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喜欢蹲在地上玩蚂蚁,用水浇蚂蚁窝,用石头挡住蚂蚁的路,用棍子压死蚂蚁。蚂蚁在我看来不是生命,只是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
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在我身上肯定不成立。
那时养蚕,等它们变成蚕蛹后,我们会把它们做成菜。小兔子也是,我觉得吃掉自己的宠物好像没什么问题。
感情?不存在的。
我曾经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捉到一只萤火虫,闪着亮晶晶的光点,十分漂亮。我把它关在透明瓶子里,想要天天晚上都能看见它在里面发亮。
那晚我心满意足地睡去,第二天醒来时,看见萤火虫已经死了。僵直地躺在瓶底的丑陋的萤火虫尸体,给了我很大的触动。
这么难看的东西,曾经是自由且美丽的。
后来我和爷爷在学校溜达,捡到过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幼鸟。它的眼睛旁边有一条优美的曲线,我们把它带回家,关在笼子里。
没过几天,它死了,僵硬得好像学校实验室的鸟类标本一样。我突然觉得生命的结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后来我知道,生命的过程,也并不美丽。
有的幼鸟为了争夺生存的资源,会把兄弟姐妹挤出鸟窝;有的大鸟养育后代时为了效益最大化,会留下最强壮的孩子,杀死其他的幼鸟;有的大鸟会飞到别的鸟窝,把别人的孩子扔出去,把自己的孩子放进来。
掠夺是生物的天性,大自然如此冷漠。慈悲,恐怕是人需要后天去学习的。教育的过程也是开化的过程,随着长大,我这样残忍的孩童也拥有了恻隐之心。
上三年级的时候,一天中午爷爷又带回家一只喙很长的鸟,它的羽毛是鲜蓝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
邻居在河上捉到的它,爷爷说隔壁家没鸟笼,暂时放在我家笼子里。
笼子挂在二层阳台上,我上去趴在栏杆上盯着。它不吃不喝不动,沮丧而呆滞,我问它:“想出来吗?”我觉得它能听懂我说的话。我想,鸟儿有翅膀,怎么能不飞呢。我说:“你一定不想被关着吧,爷爷出门了,我答应你,他回来我就让他把你放出去,我们可以骗邻居说你死了。”
我下楼以后,一直在等爷爷回家。傍晚时分爷爷终于回来了,他上楼去看鸟儿,我小心地跟在后面。那天下午我想了很久的措辞,但是爷爷真在面前,我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我害怕种种,譬如不好跟邻居交代,譬如大人说我爱撒谎,譬如被爷爷拒绝。
正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候,爷爷惋惜地说:“哎呀就这半天就死了啊!”我惊得不知所措,一抬头看见小鸟直挺挺地躺着,就像是那只再也不会发光的萤火虫!就像是那只毛都没长齐的幼鸟!
那时只觉得自己言而无信,没有对一个鲜活的生命兑现承诺,甚至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一直懊悔,如果早先自作主张直接把笼子打开放走它,该有多好。
我心里一通翻江倒海,但是话出了口,却变成一句轻轻的“好可惜哦”。
一只美丽的小鸟,现在在爷爷的手里,就像一根木头一样。我说:“它的羽毛很漂亮,我想留几根收藏。”是的,就算是死了,它的羽毛还是泛着金属的光泽。
但是爷爷扯下的几根羽毛,看起来完全不一样。那几根羽毛,只有头部有淡淡的蓝色,大部分是灰色的,一点也不闪耀。
我沮丧的不行,这羽毛单独看普普通通,只有层层堆叠在它身上时才如此美丽。
后来直到我上完小学,我的文具盒里总有几根平平无奇的羽毛,同桌常常笑话我在笔盒里放鸡毛。
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会想到这只小鸟,我也不知道我是在铭记什么。这件事说起来也好笑,小时候一直天真地认为我和一只鸟有过生死之约,总觉得我在承诺要给它自由时,它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那也许真的是对生命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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