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

“奶奶，西瓜甜得很，都起沙了，快吃”

乖巧的孙儿用肉肉的小手把西瓜递给了奶奶。

“哎哟，怎么有沙子！”

奶奶将那颗该死的沙粒吐在桌子上后，全家人都瞪大了双眼。这好像不是沙粒，哪有沙粒这样金闪闪的！

这颗“金砂”形状与普通瓜籽无异，抹去上面的西瓜汁液后，全身发着金灿灿的光芒，这是价值连城的黄金！

这只“致富之瓜”是老王种的。他是当地的一名瓜农，祖上三代都是种西瓜的。老王今年六十多，但仍身强力壮，挑起一担两百斤的西瓜毫不费力，一点也不输年轻小伙子。

有别于市场上的小宝、黑美人等，老王种的西瓜个子奇圆，皮薄多汁，最与众不同的是条纹夸张如同闪电。老王的西瓜都是自己留种的，这种方式已经沿续几辈人。

说来奇怪，老王祖传的西瓜种用常规办法种不活。别人就算拿到瓜种，也育不出秧，老王说了，有一套家传的育秧法子，这显然是不外传 的。

老王一家种西瓜种出了奇迹，登上了当地的报纸，传得人所尽知。虽说黄金瓜籽不是包开包有，但禁不住大家的好奇心或发财梦，厚道的老王稍稍提高了几毛钱，西瓜仍旧供不应求，但经中间商几轮转手，市场上已经卖到了成百上千的价格。

许多精明人士看到了商机，打着“老王”的招牌，卖起了山寨瓜，西瓜的价钱水涨船高，这可难为了一批吃瓜群众，西瓜从廉价的大众食品摇身一变，成了送礼的高档水果，甚至成了奢侈的收藏品。

人们吃西瓜不再狼吞虎咽了，豪放派的变婉约派，个个如同害羞的姑娘一样小口小口地咬，用牙舌细细地搜索那诱人的突兀。

还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加入掏糞行业，他们自称是中国的淘金者，兢兢业业地在沼气腐臭中奉献春春，梦想着大发横财。

老王的西瓜越来越吃香，也被传得越来越玄乎，甚至有人一瓜吃出了三百余颗金子。这渐渐演生出一个的新的行业——赌瓜。

丧超对外宣称从老王家里买了只40斤的大西瓜，赌瓜者闻讯而来一究竟。

大家都拿不定主意，其中有一个叫冯辣子的，拿着放大镜，望闻问称，一番端详后，神情得意，胸有成竹地愿出20万赌这只瓜王。

这冯辣子以前是个赌石的，跟了个师父学了些小本领，赚了些小钱。这次赌瓜，他预计最少有五百颗金粒。

但结果这一刀切下去，就好像切到他的心脏上，切面上看不到丁点金黄。

两刀、三刀……全是正色的黑色瓜籽。

冯辣子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连同财富以及名声，一夜间烟消云散，应证了赌石界的一句话“一刀穷一刀富，一刀一刀改命数”。

这时冯辣子似乎输不起，疯了般向丧超冲去：你这个骗子，拿个假瓜来骗我！说罢死死地钳住丧超的脖子。

冯辣子青筋暴露红着眼想和丧超拼命，但被丧超手下拉开了一顿暴打。冯辣子被逼卖了房子还了债，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

一天，冯辣子流浪到了一个绿油油的地方，满眼是绿色的闪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气味，一派生机勃勃景象。冯辣子突然觉得一丝愉悦，萌生十分玄乎的归属感，一种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我想留下这里。

一个老者扛着一担西瓜从走来，原来，这里就是老王的瓜地。

冯辣子立即向老王跪下，声泪俱下地说了赌瓜导致倾家荡产的事情，希望老王收留他，表示自己可以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农村人可接受不了下跪，再说冯辣子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西瓜。于是老王一时心软，答应了，让他帮忙种一块新开垦的土地。

这冯辣子果然说到做到，把田地像自己亲儿子般对待。在老王的指导下，一点点地学会育秧除草施肥等，渐渐地，俨然一副熟手模样。

有一次傍晚老王蹲在田梗上，若有所思地抽着旱烟。

“王哥，你怎么老是心事重重，你应该高兴啊，你的西瓜现在多好卖啊”

“钱是多了，但没以前快乐”老王吐出一口烟，烟圈晕了红橙的夕阳。

冯辣子觉得老王真是个怪老头啊。

“等这趟瓜熟了，你得亲自吃一下啊。”老王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完便站起身离开了。，

可冯辣子这份纯粹的干劲，在西瓜开花挂果后，掺杂了其他东西，冯辣子有了别的想法。

儿子提醒过老王，说冯辣子这种亡命之徒，以前是公子哥们，甘愿到这鬼地方施肥挑水的，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语成谶。

“抓小偷啊，有人偷西瓜啊”

夜里，一村民突然大叫，几十只土狗狂吠不止，村民拿起锄头，镰刀以及扁担等工具追了出去。

茫茫夜色中，有一个黑影窜动，最后跃上一辆电动三轮车，意图全速摆脱村民驶出村子。

咱们农民阶级力量大，这个偷车贼最后还是被老王儿子拦下了。

偷车贼绑着被押到了老王家中，老王儿子狠狠地盯着贼人，这人正是冯辣子。

“辣子，你大晚上的，摘这么多西瓜，要干嘛”老王开口了，他没有用过“偷”字。

“我想东山再起，把西瓜卖了，我不会永远当一个耕田的”冯辣子说出了心声。

“你这个傻子，现在西瓜不值钱了，我叫你吃一个，你怎么不吃，你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冯辣子一脸疑惑，压根听不懂老王在说什么。

老王从车上拿回一个西瓜，狠狠地向地上砸去。

“你看，一个籽都没有，”老王指着溅开的鲜红瓜肉大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金子呢？！”

“我再也不会育产金籽的，那不是西瓜，是恶果！！”老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我想看到从前人们吃西瓜大快朵颐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享受。现在人连西瓜都快买不起，更舍不得吃”

冯辣子想起了很久以前吃西瓜的感觉，冰冻的瓜肉酣畅入喉，鲜汁的汁液顺着脸颊流下，那那的确是一大享受。

“你走吧”老王不顾儿子的反对，决定放走冯辣子。

末了，老王淡淡的补了一句，

“西瓜是种来吃的，不是用来炒的！”

说完，老王沧桑的脸上落下两行老泪。

后记：有些东西积重难返，像启动了的巨大车轮，将会凭借惯性运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