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如期而至,还好我有所准备,早早就闭上了眼。
一阵光影律动,像是时间的齿轮,又在某个片段定格。
还没等睁开眼,鼻子里就涌进来一股腐臭的气味,还有不绝于耳的枪声。
等看清了周围堆积如山的垃圾与废弃物品,还有四处逃窜寻找掩体躲避子弹的蒙面人,我能确定,这应该就是李鸿暴毙当晚了。
我仿佛身处三界之外,环视着芸芸众生,似乎有着某种牵引,我很快就找到了李鸿的身影。
他狼狈地朝百米外的建筑物跑去,而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个身手矫健的蒙面人,不时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李鸿,朝枪火密集的地方射击,为李鸿的逃窜争取时间。
我也跟了上去,暂时远离了血花四溅的枪战场面。建筑物里,除了错落有致的顶梁石柱外,就是满地的沙石,空空荡荡地,我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站定在不远处的李鸿。
他正用枪指着刚才掩护他进来的蒙面男子,目露凶光。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啊,华子。”李鸿的声音悲凉。
蒙面男子无力地垂着头,扯下了脸上的口罩,是叶绍华。
“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出生入死,我当你是我亲弟弟,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啊。”李鸿举着枪的手,发紧地上下抖动。
“大哥,我。”叶绍华咬着牙抬起头,似乎想要解释。
李鸿却毫不给机会,厉声打断他,道:“你省省口水吧,今晚的地点,我只告诉了你,条子怎么可能提前就埋伏好的。”
叶绍华眼神犹疑,似乎在努力地回忆什么。
我在他的神识里,他的所知所想,我全都能感同身受。与上个画面末段我的感觉一样,叶绍华也无法确定,那条短信到底发出去没有。
可即使想破脑袋,也不会有什么准确的答案,叶绍华垂头丧气,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默认短信可能发出的事实。
“好,好,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了,还算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我也不稀得骂你,就只想问你一句,这十年来,你有拿我当过你大哥吗?”李鸿并没有说多少话,可声音却明显的沙哑了很多。
这样的问题,如一柄尖刀,直剜入叶绍华的心脏,让他饱受摧残。
“对不起,大哥,我永远都是你的三弟。”叶绍华抬起头,眼眶红润,面无血色地低声说道,转而又提高语调,正色道:“但,我也是一名警察。”
声音在空荡荡地建筑物里回旋,清晰入耳,仿佛隔绝了外面你来我往的枪声。
他举起了枪,对准了多年来,敬若神明的大哥。
李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的心中,似乎已有了抉择,有些自嘲,又带着些惨然的笑了。
“你能这么说,其实,我挺开心的。”
他笑着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籍着叶绍华的敏锐,我察觉到李鸿的食指,刹那间扣动了扳机。
叶绍华没得选,电光火石间,也同时扣动了扳机。
枪响了,几乎重叠的声音,两人相隔不到四五米,面前毫无遮挡,杀人不眨眼的他们,断无可能失手。
李鸿的额头,多出来个黑洞,鲜血缓缓地流出来。他的身体,也被子弹的冲击带动,朝后倒了下去。
“啪”溅起一阵灰尘。
叶绍华目光呆滞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鸿,他的心如坠冰窟。
敏感的他,事后当然能察觉到,刚才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李鸿的枪口,对准的,并不是他。
他猛地转过身,我也跟着他的视角,看到了另一具尸体,就躺在离叶绍华身后不远处的顶梁柱旁。
蒙着脸,看不清楚长相,手里抓着把枪,食指还扣在扳机上。
原来,李鸿刚才要杀的,并不是叶绍华,而是他。
这人的身份,我也能猜出来,应该就是之前老许提到的李鸿的手下了。
他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在这儿呢?还是刚巧跑过来,碰到了这一幕,想要身后对着叶绍华放冷枪?
这个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
“啊啊”我被叶绍华疯了般地狂吼声慑过神,他跪倒在李鸿的尸体前,“咚咚”重重地磕着头。
“大哥,对不起,大哥啊。。啊啊!”他声嘶力竭地哀嚎,发泄着心中无比的内疚。
我也怅然神伤,自古忠义难两全,李鸿与叶绍华之间,终会针锋相对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老天会写下这样的剧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叶绍华是个好警察,却不能同时,做一个好兄弟。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绍华一直匍伏在地上,哀声低泣。外面的枪声,渐渐熄了,似乎一场战斗已经结束。
叶绍华这才清醒过来,事已至此,他还有重任在身,要回到他藏U盘的地方,将它安全地送到警方手上。
他最后朝李鸿的尸体磕了三个头,就起身,从另一个方向,逃出了建筑物,消失在暗夜中。
漆黑的夜空,陡然全白,光影又带着我,到了另一个地方。
真皮沙发,黄花梨的茶台,大理石地砖铺就的客厅,足有一两百平,还有蜿蜒而上的实木台阶直上二楼。
这儿应该是座别墅,四面透光,亮堂得很。
明明顶高估计有六七米,空阔地很,可或许是太安静的缘故,我莫名地觉得,特别压抑。
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四处窗户外,洒落进来的阳光,像是定格了一般,光线中,竟然都看不到一点尘埃。
有些东西,观察得太细微了,就会特别诡异。
我眼前突然又出现叶绍华的身影。
胡子邋遢,还穿着那晚的衣服,皱巴巴地,一看就没换下来过,手上还握着把枪。
神色张惶而又警觉,在客厅里四处张望,确认没什么危险后,他火速地摸上二楼。
我跟着他上去,到了一间偌大的卧房,里面像是书房跟主卧结合的开阔式套间,书桌上,摆着相框,上面是叶绍华的照片。
我四处张望,发现墙上还挂着不少照片,都有他的身影,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他的卧室。
叶绍华一进来,就直奔卧室内的洗手间,掀开马桶盖。
我看到他的马桶圈安装了自动换套的转转垫,有些诧异,自己用的卫生间,装这干嘛。
他剥开转转垫后面的蓄电池盖,从里面抽出电池,又伸手在电池盒里面,掏了半天。
就这一小会儿,他的脸上,经历了从疑惑,到吃惊,再到惊骇的演变,最后,他脸色惨白,极不情愿的抽出手。
我看到,他的手背上都因用力过猛,而被划伤了。
可他似乎浑然不觉,嘴里不规则地低喘,双膝瘫软,跪坐在地上。
嘴里喃喃自语:“明明放在这儿的,跑哪儿去了?明明就在这儿的。”
我细思之下,就明白了,应该是他藏在转转垫后面电池盒里的U盘不见了。
浓重的悲伤与恐惧,填满我的心,这是叶绍华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
他陡地又弹起来,围着马桶四周,一通乱找,甚至连地漏下面都翻开过了。
还是一无所获。
他像疯了一般,跑出卫生间,在床上床下,书桌里,书柜里四处翻找,整个房间被弄得一片狼藉。
“啊啊,出来啊,你在哪儿,别玩了,出来啊。”他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大声地嚎叫。
刚才客厅中的压抑感,又出现在了房间里,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
我本能地望了望房顶,是钢骨打造了锥顶,至少有四米高,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也许是叶绍华此刻内心崩溃的错觉吧。
我的视线再次落到叶绍华的身上,他终于停了下来,背靠着床沿,坐在松木纹的地板上。
眼神空洞无光,胸前起伏不定。
“呵呵,老天爷,你真会玩我啊,是想玩死我吗?”他突然抬起来,眼睛看着空落落地顶上,诡异地自言自语。
“大哥被我杀了,U盘也不见了,我活这十年,是为了什么?”
“不讲义气,废物一个,还有什么脸活下去呢?”
“哈哈哈哈,老天爷啊,你就在上面看我笑呢把,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你,我要问清楚,你妈比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等着”
他放肆地咆哮,像个神经病一样。
更加神经的是,他用剪刀剪开了被褥,疯狂地撕开,扯下长长地一条布带。
接下来,他又跑出卧室,不知道从哪搬来张梯子。
抓着布带,他沿着梯子,够到了房顶上的钢骨,布带缠在上面,系下一道死结。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把头,伸进了套好的布带圈里,接着,蹬翻了梯子。
一切都这么的顺其自然。
我双眼赶紧闭上,不忍再看。虽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我没心思多想。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身处在一片混沌中,四周都是乌蒙的白晕。
我不知道身处何方,只隐隐约约,看到白晕在慢慢消散。
白晕深处,出现了一道漆黑的房门。
我跑过去,想要拉开门,可房门好像会移动一样,往远处逃去。
我连门把手都触摸不到,可总觉得门里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地吸引我。
就好像童年时,幻想着,某扇门的后面,会是宇宙的起源。
我拼命的追逐,光晕却突然疾速散去,四周渐渐地黑了下来,门也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股汹涌的意念,像是在驱赶我,面对空空如也的寂暗,我也懒得多做停留。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回到了店里,对面的叶绍华,眼神复杂而又惊惶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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