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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淌的洋峪河(四)

岁月流淌的洋峪河(四)

作者: 关中文苑 | 来源:发表于2021-06-13 06:32 被阅读0次

王东海

我们日行夜宿,这一天车至黑龙口九道岔时早已人困马乏,天色黑严,除了一前一后两挂马车和我俩外,路上再不见一个行人。月亮还没有出来,冷嗖嗖的山风从大河边黑黝黝的岔口吹来,阴森得让人心里发毛。我俩喝住马车,就近寻找可以歇脚的人家,好不容易在一块巨石旁边找到一户人家,才准备和人家谈借宿的事宜,突然路上传来两声马的嘶鸣,我不知道是啥情况,返身跑过来看,就见两匹马鬃毛竖起,迈开四蹄,惊恐地拉着两辆棉花车飞一般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边撵边呼喊让他快来追车。我俩一前一后拼命追赶,两挂马车冲进一条岔道后就把我俩远远的甩在后边,只听着急促的马蹄声和车子的轰隆声越来越远,瞬间消失在一个三岔道口。既不知道马为何会惊了,又不知道它们进了哪个岔路,我的个天呀!这可咋办?我俩说好找到找不到最后都在三道岔会合,就急着瞎碰了,他进了一条道,我进了另一条道分头追寻。从那会儿开始直找到月上山头,再到月落天将亮,连马的影子也没看到,浑身散了架似的没了半点力气,迷迷糊糊斜靠着一块石头就睡着了。正睡得香呢,忽然听到马的喷鼻声,下意识睁眼一看两挂马车好好地停在昨晚的地方,马正抖摆着头和脖子,甩掉头面毛发上的露水,栓和也奇怪地斜躺在离自己只有两步远的这块大石头上,昨晚的那户人家就在石头的旁边。

此时天刚麻麻儿亮。“真是活见鬼了!”被我摇醒的栓和惊讶地感叹到:“简直跟做了一场梦一样!”

不管怎样,总算不幸中的万幸,可得注意了,不敢再有任何闪失。为了保险期间,我俩分别将两匹马卸了辔套,牵进那户人家的敞豁豁院子,栓在院边一棵低矮的挂满紫红色桑椹果的桑树股上,红马和白马弹动着脖子开始在树的周围吃草。我俩走过去刚准备敲门,门咯吱开了。一个箩圈腿黑脸汉子一眼看到门槛外的我俩惊得妈呀叫了一声,翻着白眼问:“你俩到底是人还是鬼呀!”我没好气地回应他,“屁话!活生生的俩大活人你都看不出来!”栓和怕我说话难听得罪人家,赶紧圆场,“老兄,我这个兄弟不会说话,你别介意,我俩就是昨晚准备在你这歇店的那两个人,你难道忘了?”那人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更加疑惑,眼睛往斜上一翻,口里都囊着,“昨晚,昨晚……夜黑根本就没有人来过,我从来就莫见过你俩,只是半夜里听到外边有响动,我拉开窗子看了院子没有啥就又睡了……”真是奇哉怪哉楸树上结蒜苔!昨晚明明跟他说过话,他怎么就说没见过我俩呢,我也疑惑起来。这时我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再看看眼前这个人,才发现当时见到的确不是这个人,虽然那人和眼前这个人长得很像,但那人看起来比这个人要老一些,还有就是那人左眉头上有颗明显的黑痣,而这个人却没有。确认了这不是昨晚的那个人,也就没有啥好奇怪的了,我赶紧表明来意,说我们是过往的客商,这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化银子劳烦一下在这弄顿饭吃。黑脸汉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憨笑着说,“奈成么,进屋!进屋!我叫娃她妈起来给你做洋芋拌汤!”说着就把我俩让进了屋里。

坐下来,才感到浑身酸痛,两腿僵硬,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双脚钻心般的疼痛,脱掉布鞋,袜底已经全部磨穿,满脚底打起的水泡大多已经破皮淌水;栓和的情况比我更加严重,稍微一动就疼得咧嘴吸哈。箩圈腿去厨房提来黑漆漆的铜壶给我俩砌茶时,我问这儿附近哪有看病的先生,他说附近没有,五十里以外才有,并问我找先生看啥病,我让他看了我俩的脚,他吃惊地问 ,你们有啥生意要赶这么紧,脚都磨成这样了,这得赶快治,要不就秽脓了。我说了昨晚的怪事,他嘴里都囊着,“花豹,肯定是花豹,看来这狗日的和我捉谜藏呢,看我咋收拾它!”我问为啥我俩都稀里糊涂地又转回来了,他说三道岔只有离口儿远的那个道可达商州,近处相邻的两个道是个回肠路,听老人说是以前地震造成的,俺商州的人都知道,三道岔有个回肠路,白费力气袜破透,……一夜跑了上百里路怪不得脚磨成这样,不怕,不怕,不用找先生了,我哥治这是一绝,他一过手,立马就好!话刚说完,他哥一步跷进了门槛。

脚伤的治疗简单而出人意料。三块石头支架起一块瓦片,底下生上树枝柴火,将从房屋后边洋芋地里随手取来的两把泥土焙干后研面,借热撒在洗过擦干的脚掌上,果如那人所言立马止痛,宛如好脚,真是不可思议!那人还说了,这要是在山外,更加简便,大道上晒得热烫的尘土随取随用,效果比这还好还快,这是民间相传的一种土方子,疗效远非中草药可比,而先生们对这种偏方却嗤之以鼻不肖一顾 ……

说话间,饭菜已经端上桌子,大片的腊肉炒豆角和新鲜的洋芋拌汤冒着热气,一咸一淡正和饥肠辘辘的胃口。吃毕放下筷子时,门外咔嚓一个炸雷,暴雨如注。只能安顿好马匹车辆,暂作休息以待雨住。昨天一整天赶车劳顿,加之晚上一场虚惊又折腾了近乎一夜,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进入甜甜的梦乡。一阵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突然间人欢马叫,喊杀声震天,兵器撞击之声叮当作响……惊醒后,我俩开始都以为是在做梦,摇摇头后再细耳聆听,才确定声音正是来自屋外,绝非梦幻。心想要么是军阀之间打仗了要么是土匪相互火拼了;轻轻拉开所住的二楼天窗,探头观望,明月当空,连绵山峦如波似海,崎岖山道近在崖脚,并不见一兵一卒,更无一马入眼。“怪了,难道这儿有鬼不成,走,下去看看!”栓和说着拉起我 ,摸着黑下了楼梯。

为了不吵醒店家,我俩轻手轻脚拨动门闩,一点点拉开门,壮着胆子走了出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明晃晃的月光下,灰蓝的群山环抱着小院,雨后的山里空气异常清新。喧嚣的声音就从周围传来,似近似远,却很难确定具体从哪一处产生,睁大眼窝四下张望,月夜的大山空灵而俊秀,俨然一幅构思精妙浓墨重彩的超级水墨画。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朝着院子对面山脚探寻,为了以防万一,我俩借着月光在店家的柴堆上各抽出一根掀把粗的树股,当作防身武器。然而这四面楚歌般的战场厮杀声,听着在这儿,当你慢慢走去时,却发现声音是从另一处传来,再循声过去时又出现同样的结果,而空旷的山谷连个人影子都没有,那来的这些声音?反复察看依旧疑惑。栓和骂道,“真他妈的邪了门儿了,八成是这山谷里闹鬼呢!”一句话说得我头皮发麻浑身暴起冷森森的鸡皮疙瘩。我俩回到院子再次去看了车辆货物和马匹,还是一切正常,索性返回楼上,却再也无法入睡。栓和点燃清油灯,我俩靠窗坐着一锅接一锅的抽着旱烟,终于熬到了天亮。

一大早,店家已经起床,当我们问起晚上的怪事时,箩圈腿弟兄两个兴致极高,争着想给我们解释,却被一头黄毛儿,细皮嫩肉的风骚婆娘禁斥住了,“吆,吆,看把你俩能的,”她瞪了一眼箩圈腿,往门外努了努嘴,“去,给客人把马一喂!”又对那个老一点的说:“你去菜地给咱弄些菜回来!”俩人都没表演成,遵照那女人的吩咐各干各的事去了。那女人拢了拢鬓颊的头发说道:“这事说来是挺奇怪的,我们初到这儿不长时间的一天晚上就发生过一回,我还以为是那个耍排场取了我,却让我守了几年活寡的老不死废人发动人马来抓我呢,我对我这俩男人说,既然你俩都有种,今晚就看你俩的了!你甭说还真让我感动,一个操起打猎的钢叉,一个摸起菜刀,哗啦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我倚着门框给他俩观阵,那晚没有月亮,外边漆黑一片,看着都心里害怕。哈哈哈!没过多大一会儿俩人都回来了,说四周到处听着有喊杀打斗的声音,可找遍了也没发现一个人;都搞不清是咋回事,也不敢睡,就关起门来议论,大概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了。后来还出现过几回,虽然听着吓人,也不知道是啥,但也没发现有啥坏处,也就习惯了。

“彻底搞清这件事的是前年来的三个专家学者,他们背来了一大堆搞研究的东西,就住在我这儿;跑遍了九道岔的所有山梁沟道,光采回来的石头标本就有几大口袋,成晚上不睡觉在楼上丁丁当当地砸石头磨石头,看在他们出手大方,多加店钱的份上,也就只好忍着,由着他们研究,大概是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他们终于亲身经历了跟昨晚一样的怪事。第二天他们在离开之前向我夫妻仨讲解了他们的研究结果,说从这儿周围一圈采集的标本发现这里的石山含磁和二氧化硅量非常高,而九道岔的地形又正好符合声学上的回声原理,所以在特定的气候温度湿度下,山石会呈现出物理上的半导现象和磁存现象,也就是把发生在这一特定条件下的声音记存下来,等到各方面条件接近或者等同于磁存条件时就会释放出来;正好这个九道岔地处商州咽喉,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古代的好多战争都发生在这里,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有那么一次战争发生时的各种因素,正好符合山体的半导和磁存效应条件,被这里特殊的地质环境记录保存下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世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听完那女人的一番讲述,我不禁庆幸我俩的运气多好,虽然花豹惊马,误走回肠路把人折腾美咧,可也因祸得福有幸见识了这难得一遇的山谷奇声,也算又经了一个世事,增长了一个新的见识。

“哎,你俩陪两位客人聊聊,我去拾掇饭菜呀!”黄毛女人招呼进屋来的箩圈腿弟兄俩陪我俩继续说话,自己接过大男人手里的菜篮子扭摆着腰身去了厨房。

“我刚听嫂子说你俩都是她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给咱谝一下?”栓和单刀直入问起了人家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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