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种菜,父亲爱种树,而我爱种花。屋旁的一块菜地是个“风水宝地”,备受争宠。
抛散稻种时节,母亲从小布袋里拿出往年收集的菜种,种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小方块地里;我也从小纸包里掏出花籽挨着母亲的菜种种下。小种子从土里拱了出来。早上掀开薄薄的白塑料膜,给小苗儿透透气、晒晒暖阳,这些小苗很娇贵,地湿了,刚出的小苗会从根部烂掉;傍晚把塑料膜盖上,初春的夜里还是寒冷,苗儿受不了冷冻。
菜苗拱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茁壮,我的小花苗也不甘落后,蓬蓬勃勃起来。母亲把菜苗一棵棵移栽到一畦畦菜地上,我也在菜地里找个小拐角种上可爱的小花苗。母亲给她的菜浇水、施肥也没忘了拐角里的小花苗。
吃饭时,我最爱捧着饭碗观看小花苗,有时还会邀小伙伴一起来看。
小花苗一日日拔高,打上精致的小花苞,春末夏初时分,花苞朵朵绽放,也是缤纷多彩。
我养的都是最“贫贱”的花,像金凤花、鸡冠花,还有炮竹花。鸡冠花头顶一朵红艳艳,越开越大,花开久不凋谢;金凤花,朵儿多,一圈一圈往上开,像一串串小铃铛挂在花径上,粉色、大红都很娇嫩,容易凋零;洗澡花最是喜人,夕阳余晖一照,花朵儿就喜滋滋、热热闹闹绽放,一朵、两朵,好像满天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开也开不尽。
微风吹起,菜园里的菜花很是招摇,白的、紫的、黄的;我的小花儿也毫不逊色,与它们争奇斗艳,成了菜园里别样的风景、成了菜园里生动的点缀。
父亲的树却不讨人喜。几棵泡桐树根像菜园里的小“恶霸”,横冲直撞,任意伸展,把一畦畦菜拱成一个个小“土丘”。母亲指着像大手臂一样裸露在外的泡桐根说,真想把它锄掉,我知道这是母亲的气话,父亲还等着十几棵泡桐长成“参天大树”,做成橱柜卖呢。
那年发大水,风雨肆虐,泡桐树要么被风刮倒,要么在水里连泡数日,阳光一晒,全炸死了。泡桐树成了烧火柴,父亲叉着腰,对着菜园甚是惋惜,不知母亲是惋惜还是开心。
我外出读书后,再也没在菜地里养过花了。不久,父亲也用水稻田换下门前邻居家的一大片菜地,他的新栽的树换了一个“战场”。菜地成了母亲一个人的乐园。
母亲独家经营菜地,市场有卖的时令蔬菜,我家餐桌上准能找到。有闲时,我和老公就回家运菜,弟妹们也都是满载而归,大家都称母亲的菜地是“魔法菜地”,吃不完。
侄女去外婆家呆了一天,回家向妹妹“告状”,说阿公阿婆一天吃丝条就吃掉了几十元。丝条刚上市,要卖二、三元一斤。母亲采了一篮子,炒着吃、做汤,在小孩子眼里甚是奢侈。我们回家常开玩笑,老父老母吃得比我们都好。父亲吃饭总是先挖上一大碗汤,稀里呼噜喝完才动手吃饭。
我打电话问老妈菜园里是不是添了秋葵。秋葵刚在我们这儿流行,我建议她种上几株。母亲在电话里有点不开心。妹子让我回去劝劝她。
母亲不开心,种菜能手居然“大意失荆州”,菜地全部“失守”、“沦陷”,一片“惨败”。可怜她老人家不识字,凭经验买回一小瓶子“杀虫剂”(她没说要买杀虫剂,卖的人也没问,顺手就给了她一瓶她指的那个瓶子),她不知道她买的是一瓶“除草剂”,喷完后,菜园是“白茫茫落得真干净”。母亲说以前“杀虫剂”都是用那种小瓶子装的呢。哎,不识字真误事。
我上大学那年曾说要教她认字,她听了像天方夜谭,终是不肯。说岁数大了,没记性,还说杂事多没时间,其实就是观念没转过来,心里担心被人笑话。母亲在“识字”这件事上有点“懒”。几十年都过去了,要是那时学识字该多好啊。
我和母亲站在后门走廊上,她指着菜地说,那儿本来种了几棵丝条,已经爬藤了,辣椒开出小白花了,茄子叶片长得肥肥大大,哎,除草剂一喷撒,一夜全枯了。
她满眼失落,几夜都不曾睡好,还说我们回家没丝条摘了。我知道我的安慰是不起作用的,听听她叨叨絮絮就够了。
和父亲一起做木工的小罗师傅说,母亲把菜一扫光后,父亲看着菜地眼湿湿的,说老爸最爱喝丝条汤,今年没得喝了。
难过归难过,母亲迅速收拾残局,快速补种了丝瓜、豇豆、辣椒。那个秋天,别人家的丝瓜、豇豆快拉藤时,她家的菜园里的菜又挤挤挨挨、忙着上市。
母亲家菜园里的丰收成果是我家盘中的美味。吃多了,我竟挑挑拣拣起来,说某个菜营养好某个菜不好吃。来年菜园里那种不好吃的菜变少了。母亲辛辛苦苦,我不动手还挑三拣四,实在有点过了。
去年,天特别干,连续几个月没下一滴雨,母亲早晚要浇上百桶的水,大蒜苗、蚕豆苗才算从土里冒了出来。母亲胳膊拎水都拎肿了,所幸门口那口池塘水只有她一个人用水。我劝她少种点,她不肯,说父亲嘴巴吃刁了,偶偶从市场买点蔬菜,烧上桌子,他都不肯动筷子,硬说没菜味,不愿吃。
父亲对做农活是个大懒汉,母亲种菜再忙,他摆着手都不帮母亲,倒是忙着看他的小桃树,喜滋滋地指着一棵新种的小桃苗给我看,是他亲自嫁接的,说桃果有苹果那么大。
母亲种她的菜,父亲看他的树,桃子熟了、柿子红了,香橼金灿灿时,我们忙着摘、忙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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