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1

　　小镇多了一位疯子，人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是一夜醒来，就发现了他，也不能叫做疯子，因为他看起来更像个傻子。

　　小镇有一座桥，疯子就在桥旁边的桥洞里安了家。现在是入秋，天气已经慢慢的冷了起来。疯子每天只是坐在桥上，安安静静的晒着并不暖和的太阳。要不就是去垃圾桶里找着吃的，还有一些旧衣服，看起来他是要在这里过冬的。人们路过他，他有时面无表情，有时对你笑一笑。后来有好心人经常把家里吃不完的馒头或者剩饭给他，他也就不怎么去翻垃圾桶了。

　　人们也习惯了有这一个人，好像他来小镇很久了。疯子现在每天晒晒太阳，然后就是穿着捡来的睡衣，在小镇上走来走去。人们又发现，这个疯子吸烟。走在大街上，要是有人扔烟头，他会第一时间赶到，把烟头捡起来，像是一件遗失多年的珍宝，然后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一口，看上去像是吸毒一样过瘾。

　　很快人们又把他遗忘，人们总是这样，对熟悉的东西熟视无睹。人们又像从前一样，就好像小镇从没来过疯子一样，只有家里的馒头有味了，长毛了，才想起来，还有一个疯子。

　　只有小孩子记得这个疯子，他们有时会把馒头扔向他，胆子大的会扔石块，疯子也不恼，只会慢慢的走开。大人们一开始还会责怪自家的孩子，可是看到这种情况，也就听之任之了。疯子慢慢的不叫疯子了，人们更愿意称他为捡烟头的傻子。

　　夜色降临，疯子的身影慢慢的走进黑暗里，溶入这小镇里。

　　他走在黑暗的街道里，像一只丧家之犬。街上的人看见他，像是看见了空气，。谁愿意看傻子一眼，更何况这个傻子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走着一种垃圾场一样的臭味。女人们看见他，早早地绕开，男人们看见他，会把烟头扔的很远，看着他去捡，然后哈哈大笑。

　　整个小镇就两条大街，南北大街和东西大街。小桥就在东西大街的偏东一点，而南北大街在小桥的东面一点。每天夜里，傻子都会从小桥出发，走到十字路口，这里是小镇最繁华的地方，他会在这里逗留片刻，然后向北走去。十字路口这里，都是整齐的门面房，饭店，商店，足浴店，网吧，大药房，理发店，育婴店，就是都比市里的小一号。

　　十字路口向北，是通往市里，向南，是农村，是成片的天地。小镇就坐落在这里。傻子在十字路口站一会，就默默地往北走去，路过这一排门面房时，他会多站一会，不知道看些什么。

　　走过村子，他就会折回来，走回小桥旁边的桥洞里。

　　傻子起的很早，没事干就在大街上跑步，这时他不穿那件脏兮兮的睡衣，里面的毛衣更烂，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到处都是破洞和线头。

　　他绕着大街跑来跑去，像一条疯狗，跑来跑去，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会，然后继续跑，漫无目的，了无生机。

　　小乔每次出门都能看见这个傻子，小乔的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她每次早上出门都能看见穿着一身烂毛衣的傻子在跑步。她也像人们一样，觉得傻子好像小镇的一部分一样。她看他几眼，傻子经常在她面前跑过去，因为她开了一家手机店，就在十字路口东北角，就是说小乔一天要看见傻子好多次。

　　小乔的手机店旁边，一边是理发店，一边是饭店。最近小乔发现，傻子经常坐在饭店门前的树荫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的人会给他扔点吃剩的东西，看着傻子的像狗一样的吃相，哈哈大笑。有的人故意扔些吃过的骨头，傻子捡到，只能又扔掉，有的人会把熄灭的烟头扔像他，他满怀希望，发现只是一支熄灭的烟头，脸上偶尔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像个面瘫，好像是一个傻子机器人。

　　傻子也并不是老在这里，没到周末，他就会来到小桥往西的小学，经常能捡到一些没喝完的饮料。一开始保安还撵他走，慢慢的发现傻子只是在捡一些没喝完的饮料，也就见怪不怪了。

　　2

　　傻子又像平常一样，来到了饭店的门口，手里拿着不知道在哪捡到的矿泉水，坐在树下发呆。

　　小乔坐在店里，感觉无聊透顶，每天不是手机就是电脑，她感觉自己要吐了。她搬个凳子，坐在店门口，发现天气阴的厉害，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她又看到了傻子。傻子正在树下用树枝耍蚂蚁，他是那样的专注，此时此刻，蚂蚁就是生活的全部。小乔想到，自己何尝不也是只蚂蚁，在生活的拨弄下毫无反抗之力。

　　有人朝傻子扔了只啃过的鸡腿，傻子赶紧捡了起来，也不擦一擦上面的土，就开始吃了起来。小蚂蚁也可以捡到一些肉渣，然后运回去，交给蚁后。

　　人们又开始扔些骨头，傻子没去捡，惹得他们骂骂咧咧，好像没尽兴一样。

　　雨来了，突然且极速，抬眼望去，好像是一个水幕。人们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跑去，还有的的人找地方避雨，这种大雨不会下太久。傻子淋得像一只洗过澡的鸟，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可是他并不着急，他吃完鸡腿，还找个垃圾桶，把骨头扔进去。

　　小乔在门口看着，看着这场雨，看着这个傻子，忽然想起十几岁上学的时候，也是这种大雨，也有个爱她的傻子，问她要不要合打一把伞。她恍惚了一下，看见傻子慢慢的走了，往小桥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傻子继续往前走。他已经习惯，像一只孤魂野鬼，飘飘荡荡。

　　小乔没办法，只能又叫到，“嘿，傻子。”不知道名字，只能这么叫。

　　傻子终于回头了，他听到有人叫他，这个名称他听了无数次，他知道，傻子就是他。

　　他看向小乔，头发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好看多了，除了目光有点呆滞，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

　　小乔从店里拿了一把伞，“给，拿着。”

　　傻子慢慢走过来，接过伞，对小乔说，“谢谢。”

　　小乔吃了一惊，没想到傻子还会说谢谢。她站在门口，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天地之间仿佛只剩傻子撑着伞走向雨的深处。

　　小乔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这种惆怅伴随着大雨，慢慢吞噬这记忆。天地之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霭，白茫茫的，小乔远远看去，连傻子的轮廓都找不到了。

　　傻子走到桥洞下，虽然打着伞，浑身也是湿透了。他把伞靠墙放好，自己又从一堆捡来的旧衣服里找了一个破烂的棉袄穿上。然后找了个没被淋湿的地方坐下，又开始发呆，好像每个傻子的技能就是发呆。过了一会，起雾了，他除了桥墩，别的都看不见了。

　　傻子从衣服深处逃出一张纸，看了许久，扔进了已经快干涸的小河里，在大雨的帮助下，迅速的消失不见。他看着大雨，慢慢的睡了过去，一天到晚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时间并不能束缚他，因为他本身根本不在乎时间。

　　第二天，天气阴郁，像是课堂上老师黑蒙蒙的脸。空气中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傻子跑完步，又在桥下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穿上破旧的睡衣，拿上伞，向十字路口走去。

　　路边的野狗也已经出来，有几只野狗对着他直叫，他用伞吓唬了一下，这群野狗一哄而散，各自觅食去了。

　　他来到树下，饭店还没开门，手机店刚开门，看见小乔正在拖地。

　　他就站在门口，等她把地拖完。小乔一抬头，看见傻子站在门口，拿着伞，对她傻笑。在阴郁的天气里，这傻笑也能让人高兴一点点。

　　傻子把伞递给小乔，又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要走，小乔想起前天有客人买手机是掉了一盒烟在这里，她说，“等一下。”

　　傻子慢慢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她，在这里很少有人和他主动说话，人们做的更多的是驱赶他。

　　“给。”小乔拿出一盒烟，烟已经拆开，里面还有个火机。

　　他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烟，低声说声谢谢。

　　小乔心想，这都是他第三次说谢谢了，好像他就只会说谢谢一样。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都行。”傻子低声说道。

　　“你大点声，我听不清。”

　　“傻子也行，疯子也行。”声音还是那么低。

　　不过小乔这次听见了。“我叫小乔。”

　　“恩。谢谢。”

　　傻子转身走了，走了一会，有条野狗跟了过来，他看清了，这是他前两天拿骨头喂过得的一只狗，它的左后腿有点伤，跑起来一瘸一瘸的。

　　3

　　从此，傻子去哪，这条野狗就跟着去哪。人们又说没想到，还有野狗跟着傻子，肯定是条傻狗，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这天又是周末，傻子带着狗来到了学校门口。孩子们像一只只快乐的兔子，蹦蹦跳跳。下学时，家长们，孩子们，自行车，电动车，汽车，足以把交通堵塞。小镇就是这点不好，道路太窄。

　　今天太阳很好，可是却并不温暖，初冬的太阳已经成了摆设，像是不情愿去相亲的姑娘，并不会给你一张好脸色。

　　傻子看着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他并不是喜欢学校，他只是喜欢这种嘈杂的气氛，他离开的太久，已经有点想念以前了。

　　他摸着狗的背部，狗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和他的主人一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人群散去后，他发现有一本旧书，静静的躺在地上。趁保安还没有发现，趁环卫工还没清扫，他把书捡了起来。没有封皮，没有名字，他看了看，装进口袋，往回走了。

　　小乔今天关门的很早。作为一位离异单身女子，由于没有孩子，有许多的人给她做媒。即使她不想去，可是有时候也要做做样子。

　　今天这个相亲对象是一位教师，家里条件很好。她走在路上，路过了傻子和他的狗，傻子正在读一本破书，一本连封皮都没有的书。

　　黄昏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这操蛋的世界。小乔穿过马路，走过小桥，她忽然想起了她的从前，一幕幕像一部电影，经过了一个个男人，到头来却还是自己一个人。

　　路上的妇女抱着小孩子走过，孩子的哭声让她心烦意乱，难道孩子这么重要吗？前夫因为没有孩子和她离婚，可是他自己连检查都不敢去，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头上，让她伤透了心。

　　曾经的甜言蜜语都变成刺向自己的刀，除了承受，小乔竟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前夫潇洒的走了，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离婚半年后，家里人开始给她张罗相亲，努力把她嫁出去。

　　可是这并不是她的意思，她更想一个人，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更麻烦。路边有一对情侣，旁若无人的亲吻着，她心里又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可是有什么用呢，也只能想想算了。

　　傻子看着她的的背影，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黄昏时分，饭店生意正好，他看小乔看的入迷，有人把啃过的鸡腿扔到他头上他才知道。

　　傻子捡起鸡腿，跟着小乔，走进黄昏冰冷的日光里。走了一会，天色变忽然变暗，就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小乔和傻子都陷入了黑漆漆的夜幕里。

　　小乔进了家门，她要回去再打扮一下，虽然不情不愿，可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打扮。

　　傻子远远的找个地方坐下，狗在四周绕着他跑，他也不去管，就静静地坐着。

　　时间像水一样，汩汩而流，傻子想回去了，他在想当初从精神病院跑出来到现在有多久，才发现已经快半年了，他想精神病院了。即使他有家，可是他并不喜欢家，家对于他来说，代表的是无休止的争吵和数落。即使像这样，在外面流浪，也好过在家里。

　　夜深了，还没看见小乔回来，他站起来，在夜色里，慢慢的走回桥洞下。这该死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他把身体钻进烂棉被里，在睡着的时候，他暗自希望明天可以暖和一点，至少太阳可以让人感到温暖一点。

　　野狗走过来，也躺在了他的身边。现在已经不能叫野狗了，它已经有了主人，虽然是个傻子。

　　小乔意外发现和这个相亲对象还有点感觉，有点她初恋的感觉。无心插柳柳成荫，小乔脸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看见饭店门口的傻子也感觉更顺眼了，有时候她会从家里捎点东西给傻子，爸爸剩的烟，一些剩饭，有次还给傻子带了半瓶酒，也不知道他喝不喝，估计喝吧，反正男人不就是吸烟喝酒。

　　随着和相亲对象的发展，小乔需要越来越多的提早下班。她要去吃饭，要去看电影，要去逛商场，已经快到最后一步了。她要想一想，要不要发展这么快。

　　门口的傻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今天并没有来饭店。小乔翻了会手机，生意清冷，简直比这天气还冷，小镇的消费力太差，谁都没有办法。天气变得阴晦，好像要下雪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中雪。

　　4

　　傻子今天没去饭店，他在慢慢的整理东西，今天过后，这些东西都会变得毫无用处。

　　破衣服，烂纸箱，露出棉絮的被子，还有那天捡到的书。许许多多的破烂，都被他整齐的放好。木头放在下面，然后是纸箱，棉被，衣服，那本书放在最上边，用块砖头压着。

　　狗在旁边叫着，好像感觉要发生什么，他找到昨天捡的骨头，扔给了狗。

　　傻子在黄昏时分走出了桥洞，这时已是漫天雪花，洋洋洒洒。今天只有傻子一人，并没看见狗。

　　许多小孩子都出来看雪，有的已经开始堆雪人，每个人脸上或真或假都溢出笑容。傻子路过他们，但是并没人在意，人们是不会去在意一个傻子的。

　　走到饭店门口，发现手机店已经关门。傻子看了一下，走开了，他要去找着吃的。

　　下了车，他对小乔说，“先看电影吧。”

　　小乔看了看表，才七点半，时间还早，说，“恩。”

　　他拉起小乔的手，两个人走在路上，留下一串脚印。他的两个人的手放在口袋里，暖烘烘的，小乔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小乔心里想，那件事再等等吧。要不显得自己是不是太便宜了。

　　雪越下越大，已经是鹅毛大雪了，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傻子一个人蹲在胡同口对面，除了白色的雪就是黑漆漆的胡同了。

　　电影无聊的很，每次看电影都像是一次冒险。有的评分不高，可是小乔爱看，有的评分很高，可是就是不爱看。小乔对此是毫无办法，因为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事，除了我们自己。

　　更好或更坏，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黑暗中，他拉着小乔的手，手心有细细的汗，不知道他觉得电影怎么样。反正小乔觉得不好看。最近在电影院看到一部好电影的比例是越来越少，就好像相亲，基本没几个能看上眼的。

　　今天是小乔的生日，她并不想告诉别人，包括他。她觉得还不到时候，人们在恋爱时，总是虚伪的，说着虚伪的话，坐着虚伪的事。总之，一切都是假象，生活也是假象，人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到最后不都是一死，只不过火葬场里的一缕烟。小乔突然消极起来，觉得一切都毫无意思。

　　看完电影，他提议去吃披萨。两个人坐在一起，喝着果汁，听着听不懂的英文歌。小乔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已经准备了礼物和蛋糕。

　　他在想要不要跟小乔表白，把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下来。小乔却毫不知情，还沉浸在一种无聊透顶的自我感觉里。

　　披萨店里暖洋洋的，让人忘记了冬日的寒冷。小乔的脸有些发红，更是好看。

　　“给。”

　　“谢谢。”小乔接过披萨。

　　“你今天真美。”

　　“那你是说我以前不美了吗？”

　　“哪有，以前也美，不过今天更美。”

　　小乔呵呵的笑了起来，眼睛眯起来，心里想，要不就他吧，不想再折腾了。

　　小乔吃着披萨，看见服务员端着一个蛋糕向自己走来，她看着他，发现他也看着自己，微微的笑。

　　服务员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他对服务员笑了笑，说声谢谢。

　　“生日快乐。”他真诚的看着她。

　　小乔有种眩晕的感觉，心中的小秘密像是被人看穿，她看着蛋糕，看着他，看着窗户上的雾气。

　　“谢谢。”小乔拉着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我猜的。”

　　“讨厌。”

　　“媒人告诉我的。”他抓紧她的手，紧紧的抓住，手心里紧张的出汗。“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小乔脑海里闪过许多面孔，初恋，前夫，还有好几任男朋友，小乔心里想，算了，就这样吧，生活就是这，哪有那么多惊喜。

　　生活无非是一个又一个失望。我们一开始都会对生活有着巨大的希望，人生就像刀子，一片一片的剜去我们自以为是的希望，最后露出生活的本质，巨大无比的失望。

　　“恩。”小乔低声说道，脸颊泛红，突然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外面的雪还没停，小乔扭头看过去，雪花无边无际，无时无刻。

　　5

　　吃完饭，两个人走出来，这时候看见满天纷飞的雪花也好像格外生动起来。生活在巨大失望的内核中也还残存着一丝丝希望。

　　“今天夜里不回去吧？”

　　“下次吧。”小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点抵触，要全身心的接纳一个人，太难。

　　“那好吧。”他的声音透漏出许多的失望。

　　“下次，我答应你。”小乔赶紧解释到。

　　“恩。”

　　小乔心想什么誓言，到最后都是狗屁。誓言的唯一作用就是两个人歇斯底里的时候，曾经的誓言就像淬毒的匕首，两个人你一刀我一刀的捅来捅去。誓言就是那匕首上的剧毒，最可恨的这些誓言都是我们自己的 。

　　路上还没结冰，路上的车已经堵成了一条直线，无边无际。

　　坐上车，跟着大部队蠕动。小乔打开车窗，看着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雪景真美，可是小乔心里却恨下雪，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轻轻摸着脸，左眼下方的一处伤疤。虽然她有时候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是伤疤却无时无刻的提醒她。

　　那也是一个下雪天，她骑车去医院，她的一个亲戚住院了，她要去看望她。那时雪已经停了，路上有点滑，出门时前夫还交代让她路上慢点。

　　可是在一个路口，对面突然来了一个女学生，她躲闪不及，连人带车都栽进了花池里。等她爬起来，女学生早不见了踪影，她低下头，看着电动车的轮子还在执着的转着。

　　脸上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结果摸到满手的血。她胡乱擦了擦脸，像一个逃兵，骑着车来到医院包扎。从此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狭长的伤疤，从此她开始不喜欢下雪天。

　　傻子靠在一户人家的房檐下，雪花漫天，这里却干干净净。这户人家没有人在家，只有村里有白事了才会回来。傻子甚至能闻到荒芜的气息，颓废，腐烂。傻子蹲在角落里，蹲在阴影里，不仔细看，你根本不会注意这里有个人。

　　傻子眯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再美丽的雪对他来说都是扯淡，他讨厌这个世界，全都是虚伪的面孔。每个人都说这个孩子真可惜了，心里却都是在想这个世界又一个傻逼。

　　他们阴阳怪气，他们窃窃私语，他们幸灾乐祸，他们虚情假意。

　　终于在车流中挤出一条路，车子慢慢的在路上行驶，雪慢慢变小，变成了零星的雪花。

　　车子停到了小镇家的桥头，两个人下了车，他搀扶着小乔，以防滑倒。

　　两个人在雪地里走了一会，走到了小乔家的胡同口，告别，柔情蜜意。

　　“我想你。”

　　“我也是。”

　　他作势要问她，小乔闭上眼睛，等待着这并不希望的吻。

　　傻子从阴影中做出来，面无表情的走向车子，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傻子看见两个人要接吻，来到车边，直接拿刀放到男人的脸上。

　　小乔疑惑的睁开眼，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傻子拿刀放在他的脸上。

　　“滚。”傻子说道。

　　男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看看眼前带血的刀子，又把嘴巴闭上了。

　　“滚。”

　　傻子又说了一遍。

　　男人直接调头就跑，丝毫不在意小乔。

　　傻子扭头看向小乔，眼里藏不住哀伤。

　　小乔想大声喊救命，却没有一点声音。

　　“对不起。”

　　傻子把小乔放倒在地，小乔终于能喊出声音了，嘴却被傻子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声。

　　“生日快乐，乔乔。”

　　小乔心里恐慌极了，她怎么也想不通傻子怎么知道她的生日。

　　刀子就在眼前，小乔奋力挣扎，却毫无用处，她看看四周，没有人，连个狗都没有。

　　刀子划破了她的脸，就从以前的伤疤开始，从她的右眼下面，她能感觉到刀子在脸上的轨迹，她心如死灰，眼泪从脸颊流向这该死的雪。

　　刀子停了，从她的脸上离开了，傻子站起来，看了一眼小乔，又说了声，“对不起。”

　　小乔万念俱灰，躺在雪地上，不知所措。

　　傻子拿着匕首，走了，慢慢的，坚定的。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来了，是警察。他回到车上，想想还是报警了。

　　小乔躺在那里，一边流的是泪，一边流的是雪，心里流的是死亡。

　　8

　　警察在桥底下找到了傻子。

　　傻子回到桥下，把整理好的东西，一把火烧了。

　　发现傻子的时候，发现那条瘦狗也死了。被划破喉咙，暗红的血流出来，渗进枯黄的草里，像一张残破的笑脸。

　　傻子就坐在死去的狗的旁边，烟头一明一灭，看着眼前的火，沉默着。

　　后来人们都说，这哪里是傻子，还是个疯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