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子的葬礼

作者: 六一的小仙女 | 来源:发表于2019-04-22 20:26 被阅读18次

    老憨媳妇死了。

    老憨媳妇的葬礼——如果勉强称得上葬礼的话——就在今天下午。

    婚礼

    上次去老憨家看热闹,还是在老憨的婚礼上。

    说起来,也有十几年了。毕竟,老憨的儿子——小憨,也已经十一岁了。

    老憨本名叫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村子里的人都称呼他为老憨,因为他的智力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与“憨”相比,将其定义为“痴呆”或许更为准确。目光呆滞、眼白多于常人、眼距较宽、嘴唇宽厚,总之,一看到老憨的模样,就知道他与常人有所不同。

    老憨媳妇也不是一般人。但与老憨的痴呆不同,老憨媳妇是疯癫。究竟是一生下来就是疯的,还是后来疯的,我也不得而知。

    在这个村子里,老憨媳妇就是老憨媳妇,没有姓名。在老憨婚礼上,看热闹的人中有人问到,老憨媳妇叫什么名字。老憨媳妇听见自己掀起来盖头,嘿嘿傻笑几声,不断重复着“老憨媳妇、老憨媳妇……”于是,她就是老憨媳妇。

    老憨的婚礼本来还像模像样。老憨父母只有老憨一个儿子,对待老憨却也如珍宝一般。拿结婚来说,一般人该有的,老憨一样不少。盖的三间平房,在当时也是时兴的样式。迎亲、拜堂、撒喜糖、吃酒席、闹洞房,客厅里挂着一幅放大的婚纱照,只不过经过后期处理的照片仍然遮不住两人与众不同的“气质”。

    但是老憨媳妇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吃酒席的时候,哭着闹着不让客人在她家吃饭;拜堂的时候,左扭扭右转转,最后被她嫂子硬按着走完了流程;撒完喜糖,自己着急忙慌地去捡,把衣兜塞得满满的……别人家的新娘子都是在卧房里端坐着,这个新娘子却是这里看看那里窜窜,谁都奈何不了她。

    “傻”和“疯”存在着很大的不同。“傻”多是安静的、听话的、没主见的;而“疯”则是闹腾的、撒野的、谁说都不听的。不知道“傻子”和“疯子”的结合是好是坏。

    生育

    生育权是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

    老憨母亲是老憨家唯一的正常人。

    老憨父亲和老憨的情况一样,痴痴呆呆。而老憨母亲家里穷,到了适龄的年纪,就被卖给了老憨家。

    老憨家本想着娶个机灵媳妇,生个正常孩子,也算是给老憨父亲攒了福气。然后,谁知道,生了老憨,又是个痴呆。看这情况,老憨父母也没敢再生,怕再和老憨一样,抚养起来也是个难题。

    到了老憨成家的时候,老憨家已经大不如从前。乡亲的日子也都好过起来,没有哪个正常姑娘愿意嫁给老憨,也没有哪个正常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老憨。十里八村,只有老憨媳妇和老憨还算是门当户对。

    婚后,老憨母亲操持着,想给老憨家留个后。于是,到处买药、打听偏方,只盼老憨媳妇能生个儿子。

    不负所望,老憨媳妇第二年就生了儿子,由老憨母亲帮着抚养。但让人遗憾的是,老憨儿子又和老憨一模一样。

    患病

    我是在老憨媳妇出殡的时候,从街坊邻居口中得知,老憨媳妇这半年还得了病。

    老憨媳妇在老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老憨媳妇总爱热闹,在街上冲着路人傻笑,对陌生人大喊大叫,和邻居胡言乱语等等,其中也有一些人故意逗她,看个热闹。老憨媳妇什么话都说,老憨家的家事、甚至和老憨的床笫之事,或主动向人说起,或被乡亲戏耍,但一旦被老憨母亲听到,总少不了一顿打。

    和那些年大火的文章《我的疯娘》中的母亲不同,老憨媳妇并不疼爱小憨,或者说并没有表现出疼爱小憨的言行。和小憨争抢吃食、争抢小憨的玩具,有时气急了还会对小憨动手,当然,这一切都带来了老憨母亲的一顿打。

    穿老憨母亲的破衣服、脸也不洗、浑身脏兮兮、头发乱蓬蓬地站在街上傻笑,是老憨媳妇留在我脑海里最多的印象。

    然后,老憨媳妇得了股骨头坏死。

    据邻居说,不用提治病的事,就连老憨媳妇娘家人都没奢求老憨家给老憨媳妇治病,她娘家也更不会花钱去给她治病。

    老憨媳妇得病后,吃喝拉撒就都在床上。是的,包括大便。

    老憨媳妇身上本来就臭烘烘的。等她娘家人来的时候,老憨母亲就给老憨媳妇披上军大衣,裹紧被子,然后用衣服和被子遮住排泄物。一切,呈现出一幅很正常的画面。

    没有吃药,没有打针,村里医务室的大夫说,老憨家连止疼药也没买过;老憨家的邻居说,经常听见老憨媳妇哭闹。

    皮肤慢慢腐烂,抬尸体的人说,老憨媳妇都不能称之个“人”了。

    这一切的真实性,我不得而知,只是,街上的人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都爱故意压低声音这么说。

    死亡

    老憨媳妇死了。

    在村里,一般成年人死后,孝子要守灵三天,通知各路亲友哭丧,然后出殡、下葬,焚烧“社火”,入土为安。

    而老憨媳妇的死亡和下葬,是在同一天。

    这天,老憨家门口围满了人,像老憨婚礼一样热闹。

    路口有两辆电动三轮车,一辆车上的喇叭不断重复着“粽子,谁要热粽子~”,一辆不断重复着“卖地瓜的来啦,谁要烤地瓜~”

    下午,出殡。披麻戴孝的,只有老憨儿子一个。

    老憨家临街,正准备在街上行礼的时候,一辆汽车急着通过,“滴————”,不停地按喇叭。看热闹的乡亲一句话也不说,老憨母亲小跑过去,跟人赔个不是,然后指了另一条路。

    看热闹的不仅有人,还有狗。然后几条狗咬起架来,打翻了给老憨媳妇烧纸的火盆。

    棺材刚抬出来,忽然起风了,吹倒了老憨媳妇的“社火”,其中老憨媳妇的“电视机”摔破了。

    随着出殡人群的离去,这场“热闹”也看到了终点。

    如果人死后,有灵魂的话,不知道老憨媳妇看到这一切,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傻笑着;又或者,有轮回的话,老憨媳妇会不会以正常的灵魂,俯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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