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的故事

桃花的故事 桃花的故事

春暖花开的时候，突然惊异地发现，自己居住的小区竟如缤纷的花园，就好像一个成天在面前跑来跑去的青涩孩童，一夜间长成婷婷的少女。一树树广玉兰高擎着花朵，白的，粉的，紫的，状若空中彩云，让人羡慕二楼的住户，推开窗便可与之亲近，嗅它的清香。在广玉兰的脚下，密密的灌木丛里，有一条条伸展的蓬勃花枝，类似于迎春花的枝条，花朵却不是迎春花的金黄色，似玫红，又似粉紫，吐露着优雅。最喜欢的，是小径两旁的一株株桃花。走近它，无需仰头也不必俯身，便可将自己掩于花枝里，端详每一朵花，倾听每一朵花开的声音。

   楼下停车位的角落里，一株桃树兀自沉静着。若不是偶然发现枝上的点点红蕊，如星子点缀朗空，还真的是很难在意她的存在！我小心地走近，用手机拍下她含羞的倩影。她不是粉色也不是白色，而是如美人双颊上的胭脂红，夺人眼，夺人魄。我与她对视，如同与美人对视，我微笑，她还我以微笑。忽然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我，而是崔护，公元795年的崔护。

   那一年阳春三月，落第的崔护几分寂寥几分落寞，在离开京城之前，漫无目的地往城郊走去。在大自然醉人的春色里，诗人的心情慢慢舒朗起来。在一个山坳里，正当他口渴身乏时，看见了一个清寂的院落，墙头伸出几枝绚烂的桃花。他轻轻叩门，轻唤“有人吗”。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听到门闩拉开的声音。门开了，他拱手低头作揖，抬头，眼前怎么是一个美人的脸？眼波清澈如流泉，双颊绯红如桃花。他呆在门口，有点口吃，很费力地才说清，博陵崔护赏春路过，欲讨口水喝。

   少女犹豫了片刻，将崔护引入院中，到堂前坐下。少女入室准备茶水，崔护环顾四周，桌上笔墨纸砚，墙上书画对联，非寻常乡野人家。少女端茶出来，摆放在茶几之上，然后走到院子里，在桃树下绣花，沉默着不再说话。山野寂寂，悄然无声，只有桃花在春风里烂漫的气息。如此美景，孤身男女，实在不宜久留，该告辞了，崔护起身向少女行礼谢过，少女施礼回应。崔护斗胆询问芳名，方知她名唤绛娘。绛娘，好美的名字！崔护走出很远，还不时回头张望，绛娘倚门送客，桃花缤纷，映衬着她娇艳的容颜，激荡起诗人心中起伏的波澜。

   第二年，崔护再赴长安赶考，中进士。虽金榜题名，但似乎仍有难遣的愁绪，伴着春风在心里反反复复萦绕。于是，他再次去郊外寻访，那个院落，那片桃花，那个美人。轻轻扣门，轻唤“有人吗”，但这一次他听不到细碎的脚步声，听不到门闩拉开的声音。诗人在紧闭的门前惆怅，惆怅，然后在门上题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唐《本事诗》专门记录诗的创作由来，于是一个关于桃花的爱情故事才得以流传至今。崔护放不下心中情愫，第三次寻访，绛娘竟然已奄奄一息。原来少女对诗人同样是一见生情，一往情深，读了题在门上的诗，她以为今生与崔护失之交臂，于是郁郁而病。《本事诗》载：“崔请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举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须臾，开目，半日复活矣。父大喜，遂以女归之。”

   因为一个美丽的遇见，开始一段浪漫的爱情，留下一首人面桃花的七言绝句，万古流芳。这是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如此意境，恰似林徽因的诗：“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可是，这人世间并非所有的遇见都是美丽的，有的不仅不美，甚至因为一次遇见，暴露出人性的贪婪与邪恶，继而酝酿一波又一波的悲剧。让时光继续倒转，回到公元前684年，楚文王六年。是年，文王出兵讨伐蔡国。为何伐蔡？只为息妫，有着倾国倾城之貌，逝后被誉为桃花夫人的息夫人。

   蔡国与息国都是邻近楚国的小国，分别娶了陈国两位公主，姐姐嫁作蔡侯妻，妹妹嫁作息侯妻，是为息夫人。一日，息夫人思念姐姐，前往蔡国。姐夫蔡侯从未见过小姨妹，此番遇见，只看第一眼，便惊为天人。男人好色，要么仰慕之，要么轻薄之，两种不同的表现，决定不同的故事进程。息夫人被蔡侯调戏轻薄，满腹羞愤委屈，息侯大怒，向楚国借兵讨伐蔡国。

   蔡国被灭，仍然不是故事的结尾。为了报复，蔡侯在楚文王面前大肆渲染息夫人的美貌，文王的好色不在蔡侯之下，贪欲暴露无遗，再次动用武力，灭了息国，强娶息夫人，可怜息侯沦为楚国守护城门的士兵。比崔护早出生七十余年的王维有诗曰：“莫以今时宠，忘却昔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叹的便是息夫人，嫁给楚王多年，不语，不笑，用弱女子的沉默来对抗强权，对抗不幸。民间有传说，她找机会与守护城门的夫君相见，相拥哭泣，双双殉情。从她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如桃花盛开，绚烂得惊心动魄。为了纪念她的美丽与坚贞，楚人为她遍植桃花，赞她为桃花夫人，建桃花夫人庙。

   一年又一年，春天如期而来，桃花如约而开。我们徜徉在春天里，流连在花树下，我们期待美好的遇见，憧憬浪漫的爱情，我们更希望留住岁月不负光阴，年年春日，桃花依旧，人面依旧，共笑春风。在桃树下拍照的我，收回穿越得太远的思绪，回头看见保洁的老人正微笑着看我，看着花。老人和蔼地说，三月，桃花开了，杏花也开了。看着老人沉吟的样子，我暗自思量，这样美好的季节缤纷的春色，莫非也勾起了老人从前的回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