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VS养老，年老的父母何处安家

世间诸多细微美好，总是让我内心凄苦，并且起伏不定。而沧桑人世，就算如风浪卷席，一样可以不忧不惧，只是这失望，为何总是无可回避………

养儿VS养老，年老的父母何处安家

01

前些时候回老家祭祖，看到同村的田嫂子独自坐门口楞神，手里拿着做了一半的小虎头布鞋。看我和她打招呼，她颇为尴尬得站起来，寒喧俩句，我逃也似得离开了。

回到家，我问姑妈，田嫂子不是前年去苏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问她了”?姑妈放下菜刀望我道:

“没，没有，看她难为情的样子，我逃都来不及呢”。

“没问就好，说起这件事呀，搁谁谁心里堵，我们都小心翼翼得尽量不提，哎”。

姑妈絮絮叨叨的跟我聊了起来。

田嫂子和姑妈是邻居，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一把能手，人又贤惠明理。村子里大小媳妇们总是和婆婆这样那样的闹矛盾，唯有田嫂子对婆婆一直恭恭敬敬的，大气都不敢啃一声，每天上地回来，还要急匆匆得烧火做饭，只把那性格怪戾的婆婆伺候得服服贴贴，临死的时候，和儿子没说话，孙子也没说话，拉着田嫂子的手眼泪直流，叹一口幸福的气，就驾鹤西游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田嫂的儿子冬娃很争气，从上小学就学习拔尖，中考又考上了市里重点高中，每个礼拜回一趟家。所以，每个周未就是田嫂子家打牙祭的日子。饭菜飘满了整个村落，都知道她在犒赏学习辛苦的儿子。

有一次，冬娃看到四十不到的田嫂子头上长出了白发，眼泪汪汪的对田嫂子说:“妈，等我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一定接你到城里享福，让你看看大城市的风光”。

田嫂子激动得流泪了“俺娃，只要你好好争气，跳出农门，就是娘最大的福了”。

这件事，田嫂子逢人就夸儿子孝顺，三邻五舍都羡慕不己。

02

养儿VS养老，年老的父母何处安家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一年高考，冬娃如愿考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浙江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田嫂子喜极而泣，买了喜糖挨家散发。农村人淳朴，都为她家高兴，毕竟一个村子里像冬娃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太少了，好多娃高中都考不上就出外打工了，在农村人心中，考学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啊!

只有住在下街的刘婶呵呵冷笑一声，“能指望上才算”，这话传到田嫂耳朵里，田嫂也不介意，她不指望冬娃带自己出去风光，只希望孩子们日子过好就可。

后来，我就离开老家随老公去了西安，每次回家，都能听到姑妈说起冬娃的事。

冬娃大学毕业了，冬娃又考研究生了。冬娃后来去苏州发展成了什么公司区域总监啥得，我没见过冬娃，但由衷的为田嫂子高兴，辛苦没白废啊!

这期间，农村一律实行了小康楼改造，姑妈一家搬上楼房后三月，田嫂和田叔也住到了对面，又成了邻居。

终于不用半夜起来上厕所冻屁股了，也终于不用生炉子煨炕了，不用一年到头无处洗澡了。那些住了一辈子的低矮平房像个失败着一样仰望着高大上的集资楼，每天家家户户窗口都透出了幸福的光芒。

03

我们总是以为，今天和明天没什么俩样，那些人，那些事今天过去了明天还会再见，可往往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或许就是永别了。意外和明天，谁也不知道那个先来。

前年初的深秋，田叔天未明就去集市卖菜，一辆刹不住头的大货车直撞过来，把田叔和三轮车卷到了车底，还没来得及送医院，五十四岁的田叔就离世了。

噩耗传来，田嫂正在地头锄草，但她跌跌撞撞跑到医院时，田叔己静静地躺在了太平间'。冬娃连夜坐飞机过来，“爹啊，你辛辛苦苦一辈子，儿子还没尽孝呢，你咋说走就走了”。

田嫂声嘶力竭得哀嚎和冬娃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村子。

那年冬天，村子里好像再也没了往日的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得说话，深怕一句不合适勾起田嫂的伤心事，因为村里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受过田嫂子恩惠，田嫂子也愈发沉默了。

第二年春节，田嫂子又打起精神来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纤尘不染，说是春节冬娃要带女朋友来呢，姑娘家是苏州的，也是冬娃的大学同学，照片姑妈见过，姑娘长得清秀可人，皮肤白皙的如剥壳的鸡蛋。

腊月二十六，田嫂子早早起来杀鸡宰鹅，说是冬娃和女朋友坐飞机中午就到市区了，打个的回来也就半小时，得好好准备准备。

一直到日偏西，也不见人来。天擦黑的时侯，冬娃一个人打车回来了，田嫂子看着落寞的儿子，小心翼翼得问，那姑娘咋没来？

冬娃看着娘期盼得眼神和满桌的饭菜，低声说:“哦，她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住市里的宾馆了”。

看着无精打采得儿子，田嫂子眼里热情的火焰熄灭了。

其实她不知道，冬娃的女朋友自从下飞机后，一路坐车看着光秃秃荒凉的旷野，心里就老大不高兴了，这个从小在梦里水乡长大的姑娘何曾见过这等颓废的地方，所以车到市区的时侯，坚决不肯跟冬娃到乡里来了。

第二天，冬娃期期艾艾给娘说了姑娘的意思，田嫂子爽朗得笑了，“没事，没事，姑娘在大城市生活娇气些不怪她，一会我和你上市里去看她，娘淮备得二千大红包还没发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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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田叔走得第三个冬天，冬娃要结婚了。对像还是原来那女孩。

他们打算在苏州买房，姑娘父母愿意出一半，让冬娃家出一半付了八十万的首付，结婚后让他们自己还房贷去。

冬娃回家了，娘儿俩个唠叨到半夜。第二天冬娃走了，临走的时侯他说:“娘，咱不为难，有多大本事就端多大的碗，没房她不愿意咱就不要了，结婚迟几年也无所谓，你看现在都不是三十大几才结婚的，我还小呢”。

冬娃安慰娘的时侯，田嫂子苦涩得笑了。

想了一晚上，田嫂子一狠心就在队上放出话来，说要卖了现在住的楼房，反正就她一个孤老婆子，住楼房干啥用。

姑妈去劝她，“她大嫂，你可要想好了，人一辈子不就求个安身立命之所吗，你看你现在都一大把岁数了，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住平房冬天又不方便。

“哎，没事的，都住了几十年了，有啥方便不方便的，习惯就好了”。

见她态度兀定，姑妈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田嫂子二十万贱买了自己的楼房，又把田叔死亡的赔偿金三十万凑了整数打给了冬娃，要冬娃买上房子，装修得钱冬娃自己存得工资就够了。剩余的钱让冬娃买上个车开上上班，毕竟听冬娃说每天上下班坐车都得几小时。

当时，村子里好多人都劝田嫂子，要她留下些养老钱以备后事，田嫂子一一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她相信冬娃，再说自己身子骨还硬朗，能养活自己。

第二年夏天还没到，田嫂子就上苏州了，冬娃媳妇生了，还是个大胖小子。

田嫂子喜极而泣，收拾收拾就奔去了苏州伺候媳妇坐月子，临走的时侯，她把能用得，吃得都送了左邻右舍，因为冬娃说了，这次一去就不让她回来了，房子一百个平米好大，以后还要接送孙子上幼儿园，还说太想念妈妈做的饭了，梦里都馋醒了。

田嫂子走的时侯，全村人都来送她，有点不舍。田嫂子也泪眼朦胧看着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和熟悉的乡亲，或羡慕，或流连，大家都唏嘘不己。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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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嫂子走了，三年没了音讯，村子里都说田嫂子彻底享福去了，慢慢地也就淡忘了此事。

直到我这次回来，姑妈偷偷告诉我，田嫂子是不久前回来的，回村的时侯，村里人谁都没看见。

天擦黑的时候，她们原来的平房突然亮起了烛光，可把大伙吓坏了，以为田叔的鬼魂回来了。因为平房好久不住人了，都停电停水几年了。

第二天，姑妈大着胆子敲了半天门，田嫂子才红肿着眼睛出来，床板上有她未解开的行李，她彻底回来了。

去苏州这几年，冬娃就带娘出去过外面二次，冬娃工作太忙了，经常加班，田嫂子总是顿顿细心调理饭食，深怕儿子媳妇累着。冬娃总说有时间带娘出去好好旅游哈，可孩子忙啊，除了记住了她们居住的小区，田嫂子是哪里都不认识。

媳妇呢，自从她去，因为娃小也不上班了，天天睡觉到十二点，田嫂子做了早餐叫，她嫌烦。做了中饭，又嫌淡没味道，打电话叫外卖，田嫂子顿顿吃着儿媳不吃的剩饭，冬娃一个礼拜回家一次，每次回来，看着小俩口亲亲热热的，田嫂子喜忧参半，还没和儿子说上几句话，儿子又走了。

临走，嘱咐媳妇闲了陪妈出去逛逛，媳妇愉快得答应了，冬娃一走出门，她就甩上门进了自己卧室，等田嫂做好中午饭叫她，她也摆个臭脸不理，田嫂只好喂孙子吃，等喂完也就剩些残汤剩羹了。

孙子磊磊越来越大，也越发依赖奶奶了，媳妇叫磊磊跟她去睡觉，磊磊也不肯。媳妇脸色更难看了。

有一个周未，田嫂子盘算冬娃快回来了，哄睡了孙子就去买菜，进门的时侯，听到小俩口在卧室里大吵，媳妇声音扯得好大。

“你别说了，反正你妈的离开，你看她把我儿子教得都不跟我亲了，再这样下去，儿子都让她惯坏了”。

冬娃大声说:“我娘供我上学不容易，也吃了不少苦，为了我们，把家里的楼房买了给我们买房买车，你说让她回去住哪里去”?

媳妇声音更大了，“反正我不管，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冬娃小声求她:“倩倩，我娘年龄大了，也吃不了多少，你看自从娘来后，你连一杯水都没端过，什么活都不干，你还想咋样”?

“她走了我就干，白养活她呀”!

“你说什么，我娘怎么让你白养活了”?

冬娃扬起手打了媳妇一巴掌，田嫂挤进去挡架的时候，媳妇己哭着冲出了门。

“娘，没事，有儿子在，就有你吃饭的地”。说完，冬娃就进了卧室再没出来，第二天饭也没吃就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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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磊磊被他姥爷接走了，孩子哭着不肯离开奶奶，田嫂子极力哄孩子说明天就接他回来，磊磊才破涕而笑。

田嫂子让邻居王阿姨帮她订了一张回老家的票，票钱还是冬娃过年给她买衣服的钱，她一直没舍得用，看看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田嫂子洗菜，剁肉给孩子包了好多圆圆的饺子冻冰箱里，又把所有的衣服洗了晾了，最后，关上门奔去了车站，一路上，田嫂子难掩伤心，想起磊磊哭得更欢了。

姑妈给我说得时候，我又是愤慨，又感辛酸。

天将黑了，我站在姑妈家高高的楼上，望向远处村落，低矮的平房中，只有田嫂家的灯亮着，像黑夜里时隐时显的一点鬼火，那么渺小，那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