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的小说，精确地描绘了处于半工业化半城市化的城镇里，年轻人略显魔幻现实主义的精神世界。城镇中的流行文化，就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收到的失真的歌曲。让人只能用自己的本土元素去脑补丢失的信息。最后形成的东西，也像自己脑补歌词一样令人尴尬。
但是那就是那代年轻人切切实实经历过的现实。
这是南方沿海地区在特殊的历史阶段才有的东西，只有那一代人有这种记忆和感觉。就像王朔的小说承载的是他们那一代北方人在军区大院里的特有的共同记忆。
而且两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有一种青春的懵懂、躁动、迷茫、幻想。
这种记忆也在工业化污染的黄彤彤的空气中，在盗版磁带中，在小镇公安抓小偷流氓人贩子的街头，形成一种特有的味道。泥土拌咖啡豆。
对于我小时候的人们来说，自己日常生活的城市或者乡村以外是一个充满陌生和未知的世界。这种未知给人一种类似梦境般如真却似幻的想象。
那个时候，如果小说里写到女生随父母出国，男孩攒钱飞去美国，简直就像是飞向火星的壮举。那个时候好像女孩子转校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时候，错过一个电话铃声可能就错过了一辈子。
那时候移民，等于到另一个音讯不通的世界，暴露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带着不安全感，睁大眼睛关注周遭从未见过的世界。琉璃世界的浮光倒映在眼睛里。
那是一个信息流通和物流都很慢的年代。世界另一边的现实世界就足够满足人们对想象和新奇的需求。
现在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地方都能去，所以他们只能到二次元、穿越和修仙里寻找陌生和新奇了。
信息和物流的速度还远没有到最快的时候，还会更快，而人们的精神世界也会继续随之发生改变。不知道15后们的成长环境会变成什么样。
到时候可能每个人都会带一幅AR眼镜，戴上眼镜，世界变得美好绚丽，各种信息都能方便地获取。摘下眼镜则比我们手机断网还可怕。AR把虚拟世界从视觉上‘安装’到现实中，那不再是两个独立存在的世界。
画面、声音甚至气味等信息的传输都更方便，世界会更“平”。现实世界也就更加不能给人新鲜感。未来的人会漫游在他人“创造”的虚拟世界中，每个人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才更加神秘和新奇。精神世界远比现实的地球更加无限。
技术可以使人的感官达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现在你感兴趣的，不管是抽象的还是具象的艺术体验，在VR中都可以更轻易地给你。这不仅仅单纯得益于VR技术，也得益于脑科学对艺术如何使人愉悦的大脑神经过程的深入了解。现在我们已经能用AI来作曲。未来虚拟艺术能给人刺激和审美体验的能力，一定是前所未有的。
艺术本质上就是一种精神药剂，给人刺激、快感甚至使人上瘾。人在吃饱以后，就会开始追求这些。人会孜孜不倦，就像小白鼠不停按按钮让电流刺激自己的杏仁核。你也许会觉得可怕，但这不就是人类发展几千年所追求的东西吗？那就是人类追求的天堂。而且这天堂并贵，不过是多耗费一点电而已。
生物技术、3D打印技术，AI技术，这些技术在未来会代替人去生产食物，去建造房屋。这么看，好像未来每个人除了享受，剩下要做的可能就是生产人的“精神药剂”，继续探索物理中的未知这些高端的事情了。
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美好的未来。只是有一个问题----去往这个“天堂”的门票是人手一张的吗？
追溯人人平等的口号，始于法国大革命。当时法国为什么能走向民主共和？首先当然是因为贸易和工业技术的发展使得资产阶级逐渐强大了。所以一套自由主义、承认私产的资本主义制度才得以推翻旧的社会组织形式。而工人不可替代的劳动和战斗能力，使得工人在与资本家共同组成的结构中，占据一个不至于太弱势的地位。每次打仗，都必须依赖平民的战斗力，所以代表大资产阶级的热月党因此必须跟代表平民的雅各宾党妥协。
再回想一下，为什么欧洲在经历共产主义思潮后，会逐渐走向高福利国家。因为资产阶级真的害怕工人罢工。工人的劳动能力、战斗能力，就是他们的谈判资本，使他们在这个社会中有一席之地。平等、民主、共和的口号得以写在宪法里，是他们牺牲无数生命去斗争得来的。
政治就是一场博弈，最后的结果就是各方力量的一个平衡点。
如果有朝一日，平民的劳动能力和战斗能力都不再重要了呢？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平衡点。
现在，富士康很多需要人工的作业都已经交给了机器人；人类从农业时代到工业时代，最终到了信息时代，大量的农业和工业工作最终都会被机器取代，人的用处是用大脑这个大芯片去处理信息，和创造有价值的信息。但是在这方面，大多人比不上计算机。只有少数聪明的大脑可以对这个信息系统有贡献，知识密集型产业的公司并不需要太多员工。那些剩下的人就于是成了无用的阶级，同时也是那些获得少数工作机会者的替补，随时准备着去抢他们的活儿。失业人口太多了，这活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这时候，求职者在资本面前处于更弱势的谈判地位。贫富差距也就进一步拉大。
总的来说，其实就是你工人原来对老板有用的东西，现在没用了，不值钱了。以前的工厂老板不能不雇佣大量工人。现在只要有知识产权就可以了，工人则不需要太多，工人却又遍地都是。
那这些失业了的无用的阶级，还能不能用枪杆子为自己争取一点权益呢？恐怕也很难。无人机的战斗力已经大大超出了单兵作战能力，《战狼》里就有这样的无人机。
于是，平民在这场政治博弈中没办法获得一个较为有利的平衡点。大量的人将在贫困线挣扎，而少部分人将世代占有信息、技术、资源。
这种情况下，人类世界崇尚人人平等的时代可能也将过去，成为历史上一个非常短暂的黄金时代。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一个残酷的世界，如果你没有用，没有谈判资本，你就会被淘汰。富人不需要你的劳动，那么根据自由交换的贸易准则，你也无法从富人那里用劳动换取什么。也许富人还想要你的身体，或者还想看你们打斗来取乐，不知道你卖是不卖。
每次平民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人们都会开始反思财产私有制的正当性。其实，早在在法国大革命的最初，就有了共产主义的思想的萌芽。当时属于平等派的鲁氏曾说：“假如一个阶级可以饿死另一个阶级的话，加入大亨通过金钱可以对穷人们有生杀大权的话，所谓的共和国不过是一个幻影而已......难道一个人的财产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加神圣吗？”但如果当时的法国资产阶级拥有机器人技术，他们就不用依赖平民作为军队去和保皇派战斗，也不用惧怕平民反抗，不用接受人人平等一人一票的宪法了。
历史虽然从十七世纪开始逐渐走向人人平等，但历史不见得就是这样的happy ending。那些最终走近天堂的人，还能用生物技术延年益寿。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天堂啊，只是那张票恐怕只有少数幸运儿能拿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