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波折,没想到千寻又回到此地了,可西湖美景,却再也提不起千寻的兴致了!
从那深宫别苑里走出来,千寻心间顿时一阵茫然失措——他难舍紫霞的温情,但现今又能怎样?他没法让自己和紫霞长厢厮守,而自己却是紫霞救出来的。命运似乎总是由天不由人,没想到最终还是得回到琬儿身边来。可是,这最初的心愿实现了千寻却浑身的不自在了!
也罢,正好思文和游琪正在此地,不如先找到他们,再从长计议。
千寻便向着县衙寻去,才几月不见,西湖俨然换了模样,又添了不少繁华,路上人员熙攘,人声嘈杂,重足而立,多有不便。千寻不由赞叹起自己这两位同窗真富有治国之才。恰在此时,突然一女子,披散着长发,衣襟随乱,向自己冲奔过来。惊得千寻手足无措,躲闪不及,顿时砰然相撞。“姑娘,没事吧!”千寻连忙扶起。
那女子起身撩开垂在面前的长发,只见一对皎白尚嫩的脸颊,她冲千寻呵呵笑了几声,便马上发疯似的向前跑去……
时近正午,千寻终究找到了游琪的府衙。这倒是一个僻静之处,门前大路宽敞,却少有行人。
千寻走上前去,轻叩着府衙大门,久之,毫无一声响应。无奈,千寻只好试着抡起了门前的大鼓。果然奏效,几声鼓响,立刻就有一群人奔来。可令千寻没想到的是,队伍最后,竟见到了游琪!“击鼓之人,有何事告?”游琪高声喊道。
这倒引得千寻发笑了,便应声答道:“无冤可伸,只想解忧!”
“你这人,好生奇怪,衙门公地,不来告状,哪有什么‘解忧’之事可办?”,游琪说着走了出来。
“啊,千寻,如何是你?快,快进来说话!”游琪见到了千寻的脸庞立马说道。说罢就带千寻进了厅堂,设宴款待,两人长话旧情。
“游琪兄,你好歹也是个县衙老爷,怎么办起事来如此奇怪?像你这般一个市井常人前来上告,都要全员出迎的官老爷我还是头一回见!”
“贤弟就不要挖苦我了,十载艰辛,只取一个功名。任个小官,自然得尽心竭力才有出头可言啊!更况我新上任这县老爷不久,自然得用心才是。千寻,这时你又怎会来此?”
“唉!一言难尽,一场虚梦!”千寻说完,大口吃了几口饭菜,又喝了几杯酒“游琪兄这儿的饭食,口味极其清寡,好乏油水啊!”
游琪陪着笑说道:“像我这偏僻野地,自然难与千寻宫中的锦衣玉食相比了!”
“只可惜我再也不能食了,恐怕连这清汤寡水也无处可寻了!”
“此话怎讲?”游琪大惊道。
“南巡之时,我要交与两位兄弟的那封书信被朝中小人察觉,借机造事,向皇上说尽我的谗言,幸而紫霞全力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但从今以后,我就成为一彻底的庶人了,再也无缘仕途!可怜那紫霞,倾心于我,现在却也只能孤身长度余生了!”
“这都是天意使然啊!不过也罢,宫廷险恶,不是你我所能适从,挣脱了那樊笼,重归那放荡清闲的生活,也不失一大乐事!正好,你终于可以重寻那琬儿姑娘了!”
“嗯,游琪兄所言极是!我已经痛失紫霞了,琬儿可不能被我辜负了!可是,那一回,我不是托付两位兄弟代我去劝说琬儿,她怎样了?”
“还是等见了思文再说罢!”游琪停住了,“那次我和游琪听到你说这事后,就马上去找寻此人。不久果然寻得一位叫苏琬月的姑娘,姑娘一直待宇闺中。其实她的父母给她做了好几次媒,甚而强逼她出嫁,姑娘就是不肯,说是在等她的心上之人功成名就归来。长此以往,就变得沉默寡言,除清晨会早早来到湖畔浣洗衣裳外,几乎闭门在家。但那一日,我们找到她对她说了那些话,她却突然悲恸大哭一场,此后竟神情恍惚,时而痴癫,有时遇到我们才懂点事,不断向我们问起你!”
“苍天有眼,让你回来了,改日我和游琪带你去找她,或许只有你才能救起她了!”
听到这话,千寻全身木然,神情全灭。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癫狂的女子,那遮住脸垂下的长发以及发帘内一对皎白尚嫩的脸颊……
雨后初晴的一个清晨,千寻和游琪、思文一齐来到苏堤之上。晚秋的西湖,天色昏黄,漫天霞光,像极了一位涂抹浓妆的女子。“琬儿姑娘很早就会来这湖畔、苏堤上走一走,有缘的话,定能再见的!”思文说道。
“是啊,她以前可是日日清晨必来,听我吹箫、吟曲!”说着千寻放下那背在身后后的琴。
思文和千寻正赏着那湖光烟景,只听得游琪大声喊道:“千寻快看,河堤那头有人走来了!”
千寻马上引颈望去——果然,一女子步履轻柔,缓缓走来……
游琪和思文便马上避让开来,千寻也马上向堤那头走去。正在堤中央,千寻便与那姑娘相遇了。两人都默然止住,互相望着,“公子,为何拦住小女去路啊?”
千寻清楚地看到了,正是那日那张面孔,又如当年的神似,皎白细嫩,只是添了不少憔悴,倒显得十分的清瘦了!千寻没有说话,只是摆好琴,就向着琬儿清弹起来。
“公子,你的琴声好美啊!只是——这琴破了点。”琬儿轻声说道。
“琬儿,难道你听不出来么?这就是当年我在苏堤上为你奏的曲子啊!我就当年与你共赏苏堤春晓,许你一生一世的那个千寻啊!难道你都忘了么?”千寻万没想到,竟连这琴声也认不得了!他又记起了当年的誓言,便对琬儿大声吟道: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听罢,琬儿双眼顷刻流出泪来,失声痛哭:“千寻,真的是你么?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苦么?我还以为你把琬儿忘记了!”
“琬儿,是我的错,让你苦等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琬儿看着千寻说着。
“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千寻又在西湖停留了几日,这几日日日与琬儿游玩倾诉,这使得琬儿心扉敞开了不少,渐渐地又一如往常般率真动人,欢声笑语不少。
“琬儿,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又如我当年见到的那个琬儿清纯可怜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你一些时候了。”
“什么!千寻,你又要走?求你,不要离开琬儿!”琬儿恳求道。
“琬儿,你大可放心罢,我不会再丢下你的!只是自那时起离假已久,我也该回去见过双亲,而况我们俩的事亦是大事,理应和家人好做商量,等着我!”
“好,以尔车来,以我贿迁!”琬儿又是嫣然一笑。
(八)风波再起
千寻虽然一身的诗书气质,却生于百里之外的北地。
千寻家里,世代袭官,太祖父最高曾官至吏部侍郎,祖父也做过太守,到了父亲那一辈虽已不复往日荣光,但也当过一个县丞,于千寻,定然是众望所托。
见到千寻归家,全家自然喜庆不已,满以为是千寻衣锦还乡。
千寻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终于,一日全家团坐一桌,把酒言欢。父亲叶光祖极尽一番溢美之词盛赞千寻的大有作为,定可为叶家光耀门楣:“叶家祖上有灵,等到千寻这一代终又要鲤跃龙门!”
“千寻你做的什么官?官至几品?”叶光祖又急切问道。
“这——这个……”千寻实在难以言说了。
“嗯!自放榜那日始,千寻就被召进宫中,不消说,定是委以大任了!”叶夫人笑说道,“千寻,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自古就是男儿的双重幸事。如今你也取得功名,年岁不小,自然也该好好谋划一番了!改日,娘亲为你好好物色一番,找个书香文雅的千金之家,喜结连理,可好?”
“不错,好事成双!这事得速速办来!”叶父也大声言道,说着喝了一大口酒。
一语中的,实在是戳中千寻的难处。
不久,叶母就离开了席上,只剩下千寻和叶父,两人又继续把酒言欢,山高海阔,恣意汪洋。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许醉意。
“父亲,孩儿曾与一位姑娘相识已久,那姑娘生来端庄文雅,对我亦是一往情深,孩儿想与她结为连理,不知父亲意向如何?”
“哦,还有这等美事?快,说说看!”
“那姑娘名唤苏琬月,西湖人也,即是当初孩儿赶考之时暂留西湖所遇。那时我与苏姑娘在苏堤相遇,苏姑娘顿时就对孩儿一见钟情,并且一直痴守至今,孩儿不能不为她的真心所打动,遂与她许下山盟海誓,厮守一生,愿父亲成全!”
“那我问你,那苏姑娘门第如何?”
千寻略略思索:“一般人家。”
“胡闹,我们叶家世代袭官,如今你也高中,仕途宦达。她一布衣,门不当户不对,如何成就婚姻?这全由爹娘为你做主,你就不要再有顾虑。”
“父亲,你怎能这般轻看,琬月虽没显世的出身,但绝非不是个好姑娘,更何况我和琬月缘分匪浅,就非得拆散不可么?”
“休要多言,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岂是儿戏?”
“可是——孩儿现在已经没有出身了,就是庶人一个,和琬月已无差别了!”
“怎么?”叶父大惊道,“你到底瞒着我干了些什么?庶民?我们叶公世代袭官,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让叶家门楣无光啊!”
“这——该从何说起啊?”千寻马上犯了难,一时语塞无声。
“好,都别说了!事已如此,老夫就算扯下这张老脸也要为你攀上个达官之家,或许还能得个一官半职,你好自为之罢!”说罢愤袖而去。
父亲表露如此大的怒气是千寻始料未及的,但在父亲眼里,自己确然闯了个大祸,他开始为他那满怀期待的爱恋后怕了——但,绝不能!他已经痛失紫霞了……
千寻又一连喝下几杯酒,已然醉了,身体随意摆动着,突然一封书信落了出来——那正是千寻写给琬儿的信,千寻马上拿起来看,这时却又掉出一张丝帛来,上绣一片繁茂的牡丹,牡丹之上,栖着两只玲珑小鸟,其中书曰:
千寻,紫霞真的舍不下你!
或许真的是天意弄人,你也不要怪父皇,是你我有缘无分罢!但紫霞从不后悔能够遇见你,与你一起的时日紫霞感到无比的愉悦,那时紫霞才感觉自己才真正活着。
其实,紫霞早就看出你心有他人了!只是,我真的舍不得你,我满怀期冀,你也确实没让紫霞失望。千寻,我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只是比意想的要早一些。
千寻,你做的是对的,我相信琬儿定然是个值得厮守一生的姑娘,我只求勿把我忘却。
千寻,一定珍重,和琬儿相守一生。
乾坤反转亦无悔,飞入丛中成双对。
相誓来生不相弃,足可东西南北飞。
千寻紧紧攥住丝帛,心中纵使有万千悲愤也难以言说。千寻一遍又一遍读着紫霞写的信。他绝不能弃琬儿而去,然对父亲又是万般无助。
那诗句,就是紫霞对自己许下的铮铮誓言啊!千寻只得细细玩味以暂时排解内心的滋味:“乾坤反转亦无悔,飞入从中成双对。相誓来生不相弃,足可东西南北飞!好诗,好诗啊!”千寻长长喝下一口酒,“乾……飞……相……足可东西南北飞!”
“对啊!‘乾、飞、相、足’不正是‘钱飞相助’啊!紫霞,你做得一首好诗啊!”
千寻马上整顿好心绪,奔向书斋,疾书一封。待到明日天才初晓,便马上托人送了出去。
接着几日,又是令千寻万分困苦、煎熬的几日——相亲、媒人、酒宴接连而至,千寻一阵疲惫憔悴。但他绝无他法——钱飞的音信尚无,父亲却也热情相拥。千寻仿佛凌于云端,飘飘然无所依,时刻怕着猛掉下来落得个粉身碎骨,他现在就只有等待,等着钱飞的到来!
这日晚上,千寻闭守房中,开始作着最后的抉择——明日就是父亲商定的大婚之日了,再坐等下去,恐怕又是……现在千寻面前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有和琬儿出走天涯比翼飞!
正当千寻迅急地收拾包袱时,门外却进来了一个人。
“啊,娘!您怎么来了?”千寻见到母亲,连忙问道。
叶母没有马上应答,她看了看千寻,才慢慢说道:“我儿真的要走么?”
“娘,这——”叶母突然问出这句,实在令千寻大惊失色。
“你爹的苦心你就不知晓么?”叶母转过身去,缓缓踱着步子,“我们叶家世代袭官,到你爹那辈却衰落不小了,可我们叶家却别无他业了!只依着你爹那仅存的官职,才得以苟存于世,不受他族欺凌之苦。如今你若是,只怕……”话至末端,叶母才转过身来,已是泪眼朦胧,看着千寻。
“娘,是孩儿不孝!没能侍奉好你和爹。”千寻对着母亲跪将下来。
“可是,娘!恕孩儿不孝,爹为孩儿所谋亲事。实在是强人所难,难道娘愿意把孩儿的终生托付给这么一桩毫不相契的姻缘,而让孩儿余生都沉浸于苦痛之中无法自拔么?”
“这么说,你非要离我们而去不可了!”叶母用手帕遮住眉眼,带着哭腔走出房门。
千寻默然地双膝跪地,望着母亲离去,泣不成声。
第二日一早,叶家门外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看来是天意不留人,千寻决计要走了!
正当千寻整顿行囊,欲从小门迈出时,这时叶父正好从从客厅走了过来,“千寻,快去随花轿去迎亲了,千万别错了吉时!”
千寻全身木然,立着看着父亲,就不由分地被父亲拉了去。
他们刚走出大堂,却正与一人迎面相遇——那人正是千寻日思夜盼的钱飞!
只见钱飞脚跨高头大马。身后又跟着一行高大的士卒,衣冠整饬,自成一派磅礴气势。
“叶公子,我们又相见了!”钱飞下得马来,“主考大人有令,命叶千寻立马回京,有重任相授,请速速返回京师!如若延误,从严处置!”还没等千寻他们说话,钱飞就打开一纸公文直截地宣读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叶光祖迷惑不已。
“公文上不是说得清楚了么?叶公子还是赶快和我一同前去罢,免得误了时机。”
“衙差大哥所言极是,千寻这就准备!”千寻平静地看着父亲。
“是,既然是犬子恩师之命,卑职定不敢违抗。可这大婚之日,不知可否缓留几日?”叶夫连忙说着。
“主考大人之令亦即圣上旨意,还是谨遵旨意为好!”
“也罢!男儿志在四方,这婚姻大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叶光祖转头顾了顾千寻,“千寻,你赶快打点一下,随衙差大人启程罢!”
千寻一边应着一边快步走向房里,刚迈进房门,就见到了母亲。“寻儿,你真的要走了么?”叶母拿起千寻的包袱。
“娘,千寻不孝!有缘我们能再见的!”千寻接过包袱来,正欲转身。
“好,千寻!你等娘一下。”说着就走出房门,马上又进来,手上拿着一个青色锦囊。
“来,把这个锦囊带上。答应娘,无论走到何处,都把它带着。”
“嗯!娘,千寻记住了!”千寻把锦囊深深放入衣袋。
“好!寻儿,你走吧!”千寻就向门外走去,叶母别过头去,“寻儿,一定要保重自己,千万别回来了啊!”
听到这话,千寻顿时僵立在门口。“别怕,寻儿,走吧!”叶母向千寻挥了挥手。
千寻马上乘上钱飞的快马,一齐向城外奔去……
钱飞和千寻到了城外,寻得一客栈,落下脚来。
“千寻,我就只能帮到这儿,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在此一别了!”钱飞说道。
“钱飞大哥,什么都别说了,喝尽这杯酒,我们各自好奔前程!”说罢,两人酒杯猛然一碰。
这夜,千寻不想早早睡去,他又怀想起娘亲那不忍的眼神,便打开娘亲就留给自己的锦囊:马上就现出一个圆润青翠的手镯——那不是母亲一直珍藏的手镯么,千寻曾在自己弱冠之礼时见过,他也清楚记得那手镯是祖母赠给娘亲的!锦囊中还有一只平安符,之后就是一张字条,白纸黑字,整饬有力:
千寻,为娘就只能做到这些了,往后的路就只能靠自己了!
娘怜爱你,也不忍心看到你被你爹误你一辈子,所以娘决定帮你最后一回,但你绝不可痛恨你父亲。
娘坚信你所遇到那位姑娘,定能与你执手相守一生,这个玉手镯你代娘赠给她罢!
娘很舍不下你,但娘知道你是不会再回这个家的,想娘了就看看这个锦囊罢!
收起锦囊,千寻早已是泪眼滂沱。今晚,他怀揣着这个锦囊睡下了。
收拾好心绪,千寻又马不停蹄地赶路,日夜兼程,一连走了五日,才抵达杭州。
话说自琬儿那日突然病愈,全家都兴奋不已,尤其是琬儿的父亲,简直发狂——他们的心头大碍终于得以解决,他们正饶有兴致地为琬儿筹措婚事。
虽说没有家世可以言喻,但琬儿却也出落得清秀水灵,又温婉可人,倒是典型的小家碧玉了,不愁不讨王孙公子爱恋。
苏家仗着几亩祖上传下的薄田尚可满足生计而家中还有一子苏太磊,年成待婚,却也无事可做,终日游行于门户街巷之中,但养着这么个楚楚可怜的女儿,琬儿的父亲苏尚才日夜盼着靠着琬儿借势上扬以摆脱那乡野阡陌的困束。
当他们听得琬儿心中留有意中人时,无不惊诧。
而听到琬儿说那男子乃当朝高中科举之人,眉眼又顿时舒展开来宛若二月花。
“琬儿,你跟娘说说,那公子考中几名,做的什么官。”琬儿的娘亲姚桂开了口。
琬儿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笑:“反正叶公子绝非常人,你们以后别再逼琬儿出嫁便是!”
千寻很快在琬儿家附近落了脚,一如当年,每至清晨、间或傍晚,千寻与琬儿就在那苏堤上相会。“千寻,你终于来了,这次可别再离开琬儿了!”
“嗯,不会的!琬儿,你的爹爹娘亲知道我们俩么,可否带我去见见两位丈人?”
“别急,他们还对我们不甚了解,前几日还说着要把琬儿嫁了去,幸亏……”琬儿显出清甜的笑靥,“你先在这留下,我会尽快和他们说的!”
“好,我会一直在这等你!”
这日清晨,琬儿又早早起来,准备去那苏堤。“琬儿,你都是快为人妇的人了,这种浣纱洗衣的粗活就别再干了!”琬儿的娘亲突然出现在琬儿身后。
“才不呢,趁着琬儿还没离开爹娘,就应该多孝顺爹娘!”说罢,兔子似的跑了出去。琬儿的娘亲却也兴奋地跟了去——她急于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女婿究竟是如何地风流神俊。
琬儿和千寻相立苏堤,聊得相投。这却也都被琬儿的娘亲看到了——一眼就知看见素袍褐衣,身形清瘦,俨然不是自己眼中的王孙公子!
看来自己一直被琬儿蒙蔽了,她一直和这个无名小子往来。
姚桂马上回了家就拉起苏尚才来,把把今日所见无一疏漏地说了出来。
“啊!还有这等事!待老夫查个究竟,绝不能由着琬儿胡来,把这良机错失!”
果然,经苏尚才一番小心的打听。才得知这叶千寻果然不简单——科举落榜,被皇上相中,做了驸马却负了公主。幸而皇上仁慈才保住性命沦为庶人,从此无缘官场。听到这,苏尚才不由地惶恐失色,他心中比谁都更知晓把女儿许给这人会有何下场。
“哼,这姓叶的肯定纠缠我们琬儿许久了,没准晚儿那病就是他引起的!”苏太磊马上插上一句。
这日傍晚,琬儿与千寻聊得别样舒畅投入,不觉间天色已晚,琬儿才记得该归家了。琬儿满心欢喜,自以为可以带千寻去见见自己的爹爹娘亲了,便拉住千寻一起向家奔去。
正当他们议论不止时,琬儿却突然推开门来。
见到琬儿和千寻,众人顿时止住了声。
琬儿看到爹爹娘亲一脸惘然,马上说道:“爹,娘,这就是琬儿常向你们提起的叶千寻、叶公子啊!”
“小生叶千寻这厢有礼了!”千寻赶快向琬儿的爹娘拱手作礼。
“既然来了,就坐罢!粗茶淡饭,自然比不上公子,不嫌弃就一同共食罢!”苏尚才说完就不顾千寻径自地走了。
千寻的到来显然不讨苏尚才、姚桂和苏太磊喜欢。席上,他们口带阴冷之气,时时冒出来一句无谓之词,三人轮番上阵,甚有咄咄逼人之势。琬儿在一旁,回应几句却也无济于事,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气焰,横冲直撞实在让千寻招架不住。
这一晚,千寻拖着无比疲累的身子独自回去。
“你们怎么这般对待千寻,丝毫不留情面,那可是你们的女婿啊!”琬儿对着苏尚才、姚桂大声说道。
“还女婿?我看你还是灭了这妄想罢!他也想成为我苏家的女婿?除非老夫气息断绝,你就死了这条心罢!老夫已经想好了,就把你许给十里外的朱家!”边训斥着苏尚才还不时用手指颤颤地指了指琬儿。
“啊!那朱公子可是身患难症,平日放荡不恃,你就甘心把琬儿托付与他么?”
“那朱家家大业大,你去了一生荣华不尽有何不好?这婚姻大事那有你女儿家说的算?你们给我把琬儿看紧了,别再让她逃出去见那姓叶的!”说罢猛甩衣袖而去。
“琬儿啊,你也太任性了!你可知那叶千寻是什么人,背信弃义,违纪乱法,吃罪皇上!这般淫乱我和你爹怎可把你交付与他?”
“妹妹,你好好思忖一番罢!”苏太磊笑着从琬儿身旁走去。
琬儿就这样被紧闭在一个矮屋子里。每至清晨,朝霞初升,光鲜漫天,琬儿却无法与千寻相见,就不由地失声痛哭起来。
一日清晨,梦蝶突然想起来好久不曾见过琬儿了,便寻了过来。正好路经屋子外边,听得呜咽,甚是凄切,便不住停下来,细听下来,原来正是琬儿!
“琬儿,是我,梦蝶!”梦蝶对着小窗子轻声说道。
“真的是你么,梦蝶?”琬儿马上问道。
“梦蝶,现在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帮我!”琬儿哭着哀求道,
“琬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帮你,我一定尽力帮你!”梦蝶说道。
“好,梦蝶。快,快,你快去西湖湖畔那个惜缘客栈,去找千寻!”琬儿说道。
“好,我这就去,你等着我!”梦蝶说着马上疾奔而去……
梦蝶到了客栈,千寻此时正在闲然地翻阅诗书。见到梦蝶,竟茫然不知何人,“请问姑娘何人,来找千寻所谓何事?”
只听得梦蝶大叫道:“叶公子,不好了!琬儿她……被她爹娘关起来了,她说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公子快随我来罢!”
千寻这才想起难怪昨日傍晚未曾见到琬儿,便马上跑了去。
千寻到了那矮屋子旁,还依稀能听见哭声。“琬儿,是我,千寻!”千寻对着窗子小声说,这才止住了琬儿的哭声。
“千寻,你带琬儿走罢!琬儿对这家已毫无留恋了!”琬儿又呜呜哭出声来。
“琬儿,莫怕!放心有我在,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伴你左右!”
“千寻,真的不能再等了,恐怕真的等不了了!”
“琬儿,我已经失去紫霞了,绝不能再失去你!你真的想好了,要与我一同奔走天涯,浪迹一生么?”千寻问道。
“嗯!于子左右,不相言弃!”琬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马上就设法救你出来!”千寻又转头向着梦蝶,“梦蝶,你愿意帮我们么?”
“叶公子放心,琬儿的事就是我的事,梦蝶定当全力相助!”
“好,现在我就去把一切安排妥当。梦蝶,就烦劳你先照看着琬儿,我马上回来!”说完千寻就马上赶回客栈。
此时,千寻虽万分激情。但自己却身如飞蓬,零落无依,他也不知该如何为这个对自己痴情一生的女子寻得一个美好的归宿——他准备去去找游琪和思文……
第二日上午,苏家添了些热闹景象——那朱家的人已经携礼登门。苏尚才、姚桂相与坐着,在这个富贵人家面前,也无多少惶恐,尽说着琬儿的好。
“如此说来,我家犬子和令媛定是般配的一对。既然如此圆满,犬子也心急,不如趁热打铁,早早把这喜事办了,好了了两家人的心愿。如何?”那朱老爷客气地说着。
“我家小女与令郎,绝对是天造地设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择个吉日,让两位佳人速速成婚!”
“好,彼时定叫犬子骑高头大马、携万金聘礼来迎娶令媛!”
“好,好!老夫就静候佳音!”苏尚才满面春光相应,俨然美酒醺醉。
千寻刚从游琪那儿回来就听到梦蝶心急火燎地说琬儿即将出嫁的音信。
“梦蝶,别急。现今也顾不了许多了!就算拿此性命做注,也要救出琬儿!”
“琬儿大婚的日子是后天。苏家这几日不甚繁忙,顾不上琬儿,叶公子不妨这个时候出手营救!”梦蝶说道。
“好,明日一早,我就前去救出琬儿!”
“叶公子,一定要把琬儿救出来啊!”梦蝶语调急切。
这一晚,梦蝶又跑到琬儿那儿。此时的琬儿倒是安静,与梦蝶一直聊着一起在苏堤上的往事、琬儿情至深处,又向梦蝶说起自己与千寻的故事。
“琬儿,换作梦蝶,我也会这么做!”梦蝶听后突然冒出来一句。
“梦蝶,直到现今,我都没后悔过!”琬儿平静地说道。
“既然是成双成对的鸟儿,总有比翼齐飞的!”
“梦蝶,你也可以飞啊!”琬儿突然笑出声来。
第二日东方已一片光明,千寻便立刻收拾、修整一番,赶到苏家。
除了那苏太磊外,苏家就苏尚才和姚桂两人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此时,却有一人来到苏家门前。此人衣着简朴,却显别致齐整,身后是一辆讲究的马车,一看定是大户人家的仆人。那人见了苏尚才、姚桂就直截说道:“我是朱公子的贴身男僮,公子今日派我请琬儿姑娘去小院一聚!”之后那男仆又从车上拿出来好些东西,“这是朱公子给二位备下的薄礼,不成敬意!”
“哎呀,朱公子客气了!快去请琬儿出来!”苏尚才马上对姚桂说道。
半晌,琬儿才跟在姚桂后面慢慢地走出来。
“琬儿姑娘,请吧!”男仆对着琬儿微微带笑,就伸出手来请琬儿上车,琬儿立马别过头去,拉住姚桂。男仆又又向她招了招手,琬儿才慢慢放开姚桂,多有不舍地上了车。
男仆便马上驾了马,喝马扬鞭,向远处怒驰而去……
男仆走了不久,又来了个男仆,自称是朱府上的人,过来交付婚帖。苏尚文顿觉惊疑,再看看那婚帖,字字珠玑,日期详实,印迹分明——定然不假。苏尚才马上深感大事不妙,便马上叫上姚桂与自己前去追赶刚走的琬儿。
两人慌乱找来车骑,准备出走时,却又迎来两位脚跨高头大马的大汉。
“我们是县衙的,奉县令大人之命带二位去上堂受审!”
“官差大爷,我们两位素来老实本分,明法守纪,何来受审啊?”苏尚才和姚桂一脸惊诧。
“苏太磊,昨日欺侮民女,今日被人告发,现正在县衙押着!你们不会不认识他罢?”
两人这才记起苏太磊昨夜一夜未归,不由惊呼:“啊,孽子,孽子啊!”便不由分地被两位衙差带走……
琬儿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城门之外才停了下来,“琬儿姑娘,下车吧!”说着那男仆掀开帘布。此时再见那男仆脱下外衣,卸下乌帽,已然是另一番装束,仪态优雅,文质彬彬,琬儿一看以为是见到了千寻,不由大呼起来。
这时,一位公子正姿态从容地向琬儿走来——那人正是千寻!
“琬儿姑娘,我的诗作得可好,那可是我的亲笔哦!”
“你的文采又何尝输过我!”千寻对着思文大笑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也只能送到这儿了,余下的路只能你和琬儿携手同行,共同迎对了!”思文说着,又拿出一张羊皮卷来,“这是游琪花费数载游历山川所绘,里头详实地记着一些隐逸之处的路线,你们拿着寻一隐世处避开这尘世纷扰,相守一生罢!”
“嗯!两位兄弟的大恩大德,千寻恐无以回报,倘若今生有缘再见,必把酒相酬!”
说罢。千寻和琬儿上了马车,向那山涧丛林幽处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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