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下）5

多彩人生

        娘的一生是怀揣梦想和希望的，是心存敬畏与感恩的。她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呕心沥血，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她为了父亲，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不忍累坏自己的身体甚至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娘从未埋怨过父亲，从未责备过儿女，而是胸怀坦荡，苦苦坚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娘仍牵挂着亲人和孩子。世界上最无私的人是娘，给予我们最多的人也是娘。

娘（下）5

        娘不仅给予了我们生命，也给予了我们健康的气魄、纯洁善良的心灵和英俊潇洒的容貌。娘没有上过学堂，却懂得读书的重要；一辈子足不出户，却明白做人的道理。娘中等身材，皮肤白皙，长得十分漂亮。现在我们收藏的较早的一张照片，是娘五十岁左右拍摄的，端庄秀丽，雍容华贵，多少人看了都赞不绝口，根本想不到是一位农村妇女。也许我们传承了娘的容貌，兄弟五个幼小的时候人见人爱，如同玩偶一般。

        大哥自幼身体孱弱，但长相却不赖，后来当上了人民教师，才貌双全，成为学生追捧的“偶像级”老师。1974年大哥高中毕业，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在他的人生履历中，不言放弃，苦苦求索，一直坚持与命运抗争。我上初二时，大哥已中专毕业被分配到马坊中学任教，那时他每周都要回家，帮娘犁地耕种，上山砍柴，兄弟间关系融洽，娘心里乐开了花。大哥的毅力和吃苦精神是惊人的。记得高考刚刚恢复后，大哥一个人钻在阴暗潮湿的东窑里，每天坚持学习至深夜；考上师范后暑期回家，大哥每天干完农活仍坚持读书、练普通话，那时每到清晨我们会经常被朗朗的读书声吵醒；参加工作后不久，大哥不甘寂寞，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渭南师范学院。环境催人变，正是大哥的孜孜以求和不懈努力，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大哥调到县中学任教后，这已经是令人羡慕、十分优厚的工作了，可他仍然不满足于现状。人们常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大哥曾一心想搞行政，几经努力无果后，为了脱贫、改善生活窘迫的状况，又包地栽苹果树，赶集做小买卖。记得九十年代，我从七厂给大哥购买了几千斤麻绳，整整拉了一大卡车。大哥利用星期天到集市上去卖，挣点零用钱。大哥德艺双馨，才华出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像摸像样，令人钦佩。大哥的教学能力和水平是无人能及的，所教授的历史课曾一度是永寿的一张名片，撰写、编辑教学、辅导书籍二十余部，在省内外享有较高的声誉。2000年后，大哥又跳槽到三原南郊中学任教，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尊师重教风气盛行，这给了大哥施展才华、实现梦想的大舞台，大哥如鱼得水，建树颇丰，达到了事业的顶峰。

        二哥聪明、脑瓜灵，从小就与众不同，当年念书也是班上出类拔萃的，可惜性格执拗，坚持辍学务农，美好的前程白白被自己葬送了。为此事父亲临终都一直很愧疚，娘生前也多次提到：这就是娃的命。现在回过头来看，二哥辍学务农是明智之举，因为那时父亲常年患病，大哥上学，家无劳力，光靠娘是不行的。尤其是家庭遭遇洪水吞噬、父亲病故等大灾大难的情况下，二哥小小年纪是出了大力的。二哥从小非常听话懂事，记得1984年给二哥说媳妇要遇面，娘半天把二哥叫不去，去了回来一问三不知，我们都笑二哥笨，可二哥说的话至今想起仍让人感动不已。他说：咱们这穷光景，哪能谈上给我说媳妇？人家能看上咱就已不错了。那时，家里里里外外全靠二哥，但他一心想着娘、想着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二哥性格灵活、反应快，做事心细、大胆，娘十分赞赏，也很放心。1980年在政府的支持下，我们新盖的砖瓦房，室内室外粉刷全是二哥干的，当年才刚刚二十岁，干的活却完全可以与泥瓦匠比肩。二十几年过去了，二哥曾当过村干部、包工头、物业经理等，家门分院中的红白喜事都要靠他经管协调，算得上响当当硬棒棒的经理了。

        四弟小的时候，白面书生，腼腆话少，十分惹人疼爱。也许是娇生惯养的缘故，没脾气，谁说都笑迷兮兮的，不够专心。他小学基础较差，上初中了，知道生心学了，很用功却一直学不到人前面去。1987年读了一年高中后，由于家庭原因最终还是辍学务农了。四弟结婚后，再没有分过家，我们都跟娘一起过。四弟人老实，能吃苦，可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沾染上了打麻将这一恶习。为此事，没少惹娘淘神、生气。弟媳性格温和，善良顾家，在我们叔伯兄弟的媳妇当中，无论人品、锅灶、尊老等都是最好的。她处事大方，做人大气，说话彬彬有礼，与娘心性合得来，对娘孝顺，娘也非常喜欢她。小弟上学期间，四弟和媳妇是付出了艰辛劳动的。尤其在娘有病期间，他们精心侍候，体贴如微，天天给娘烧炕、做饭、洗洗涮涮，病重的时候还要给娘看病。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四弟和媳妇对娘及家庭的付出，我们永远是不能忘记的。

        小弟的出生是娘意外的一个惊喜，也是娘临终最放心不下、牵肠挂肚的一个。四弟之后，家庭负担已经很重了，娘和父亲打死也不会再要孩子了。也许是娘盼着要个女儿，一直瞒着父亲和其他人。记得那天下午天快黑了，我与娘去井上搅水，由于用力过大，娘感觉到了不适，这时父亲才知道了真相。过了几天娘就生了。小弟和四弟年龄差了整整八岁，因此可以说是意外更是惊喜。小弟1975年3月出生，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送人舍不得，不送又养不起，为此娘与父亲纠结了好些时日。小弟小的时候，非常可爱、聪明，娘和父亲虽然很累，但他的降临却给这个家庭增添了新的欢乐。现在，小弟一米七六的个头，其性格、相貌完全可以用“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这八个字来描述。父亲病重的时候，咳嗽痰多，炕头上专门放了一个吐痰的碗，小弟那时只有四、五岁，每天负责清理父亲的痰碗，清理干净后，放上一点细土，又放回原处。父亲很欣慰，也很疼爱他，临终时给娘交待：一定要把孩子培养成人。娘和父亲都没有看错，小弟的确也算个人才，没有送人是对的。父母大人如果活到现在，小弟的福肯定是享定了。

        我在兄弟五个当中排行老三，正应了一句俗语：“偏大的爱小的，中间夹了个受罪的。”娘说：我生下来身体瘦弱，能活下来都算是命大的。小的时候，我摔断过胳膊，娘抱着我到处求医问药，总算没留下什么残疾。我天生笨拙，性格倔强，不善言谈，由于那时孩子多，娘根本无法照顾，我基本上是“放养”长大的，所以上学也较晚。娘说，我是最听话懂事的，学习不用操心，小学、初中几乎都是班上最好的，就连上学的费用基本上都是自己解决的。记得我从上小学二年级起，一直到我中专毕业，每到暑假我都要上山挖药挣学费。小的时候，娘一直给我讲“笨鸟先飞”的道理，我在学习上特别踏实、自觉，别人一小时我两小时甚至更多，熟稔于心。在做人做事上，我也受娘和父亲的影响较大，遇事尽量自己解决，不靠别人。所以，人生大半辈子过去了，我自认为：做人我是合格的；做事我是稳当的。

1993年7月娘和女儿的合影

        娘对我的恩情我是永远铭记在心的。记得在咸阳上学的时候，粮不够吃，经常饿得荒，娘就给我带点炒面当面糊糊充饥，我们宿舍的同学几乎都喝过，觉得娘做的炒面香味浓厚，非常可口。还记得每次上学要离开家时，娘天麻麻亮就起床，给我擀上一大老碗香喷喷的燃面，看着我吃好，再帮我提着行礼，送我到场畔里，娘看着我走远，才慢慢地转身回家。1989年我结婚后，每次回家看娘，大包小包背着娘没吃过的东西，娘总是抱怨我胡花钱，可当我要走的时候，娘却满大街找人买鸡蛋，吩咐我这一篮子送你岳母家，那一篮子留着你们吃。娘在世的时候，每次我从家里带些米面油鸡蛋等，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娘走了，突然我觉得不气长了。

        娘把我们一个个拉扯大，供我们上学，帮我们成家，娘受的苦、受的煎熬是难以尽述的，但娘的心是火热的、是敞亮的。在我的记忆里，娘最高兴的是1982年抱上大孙女。记得我中考结束的那天，正好是侄女过满月，我考完试回家，娘非常高兴，走路轻盈，眉开眼笑。后来我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对我说：“看到你考完试回家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知道我儿没问题。”那一年，娘双喜临门。娘知道苦日子熬到头了，可惜这样的心境，这样的好时光，持续的时间太短太短了。

        娘性格活泛，外柔内刚，心灵手巧，勤俭持家，堪称女中强人。娘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农村人各种规程、讲究较多，人穷礼数多，礼多人不怪，尤其是红白喜事、孩子满月，一个地方一个风俗，娘就像个万事通，捻熟于心（现在这些礼仪都快丢完了），年轻人都爱来问她。纺线织布是娘的拿手绝活。八十年代条件好了，各种花色的棉线多了，娘对工艺进行了改良，织出了各种漂亮的床单。娘没有进过学堂，大字一个不识，可算起账来谁也瞒不过娘。那几年，娘卖棉线，好些人搞不懂一斤棉线织多少布，一丈布需要多少棉线，经线多少，纬线多少，娘讲得头头是道，所以娘的生意出奇的好。娘的锅灶（就是厨艺）也不错，尤其是家门分院过事，娘是蒸馍把式。过去家家穷，遇到红白喜事蒸馍最犯难，因为那时蒸馍玉米面多，碱是最难拿捏的，使不好不是黄了就是石腾腾。同样的面，娘蒸的馍白白胖胖，既好看又好吃。娘烙的死面油饼也很好吃，那个时候，家里来了重要客人，娘就以此来宽待。娘烙的玉米面坨坨更是一绝。上初中时我们住校，要带一周的干粮。家里条件好的带着细面锅盔，条件差的那就五花八门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孩子背的馍既不容易坏，又可口好吃，这让娘很做难。娘是个悟性极高的人，她供了五个孩子上学，烙的馍不计其数，娘把发好的面放碱揉好后，做成碗大的面坨坨，然后放锅里上色，盖上锅盖，再用慢火烤。刚烙熟起锅的面坨坨，酥软可口，香甜宜人。现在每每想起，仍回味无穷。其实娘的这套手艺，里面再加点白糖、蜂蜜之类的，就是一个五谷杂粮糕点。

        娘的笑容，是世间温暖和煦的春风，娘的皱纹，是辛苦岁月风霜雪雨的刻痕，而母爱在这世间便另有天地。仿佛有一扇门，推开它便会看到万丈光芒。这光，给你指引，给你保护，给你温暖，给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