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节回顾：【成长】黑白（8）

老金

作为一个标准的艺术界人士，老金的一大标配就是一部野蛮生长的大胡子，一头刚从爆炸现场逃出来的头发；以及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胞散发出来的漫不经心的懒散。

除此之外还有他昼夜混乱的作息时间。
与苏白的昼夜混乱不同，老金是因为经常需要加班，一加就到半夜，随便找个地方草草眯一会儿，接着开始忙活；没有活儿干的时候，他能连着十几个小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整整一个一个礼拜，他都在帮一个节目组做布景，为了节省成本，他已经跟整个团队连着三个晚上没合眼了。昨天一直拍到后半夜终于结束，然后又忙着撤景，天大亮的时候才差不多忙完，大伙实在太累，直接就在库房找地儿躺下了。

结果刚眯了两眼，他就被苏白一通电话叫起来，电话里迷迷糊糊只听到她说了个小区名字，从地上爬起来用冷水抹了把脸，路上买了杯浓咖啡，然后开着那辆老破车，一路哐哐作响的来了。

这姑娘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什么时候搬家了他都不知道。昨天还找他借钱，这么想来，或许是她惹了什么麻烦也说不定，想到此处，老金不由得又踩了下油门。

在老金看来，苏白过的完全不是人过的日子，吃饭么经常是随便一碗泡面或者几片面包就打发了；也懒得收拾自己，也不出去谈恋爱，整天窝在家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闲下来的时候，大家经常凑在一块喝酒，有时候十几个人，有时候三五个人，苏白算是常客。主要是因为二丫嫌她总一个人待着，怕她呆傻了，所以经常拉着她出来透透气。最开始他和苏白认识，就是通过二丫，时间久了，两人居然成了经常一块斗嘴的损友，一见面嘴就停不下来。

但是苏白很少找他帮什么忙。在老金看来，苏白这样的女孩子，好像根本不会开口向别人求助的。她跟谁都很客气，也很疏离，轻易不会跟哪个人交心。记忆里，苏白好像只找过他两次，一次是她不小心把水洒在笔记本上面，老金去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躲在墙角哭鼻子；还有一次她在地铁口迷路了，晚上十点多给他打电话，苏白又烦躁又沮丧，也说不清自己的位置，老金直接踩了辆摩托车去地铁站接她，找到人的时候，她又累又饿，已经快要情绪崩溃。

她看上去很独立，其实很脆弱，也很敏感，脸皮又薄，知道她开一次口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从来都是二话不说就答应。

苏白在小区门口迎他，一见面就笑他：“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车啊。”

老金把脖子一横：“怎么，不服啊？”

苏白脖子一缩，当场认怂：“服，服，怎么不服。”

老金扬扬下巴，吩咐道：“带路。”

苏白东西不多，就几个箱子，很快便搬好了。苏白站在车门前有点犹豫，这车子看起来比林黛玉还弱不禁风，叫起来比哮喘病人还可怕，真的能拉得动两个人吗？

老金一把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怎么着，敢不敢上来啊？”

苏白还他一个蔑视的眼神：“有什么不敢的？”然后帅气的伸手一拉车门。

帅气的一拉门，然后优雅的抬腿，潇洒的坐下，动作干脆，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又拉风又骚气。这是苏白脑子里想象出的画面，然而现实是，她伸手拉车门，车门没开，苏白自己被反作用力一拉，眼睛鼻子嘴巴全贴在了车玻璃上。

老金在车里幸灾乐祸，苏白气的在轮胎上狠踢了一脚，结果啪嗒一声轻响，车门居然开了。

苏白一脸黑线：“你是不是把你们剧组的道具开来了？”

老金一脸严肃：“开什么玩笑，不拿小助理当导演是不是，道具能有这么破吗？”

老金开着车子往城外的方向开了一个多小时，路边的建筑物高度终于越来越低。

苏白问：“还有多久才到啊，我说你怎么老居无定所的啊？这回又是在谁家蹭住？”

老金一脸得意：“这回可不是，我花了钱租的。”

到岔路口的时候，他们拐进了一条窄窄的小路，然后七拐八绕，苏白已经完全丧失了分辨方向的能力，就在她快被颠簸的车子摇晃到吐的时候，终于听到嘎吱一声，然后一声长叹，车子停下了。

老金下了车子问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苏白：“你先说几个人吧。”

老金张开一只手掌，然后又把食指弯在大拇指上。苏白摇头：“那还是算了，三个大男人住，肯定没有下脚的地方。”

老金帮她把箱子陆续搬进去，然后带她去附近吃饭。

老金说：“东西放我这，你就放心吧。我这儿人是多了点，但绝对安全。”

苏白看着这位仗义出手的朋友，真诚的说：“谢谢你。谢你借我钱，也谢你大老远帮我搬东西，更谢你一直拿我当朋友。”

老金心疼的摸着胸口：“我的 ‘纪录片基金’…”

老金管自己存的钱叫纪录片基金。苏白肚子里暗笑，还纪录片呢，那点钱连一部小视频都不够拍的。

其实苏白隐约知道老金好像在做一些公益之类的事情，他所谓的‘纪录片基金’稍微有点积蓄都被他拿去挪作他用了，纪录片根本就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但是苏白也从来没有点破过，人有希望，总是好事。

苏白一脸谄媚的笑道：“要不然拿我的后半辈子谢你吧？”

老金一脸鄙夷：“不要，你可是负资产，入手只能带来亏损。”

本来是顺嘴说的，老金也没多想，但是恰好就说中了苏白的心事。是啊，她还真的是不值得被人拥有的负资产呢。

老金没听到她回嘴，老金还以为是他话说重了，苏白生气了，遂赶紧解释：“你认真啦，我开玩笑的呢，你要不嫌弃我，咱俩搭伙过我也没意见啊。”

苏白笑：“你也挺不容易的，我还是别连累你了。”

老金：“你咋忽然这么有人味儿了，我还一时不太适应。”

苏白踢他一脚。

吃饭的时候，老金忽然问她：“你不是说你的《风流碑传》写完了吗，咋不给我看？”

这阵子她的情绪一直比较低落，把这事给忘了。苏白忙说：“一会我就发给你。哦对了，我在网上也发了一份，你去网上看也一样的。”

老金瞪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住的地方网速有多慢啊？”

吃过了饭，老金带着她在附近找住的地方，结果走了一半他电话响了。老金接完电话火急火燎的开着他那辆老破车走了，叫苏白自己找个地方想住下，临走又把兜里的一把钱塞给她。

苏白很庆幸，自己能认识老金这样的朋友。但有时候看着他，苏白总是忍不住感叹，时间好像在他身上过的特别快。两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大男孩，说话斯斯文文，对人彬彬有礼。那时候的苏白，从来不会和他随意的开玩笑。

那时候的老金，大家叫他小石头，是朋友们中间的高富帅。他在一家电视台工作，美其名曰‘导演助理’，其实说白了就是打杂的。不过大家开玩笑还是金导金导的叫他，他自己好像也挺享受这个名头。

不多久，他失恋了，整个人就来了个720°大转变。他辞了工作，卖掉车子，从高档公寓搬了出来。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奶油小生变成了‘艺术家’老金。一头乱糟糟的长头发，一部原始森林一样茂密的大胡子，加上一副黝黑黝黑的脸，小石头一去不复返。高富帅，缩水了三分之二，只剩下高了。

从那时候开始，老金整个人的状态都比较颓废。常年顶着一头凌乱茂密的鸡窝头，和一部横七竖八的胡子，正式步入老年人行列。然后讲话也越来越没有节操，苏白就这样被他带到了沟里，斗嘴的功夫日渐增长。

苏白对于以前那个老金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那时候，他们只是在朋友们的聚会上，见过一两次而已。那时候的他也没有这么多话，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待着，所以苏白并没有特别注意到他。

那时候，苏白和他还没有现在这么熟，只是间接听过一些他的事情。听说他离开的时候，给了前女友一大笔钱，为此还借了债。

又听说，分手之后他大受打击，在电视台得罪了领导结果被人家穿小鞋。他气不过，自己辞职了。

还听说，他们分手，是因为对方觉得他没有上进心。分手之后，那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终于红成了一个十二线小明星，然后迅速跟一个老外出国了。

苏白从来没有当面问过，也无从分辨这些传言的真假，但是她知道老金一直在卯着劲要拍一部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作品，他一直想做一个真正的导演，他的‘纪录片基金’就是他实现梦想的第一步。只不过，他这个梦想的余额总是存了又减，存了又减，从来没超过四位数。

老金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经常是有人缺人手的时候，叫他过去顶两天；或者谁有项目了，叫上他一块沾个光。而他自己呢，住破房子，吃泡面，常年就一件外套，但是他的钱总是不够花，谁都搞不明白他的钱到底去哪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苏白又听到他在电话里说，多少？….两万，我哪有这么多….哥们现在就一百块不到….行，我再看看吧….过两天吧。

大概又是什么人找他借钱，或者他又借了什么人的钱换不上了。苏白在心里低低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替他，还是替自己。

晚上老金来电话，问了她的情况，又说有工作要忙，最近几天都回不来了，叫苏白自己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苏白拿着手机发呆。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依然没有电话进来，这个时候，他应该也休息了吧？

下一章节请点击：【成长】黑白（10）

全文目录请戳：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