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草鬼婆”沟，李小静毫不客气，把我和老寨主推在前面，去“挡风挡雨”，显露出一个小女孩在家长面前的神态。
穿过一线天，那层浓雾渐渐散开，里面的景象不说“吓死一头熊”，至少也让我知道了李小静大呼小叫的由头。只不过，作为一个养蛊的生苗姑娘，李小静的反应也太夸张了，毕竟她自己就是一个“草鬼婆”。
熟悉生苗地区的人都知道，养蛊的苗族女性，被称为“草鬼婆”。那“草鬼婆沟”，一听名字，必定是藏蛊毒的地方。明白人不用多想，从地名便知一二。
我在湘西读书的时候，曾听文学院的余新年教授讲过湘西三大邪术，其一为“湘西赶尸”，其二为“放蛊”，其三为“落花洞女”。清代周玉衡修，杨瑞珍纂的楚南地方志《永绥直隶厅志》，对此记载较为完整。
话说，雍正八年，巡抚赵宏恩派兵抚定六里生苗三百五十寨，设崇山卫，归镇箪（凤凰）总兵统辖，赐名永绥协，隶属辰州府。永绥，取永远平安之意，今为湘西花垣县。周杨二人，编撰《永绥直隶厅志》，凡六卷，设天文、地理、营建、食货、武备、秩官、人物、艺文等八门。其于湘西苗家风俗好尚、土地物产、衣冠言语，悉载详备。
“草鬼婆”一词，《永绥直隶厅志·卷六》如是记录：真蛊婆目如朱砂，肚腹臂背均有红绿青黄条纹；真蛊婆家中没有任何蛛网蚁穴，而该妇人每天要放置一盆水在堂屋中间，趁无人之际将其所放蛊虫吐入盆中食水；真蛊婆能在山里作法，或放竹篙在云为龙舞，或放斗篷在天作鸟飞，不能则是假的。所有的真蛊婆被杀之后，剖开其腹部必定有蛊虫在里面。
李小静虽不至于如此恐怖，不过她的“小黄人”和“黑阎魔虫”可不是一般的蛊虫。小黄人是本命蛊，在李小静出生之前，就已由父辈甚至祖辈用精血养成，待她出生，便植入婴儿体内，一体共生，蛊在人在，蛊亡人亡。那个年代，婴儿存活率本来就不高，加之以自己为炉鼎养蛊，能活下来的不说万一挑一，至少也是千人活一人了。黑阎魔虫自不必多说，来自深渊，它的先辈就是湘西蛊虫的老祖宗。
在看到一线天石壁上“草鬼婆沟”几个字之后，如此种种就浮现在脑海里面。当时，我便知道进沟必定又是九死一生，故而让李小静把雷剑拿了来。只不过，让我觉得庆幸又搞笑的是，读书是真有用。因为，我没想到大学时代对知识的一次偶然涉猎，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站在山沟底部，两边是陡峭的悬崖，一眼望去，三五道小瀑布沿着石壁冲泻而下，腾起的水汽扑面打衣，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一条溪流从谷底的密林中流出，与小瀑布的水合在一处，在乱石滩前的深潭中打个转，朝着雾气朦胧的下游而去。让人惊愕的自然不是谷底的风景，而是满谷底的森森白骨。
目之所及，草鬼婆沟里面除了乱石和林木，能够看到就是铺面地面的骨头了。我虽然对动物的骨骼结构了解不多，可那些羊骨、猪骨、狗骨、鸟骨、牛骨、蛇骨那是认得的。一般来讲，年月太久，骨头散落，也分不清楚。不过，草鬼婆沟里面的骨头，也是足够惊奇，几乎全是完整的骨架，或站、或趟、或半身埋在地下……。若不明所以的人，闯了进来，怕是会以为这是什么自然博物馆的骨骼展示厅。当然，里面有不少人的骨架。
我握着雷剑，口中默念雷咒，一股雷电的阳刚之气自意识海传遍全身，驱离了那股阴寒之气。
“老寨主，那金蚕蛊在这里？”我疑惑道。
老寨主摸了摸腰间的砍柴刀，又从腰间口袋中捏出烟丝，塞入竹鞭烟斗里面，打火点燃，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和水汽交融，散开在面前，头也没回的说道：“当前在不在，老农不知道，不过这是它的娘家，让它回来看看，也是有些办法的。”说完，他带着人朝着溪流下游而去。
我跟小欧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拉着李小静跟在老寨主一行人后头。
“小静儿，老寨主没有带你来过这里？”我故意问道。
李小静看起来有点傻白甜，但是个聪明人，而且很有手段。一听我这么一问，便知道我是在套她的话。只不过，由于我的怀疑，她似乎有些生气，嘟着嘴巴：“当然没来过，骨头这么多，又不能拿来炖汤喝，谁没事会来这鬼地方。”
我笑了笑：“我的小姑娘，别生气哈，我不是怀疑你知情不报，而是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养蛊藏蛊的地方，弄得跟人间地狱一般，白骨累累的，是怎么回事？”
“雷总，你知道这是养蛊的地方？”李小静有些不敢相信。
“你傻吧，书都白读了，这里叫草鬼婆沟，过去肯定住着养蛊人。只不过，这骨头……”我又一次问道。
李小静也没多想，笑了笑：“那些骨头上的肉都是蛊虫子吃掉的，我一进沟便看出来了，才会大叫一声。但不明白，几千上万的白骨，那得多少蛊虫子才能吃得完啊。不过，好像也不是一次吃掉的，可能年代久远，长年累月才会变成这样吧，爷爷可从来没有说过。”
见我一副阴晴不定的表情，李小静以为我中蛊之后有心理阴影，急忙说道：“雷总，你才中了金蚕蛊，身上有它的味道，其他蛊虫都是极为害怕金蚕蛊的，你可以放心啊，我保证小黄人现在对你都没有任何兴趣。刚刚我也探寻过了，谷底死气沉沉，没有一点蛊虫的味道。”
听到小黄人，我肚子一紧，想到上次它钻进肚脐眼，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一路无话，在乱石、溪流、白骨中来回穿梭，穿过石岗，眼前是一块巨大石台，堆满白骨，很像一个祭祀的地方，周边白雾缭绕，死气沉沉，暗淡诡异。
老寨主一行人站在祭台边缘，几个老苗人四处敲敲打打，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突然，溪水边的骨头里面一阵响动，哐的一声，爬出数条七八丈大小的千足蜈蚣，绿眼花背，口吐毒信，转瞬便将一个老苗人夹成了两段，争相吃了去。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