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一天,陈姐突然发来微信给我,让我和一个小女孩聊聊。我大惊失色。
当年我们一起在郑西项目部共事时,我才25岁,尚且没有结婚。情人节的晚上,她给我打来电话,非要播放一首《没有情人的情人节》给我听。那时候,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我介绍女朋友,每次看中一个女孩,就会打来电话,开门见山:“介绍个女孩跟你聊聊如何?不要急着拒绝,先聊聊。一切爱情都是从先聊聊开始的。”
可是,我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不好再和什么陌生女孩随便聊聊了。
听了我的解释,陈姐说,你想啥呢?我怎么可能介绍女孩勾引你这个有妇之夫!我说的女孩是我外甥女,今年14岁,才上初二。
那我这半大老头和人家小女孩有啥可聊的?
那孩子最近疯狂地迷上了村上春树,学习也退步了。她爸爸妈妈很发愁,我这个小姨也帮不上忙。知道你也喜欢村上春树,想着你们可能有共同话题。你帮我劝劝孩子,这段时间还是以学业为重,村上春树什么的,看能不能暂且放一放。
就这样,我的微信被推给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我冒冒失失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回给我一堆火星文。唉,果然不出所料。
我们于是聊起了村上春树。慢慢我才弄明白,她其实只看过一本村上春树的书,《刺杀骑士团长》。她被书中妙想天开的故事编排和无处不在的隐喻深深吸引住了。
而《刺杀骑士团长》,在我心中并不是村上春树最出色的作品。在我的书单排行榜上,排名前三的村上作品是:《1Q84》、《海边的卡夫卡》、《奇鸟行状录》。
我如实相告。女孩立即回复,“大叔,收藏了!这下又有书可看了。”得得,非但没能成功劝她放弃村上春树,反而令她越陷越深。村上春树先生如果知晓我如此弄巧成拙,或者知道自己的书竟然成为一名中国女孩学业进步的羁绊,怕也会感到无比难过吧?
“村上春树的书倒是挺棒的,可就是有点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的小孩看。怎么说呢?书中的情节,性描写有点太多了。”我打算换个渠道进行劝阻。
女孩先是回了个“切”的表情,然后简短回复一句,“土老冒!”
“那……除了村上春树外,你还喜欢其他什么作家的书?”我问。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女孩回复。
“你看得懂?”我吓一跳。
“那有啥看不懂的?你觉得《百年孤独》很深奥吗?”女孩反问。
“这个……”我一下子梗住了。其实,我还没看过《百年孤独》。
话题就此打住,聊不下去了。代沟不可逾越。静默也不足以将其填满。
那以后,女孩的微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微信通讯录里。有时候(次数非常少),女孩会发来一首英文歌给我听。我往往打开只听个开头。我也不清楚那音乐是什么风格,再说英文我也听不懂。
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女孩的微信悄无声息地从我的通讯录里消失了。是她主动删除了我?还是她的父母强制删除了她的整个朋友圈,并没收了她的手机?我无从知晓。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
如今我的女儿也成为一名初中生,即将面临中考。她每天晚上都学习到深夜,很难有任何闲暇时间,更遑论读一读自己喜爱的小说了。身为父母,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就是当下社会的教育现实。我们唯有适应它。
只是常常,我会想起那个迷上《刺杀骑士团长》、迷上村上春树的女孩。现在的她,已经是个19岁的时髦女大学生了吧?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像当年那样义无反顾地深深迷恋着读书呢?
真希望她还是当初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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