜欢伊北写的一句话:“人生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都是在碰,在等,在慢慢寻找。”
缘分如是,爱亦如此。
年轻时,我们都有过奋不顾身的年纪。在那个疯狂爱着某个人的岁月,你在,世界就在。你走了,请将世界还给我。
太阳花小姐该庆幸,她没有沉溺在R先生带给她的痛苦中,才能在用心生活的时候,发现身边人的美好。
无论是爱还是被爱。该爱的事与物,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被旧爱捆绑,停滞不前,那才是愚人的做法。
我爱你,我也爱我,爱我的健康,爱我的亲人,爱我的生活,爱这个可爱的世界。
失去一个你,我还有很多值得去珍重和疼爱的东西。
我的灯和酒坛上落满灰尘,而遥远的路程上却干干净净。
不要因为失恋,失去全世界。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