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3-18 一百七十课
古文经典交流学习群 郭老师
郭志强,199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 ,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政史地》编辑部主任。
7.21子不语:怪、力、乱、神。
语音整理
这一章虽然篇幅不多,存在的争议也是比较大的。我们首先来看文本。“子不语”,孔夫子从来不说。从来不说什么事情呢?概括为四大类:“怪、力、乱、神”。
“怪”就是怪异之事。山精水怪?日常见不到的,非常诡异的就叫怪。有奇怪的意思,也有妖怪的意思。
夫子一贯主张“语常不语怪”,只说我们日常能见到的,能用到的,而很少谈论神技怪异。
“力”就是勇力,就是好武。孔子一贯是崇尚道德的修养,而不提倡武力的竞争,所谓“语德不语力”。君子立身处世,靠的是德行,而不是力气。
而“乱”,说的就是叛乱、背乱,或者是乱伦,违背常理,也就是说都是一些反面教材。这一点孔子也讲的不多,因为反面教材往往会让人跟着学。好的方面他不容易学的进,但是不好的一方面一学就会,所以孔子在这方面的言行还是比较注意的。这叫“语治不语乱”。
总之,这个“怪”是荒诞不经,骇人听闻;“力”是恃强凌弱,蛮不讲理;而“乱”是以下犯上,不符合义理。所以孔子一概不谈。
最后一条“神”,孔子是不是也不谈了?这个应该是谈了,而且谈的还比较多。《论语》里这一章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说法本身可能有一定的问题,或者说我们理解上出现了一些失误。“子不语”是不是就是孔子从来不说?应该不是完整的理解。
应该是孔子从来不正面说,而是批判的来论述这一类的事情。所以,“怪、力、乱、神”有的是孔子不说的,有的是孔子说的比较少的,有的确实孔子谈论的是比较多的,我们给它加上一个孔子从不正面讨论或者是正面谈起,而是从批判的角度来论述,这样的话似乎就更合理一些。
举个例子来说,孔子曾经对子路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就是说,孔子教育子路多在人的事上下点功夫,少操点那些鬼的心。另外,他还说,“未知生,焉知死”,活着的事,活人的事,都没有搞清楚,死人的事怎么能够知道呢?依然是劝诫自己的学生多务实,少务虚;多谈人,少谈鬼;多事人,少说神。
孔子有时候也会谈论“勇”,比如“勇而无礼则乱”。有时候也会涉及到“乱”的问题,比如“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神”,孔子也讲过,“祭神如神在”,因为孔子本身是一个儒,而儒本职就是宗教礼仪的专家,祭祀的时候难免会涉及到鬼和神。所以呢,“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是绝对不说,而是不轻易说。而是不从正面说,而是从批评的角度,批判的角度来进行叙述。
所以我们讲儒家不否定神,但是也不肯定神。因为孔子他本人也没有见过神。也就是说,“祭神如神在”,如果有神的话,就保持对他的敬畏,让神来监督自己;那如果没有神的话,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好自己。
在这个问题上,宰我曾经给老师挖过坑。宰我问孔子一个问题,说黄帝活了三百年,他到底是人还是神呢,他怎么能够活三百年呢?那孔子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也是从侧面来说,不直接回答。他说,“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为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
总之,在本章里边,这个“子不语”,我们不能理解成从来不说,而只能理解从不正面说。
《论语》里相对严谨的表述有“罕言”,比如“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用了“罕”,不多说,偶尔说,这个比较严谨。或者说另外一种,“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老师可能谈论过,但是你没有能够听到,或者是你不在场,这样的表述就更严谨一些。
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就是说孔子的弟子,或者是再传弟子,在记录这段话的时候有点不够严谨,过于夸张。
李零讲解
“子不语”,指孔子不喜欢讲的事。清袁枚有《子不语》一书,后发现元人说部也有《子不语》,遂改名《新齐谐》。孔子不喜欢讲“怪、力、乱、神”。“怪”,指超自然、反自然的各种奇迹。古书有所谓搜奇、志怪一类,常记载这类现象。“力”,指施暴逞强,以力服人。“乱”,指悖理乱常。“神”,指鬼神之事。
华杉讲解〔摘〕
前面孔子不是说吗:“我不是生而知之的人,只是喜欢历史,喜欢古人的智慧和典籍,勤奋学习而得罢了。”他不会像摩西那样,说十诫是神在西奈山上亲自传给他的。孔子不讲神。
孔子对自己的思想来源,说得很清楚,不是神授的,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梦见周公。孔子的思想体系,就是从尧帝、舜帝、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再到孔子,一脉相承,这就是中国儒家道统的源头。
不信神,甚至是不许信神的思想,实际上早于尧舜,而是要追溯到黄帝时代,黄帝的孙子颛顼(zhuān xū)建立的一个政治传统,打了一场政治战役,叫“绝天地通”。
“绝天地通”,顾名思义,就是断绝天和地之间的沟通。谁在沟通天和地呢?是巫师们,他们自称自己能沟通天地,代天传话,发号施令。
绝天地通,是在颛顼打败南方九黎部落之后。北方的文化比较先进,而南方部落愚昧迷信落后,各种怪力乱神很多,巫师一煽动,就以为得了神力神助,就敢举旗造反。所以颛顼取得军事胜利后,专门派两位最得力的大臣,去发动一场“绝天地通”的政治运动,清除神教,禁止任何人代表神灵说话。
历朝政府对绝天地通都高度敏感和重视,因为无数叛乱都是怪力乱神鼓动,比如五斗米教黄巾军,比如洪杨之乱,洪秀全代天父天兄传言。所以清朝对白莲教等民间神教高压打击,都是绝天地通的思想根源和政治传统。
孙中兴详解
这章是弟子侧写孔子平常不论辩的四件事。
孔子平常不和人论辩:怪异、暴力、乱德和神鬼之事。
这里的“语”和“言”原来是有区别的:《说文解字》说:“直言曰言,论难曰语。”如果照这种说法,孔子的不“语”就不是“不说”或“不谈论”,而是“不和人论辩”。皇侃说:“发端曰言,答述曰语。”清朝黄式三的引注中:“言,言己事也;为人说曰语。”这样“言”的内容以自己的事情为主;“语”的内容则是回答别人的问题,也就是说孔子不回答这四类问题。戴望说“语,诲言”,强调教诲的内容,当成此处的解释也很恰当。刘宝楠则解释“不语,谓不称道也”,也说得通。
“怪”,是“怪异”,皇侃补充说“妖孽之事”。荀子就说过“君子道其常,而小人道其怪也”(《荀子·荣辱》);他甚至举了“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的惠施和邓析为例(《荀子·非十二子》)。东汉的王充说:“诡于众而突出曰怪”(《论衡·自纪》)。戴望举例说是“如日食、星变、山崩之属”。刘宝楠提到:“《书》《传》言夫子辨木、石、水、土诸怪,及防风氏骨节专车之属,皆是因人问答之,非自为语之也。”这几个当时人请教孔子的怪事,可以显见孔子的博学多闻(《说苑·辨物》《孔子家语·辩物》《说苑·辨物》)。
“力”,皇侃说是“多力”,举例是“乌获举千钧”(《孟子·告子下》)。朱子则说是“勇力”。戴望举例说“羿善射,奡荡舟”(《宪问篇》14.5)。
“乱”,何晏引王氏举的例子是“臣弑君、子弑父”。朱子说是“悖乱之事”。戴望举例:“如孔文子问军旅(《公冶长篇》)、白公问微言(此人作乱,被好龙的叶公所杀,见《述而篇》)。”刘宝楠引《左传·宣公十五年》“民反德为乱”作解。孔子强调的“乱”常常是因为“勇”没有得到“礼”或“学”、或“义”的节制。
“神”,皇侃说是“鬼神”之事。朱子对此则说了很多:“鬼神、造化之迹,虽非不正,然非穷理之至,有未易明者,故亦不轻以语人也。”戴望举的例子则是“杜伯射王(《国语·周语上》)、伯有为厉(《论衡·死伪》)”的鬼故事。可是孔子是“敬鬼神而远之”的人,而且孟子和荀子对于“神”的定义也和我们现在的鬼神观无关:“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孟子·尽心下》)和“尽善挟治之谓神”(《荀子·儒效》)。毓老师也常说:“神是那些生前对于人类有贡献的人。”不过,如果是这样的意思,孔子应该常常讲,让人见贤思齐才对。所以,孔子不语的神,恐怕还是民间的那种神秘的鬼神信仰,这和孔子强调的现实生活的理性主义不同。
孔子的这“四不语”,皇侃认为:“此四事言之无益于教训,故孔子语不及之也。”朱子引谢氏的话来反证:“圣人语常不语怪,语德不语力,语治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
其实,孔子早就表明过自己的立场:“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礼记·中庸》)这是他的中道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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