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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城市,众所周知,广东人能吃,除了人肉几乎没有广东人吃不下去的生物,一般的蛇鼠也就算了,任正常人无法想象的如长得像蛆的蚕蛹,软踏踏的禾虫、沙虫、蜂虫,奇形怪状的昆虫龙虱、水蟑螂、蚂蚁,长相丑陋的鳄鱼、蝎子、蟾蜍、蝙蝠,以至动物的生殖器,甚至人的胎盘!广东人照吃不误。
我几年前有幸在一户广东人家寄居,不料这家主厨的阿姨从菜市场够得一盘像蚕蛹但更像ju的东西回来用油锅炸了,唬得我几乎三天没办法下筷在家吃饭,然而他们却连连点头,砸吧着嘴,吃得不亦乐乎。
正因为好吃,广州人的街巷遍地都是食档,这在其他城市如北京,几乎不可想象:专供腊味的烧腊饭馆、粥铺、鱼粉店、螺蛳粉店、奶茶店、糖水铺、凉茶摊……无论走在哪里,你总是很容易就找到经营食物的地方。
广州人很喜欢汤汤水水,所以遍地都是奶茶店、糖水铺,家家户户常备凉茶。当然,因为广州人不嗜辣,所以在广州正宗的川菜馆和湘菜馆除了只在四川人和湖南人比较多的地方分布较多,其他地方通常比较少见,就是有也在口味上大大做了改动,少辣多甜,少煎炒炸多蒸煮煲,忌重口宜清淡。所以北方多油重口的油泼面、担担面,乃至重庆小面、老北京炸酱面,在这里变成了竹升面、仔面、腌面、云吞面;湖南人的油辣汤米粉,北方的干炒油粉油面,在这里也变成了清淡爽口的蒸米粉、肠粉。而且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比较面条而言,广东人似乎更喜欢云吞,也就是馄饨,在广东甚至常常可以看到光卖馄饨不卖面条的店面。
在吃这一件事上,广东人充分彰显了他们的智慧。他们能将别处不可想象的恶心生物变成口中美味这是其一,能将蒸煮煲发挥到任意一种食材并且味美不逊于其他烹饪方式,这是其二,最让人佩服的是,广东人对待食物强调健康、主张温和清淡,拒绝追求刺激,这相当于贯彻了一种十分禁欲系的美食精神、人文精神,这就需要境界,为其三。可想而知,大多数人面对食物,只为饱腹,再高一个层次,只求味美,广东人却能在这之上去追求健康,难能可贵。此外,广东人对待食物十分开明,并不拘泥,所以不论对待粤菜还是外来菜系,均抱持着与时俱进、辩证、欢迎的态度,这是其四。因此,广州作为中国通往世界的南大门,除汇聚了国内主流菜系,也聚集了世界别国的知名菜系,各类菜系的“杂交品种”也广泛在此诞生。
可以说广东人的食物志本身就是一部社会人文变革志。以肠粉为例,广州的肠粉原先用的是纱布(或木屉)、蒸笼,但随着现代机械业的发达,不锈钢制的肠粉机应运而生,而且从效率、口味、卫生、环保等多种角度来看,新的工具明显优于原先。当然,中国传统美食,几乎无一没有经历过这一工具上的现代变革,面条机、豆腐机、饺子机、凉皮机、小笼包机、手抓饼机……当代店卖的面食几乎无一不是借助这些现代工具制作,否则根本无法应对大容量市场需求,但在这些发明中,唯肠粉机让人从情感上可以欣然接受:你看得到整个食物的制作过程。
肠粉是广东美食的一大特色,也堪称广东早餐之王,堪比北方的手抓饼。但肠粉不上北,因为北方人嫌弃麻烦,手抓饼不南下,因为南方人嫌弃油腻。对比手抓饼的油腻、速食、冷漠,肠粉中蕴含了更多精致、温和、健康,乃至温情。广东人宁可甜腻也绝不接受油腻,你在广州的早餐店吃肠粉,感受至深的是店主对一个普通食客的人文关怀,是一种宾至如归的温暖。是的看着店主将一勺勺调好的米粉汁在方方正正的铁盘中铺展开,看着ta一粒粒洒显然是手动切制的火腿粒、虾粒、猪肉碎、牛肉碎,或者现打一个新鲜的鸡蛋在用铲抹开,然后塞进蒸笼,接着重复之前的动作,直至三五分钟后将刚才入屉的铁盘抽出来,用两把巴掌大小的铁铲将整块的米皮从铁盘上刮起堆作一团,再用铁铲横两刀竖三刀铲至十二小块,装入盘中或打包盒中、根据客户口味淋上葱姜酱醋,当当当,一款现做的营养美味又温软的早餐出炉,包你受用吃不腻。
不脏手、不塞牙、养胃、清淡、爽滑、健康、美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早餐,且妙的是这样的早餐店常常免费赠送绿茶、罗汉果茶,甚至豆浆!而价格却很便宜,一款不加肉蛋的素肠粉三元就可得到,贯彻了广东人的好客、真诚、不欺心。其实广东人大可像北京一样将房子炒到天价,把城中村都夷为平地,拿着拆迁费当地人大可去过自足美满的生活,或者借此移民国外,但多数广东人依旧选择坚持朴素生活的原则。
广东人勤劳,同时也讲究休闲,广东人接受外来文明最早,但广东人也最安土重迁,他们开放,但也并不盲目摒弃自己原有的一切,比如广东人不见得有基督教信仰、佛教信仰、伊斯兰教信仰,但广东人敬神拜佛,家里时常供奉土地元神保佑家宅平安,村中常见宗祠团结血脉亲情。可以说在浮华面前,广东人守得住一颗清心,不会轻易迷醉,对人世的看法,也截然不同金钱至上主义。
当然,在一个现代社会,不事稼穑,当然逃不了商业营生。但广东人对商业的看法,似乎远不是扩张、资本、股票、区块链,这些有的没的空的。实实在在的广东人,是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创业人,且他们创业更主张以创造真实的财富与价值为前提,因为他们心中装着神明、宗祠、家宅、人口、勤劳、公道、良心、文明,并不以金钱为至上。广东人颇懂享受人生的乐趣,不主张激烈的丛林竞争。就好像达尔文的恐吓吓不住他们,所以他们照旧按他们原来就可通行的观念生活。
从实际来看,他们对“异端邪说”的抵抗成功了,或者说“异端邪说”一旦退位于本土观念,其邪也发挥不了大局面的破坏效力。所以广州人的城中村不仅有怡然自得的本地人,也有能够在异乡找到一片落脚地的外地人,甚至外地人口还更多一些。但这并不引起本地人的恐慌,反而又衍生出轰轰烈烈的夜宵摊生意。从入夜后八九点始,一张张圆桌与红色的塑料扶手靠背凳在街边人行道中的榕树下一道摆开,一框框水产如扇贝、花甲、田螺、龙虾、河虾、海虾、生蚝被一列摆上条桌,茶饮、啤酒与生鲜粥备齐,一直可热闹至半夜一点甚至更晚,广州因此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正因为广东人睡得晚,所以广东又盛行早茶。早茶和早餐有所区别,严格来说它算午餐。头天睡得晚的广东人次日起得晚了,洗漱完毕就到了十来点,这个点相对早餐来说太晚相对午餐又略显太早,真是不上不下位置尴尬。早茶的诞生解决了这一尴尬。它甚至还创造了新的可能:广东人吃早茶,除了填饱肚子,比这更重要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唠家常,是养成一种精致的对抗快节奏时代的慢生活,是交流沟通维系家族情感的重要途径,是一种精神享受,它贯彻了广东人价值观念中的休闲。作为一个外地人,不去广州的早茶餐厅吃上一回,简直无法透彻理解广东人的精神空间,也无法深切体会作为一个人的深刻含义。
休闲,早已融进了广东人的骨子里。不仅仅因为广州的夜宵摊和早茶厅气势宏大,全民普及,也还和它远离政治文化中心有关。广东堪称现代市民文化的集结中心。假如在北京的地铁你几乎很难看到穿短裤和T恤的上班族,那么在广州的地铁,放眼望去却几乎全是T恤、短裤、凉拖、运动鞋等。广东人骨子里没有权贵思想,街上走着的骑着自行车的开着小汽车的几乎都是平民,但这里的创业者是真年轻真创业,年轻人是真敢想真敢做。他们聪明、务实、现代、开放、包容、传统、善良、文明。
在北京的地铁,你几乎很少看到儿童,更不用说婴儿,但在广东几乎随处可见妈妈带着孩子,婴儿也特别常见,让人觉得真实、有希望。新生命总能带给人希望,作为上一代的父母,无论他们自己受了多少苦,造了多少罪孽,面对后代时,大多数人能够找回人之初性本善的那一款爱心,在这种时刻,他们会期待将来长大成人的孩子们能够去完成自己此生无法完成的未竟事业,成为自己想成为而终于没有成为的那种人,他们会将人类美好的部分延续下去,将罪恶的部分终结在自己的这一代。
但作为一个小说家,就以我对广州、广州和北京的区别这些表面上的认识为例,我知道我的很多感观难免偏颇,有失公允与客观。
首先我难免乐观。自以为手中的笔能够帮助人类克制不恰当的愿望与过分的欲望,或能规劝人向善,或帮助迷惘的人走出迷失。可事实上也许我自己都是迷途之人。
其次我有立场。特定的穷人的立场、生存能力不那么强大的人的立场、自命为良善之人的立场。我也不爱丛林法则,说什么没本事的人就应该淘汰,甚至活该遭受苦难、从这个世界消失。我也不愿意看到爱成为竞争得胜的人的专利,而穷人之间就只配动物类型的共存状态,我想为每个人争取生而为人的权利。显然,这对丛林法则是严重的反叛,对他们而言,我的声音根本就无法不偏颇啊!
再者我不是全知全能的人,我只能对诞生在我笔下的人与事负责——为他们尽可能公平公正、赏罚分明、惩恶扬善。但别以为作为一个小说家,我就能觉察笔下的一切。其实他们的世界,我不尽然能够弄清楚搞明白。而且,因为我很清楚我并不是神,因此我也允许我笔下的人物拥有隐私。既然生活中的我本身就没有窥探癖,也尊重一个人拥有他自己的秘,那么对待笔下的人物,我何必霸道地不仅将他内心的东西一览无余展现给读者,还刻意大胆去消灭他的隐私空间?难道这样做,我就可以体验一种作为神的优越?别傻了,尽管我是一个十八线的小说家,但是我还没有愚蠢到需要靠虚幻的东西来满足自己。
事实我无法成为神,因为我不是神,所以我放弃这一虚幻的权利。
当然,正因此,我无法成为人们所熟悉的那种自信的小说家,以及入流的小说家。按影视行业的说法,我这也算得上只能算十八线的文字工作者吧。所以我本身也很难说得上有什么影响力。不过这却是好事。现在的人聪明,有真聪明,也有小聪明也就是假聪明也就是真愚蠢,他们都有着自己固有的想法,我作为十八线的文字工作者,写了小说首先本身无法寄希望于被所有人看到,更无法寄希望于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表示认同,更别提崇拜。嗯,不过这真的是好事。想想看,曾经那些炙手可热但又最终选择自杀的诗人或文人,比如海子、三毛、川端康成、海明威等,也许他们之所以自杀是无法承受作为一个被崇拜者的沉重。因为一个现代作家,首先必须是一个最最普通的人,具有最最普通的人的情感、欲望或思想,既然如此,作为普通人的他们却因为作品的缘故被追捧上天,被奉为人生导师,被用来作为人们行动与选择的参照标准,却无法确知这些受他们影响的人究竟拿他们的影响去行善还是作恶,是去个人私欲还是加重私心,这多可怕!最可怕而令人难堪的是,一个认真思考人生的作家,他的思想最后是被坏人用来作为行恶的依据。
一个书写的人总是希望他的读者是一些并非邪恶的善类,一个书写者总希望自己的文字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到违法犯罪丧失人伦天良的事业,作为书写者也总痴心自己的写作首先是在为自己的自由与权利在写作,但是作家写作仅为满足自己的自由与权力的这种私心与企业家创业仅为满足解决个人经济能力爬升而不顾员工权益舍不得为员工购买保险的这种私心,严格来说,有什么区别?幸好,当那些企业家提前声明不愿意接受没有保险者可以选择不来工作规避自身作为一个现代企业应当承担的责任,一个作家也可以提前通过假定自己的读者均为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来规避被坏人利用的文责。更令人庆幸的是,早在上文就已交代,现代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固有想法,一个善良的人不会因为作品的描述而做出邪恶的选择,一个邪恶的个体本身就邪恶不会因作品而更加邪恶,文责之说本身就已成为空中楼阁。
但让我感到悲观的是,尽管从文章内部的逻辑来断定“现代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固有想法”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现实中依旧还是有一些连小聪明和假聪明都不懂的真正无知者,他们没有受过教育,你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否则真是文责必须自负。他们思想未曾开化,他们的道德伦理观念仍停留在上世纪甚至上上世纪,他们善良,但一提到不善良就只知道下地狱,他们顶多懂得引用毛主席思想,但他们压根不知道地狱说和毛泽东思想似乎有所冲突,他们崇拜面相、风水,但不懂现代建筑美学,他们知道人应该说好话做好事应该对待身边的人亲和,所谓天地君亲师位,他们觉得生而为人应该孝顺家长、忠诚于君主,翻译到现在的话语中就是你的老板和上司,但孝顺的意思是听话、不违逆,忠诚的意思是丧失自己的立场,去做心腹,而且绝对不要提出关于好坏的质疑。可天地君亲师,就算是这一套,也有个天、地、君,他们呢,现在封建制度倒了,君主死了就死了,国家算不上君在现代的新面孔无需尊崇,至于天地就更不用胡扯了,毛泽东还说了拜神拜佛是封建迷信,既然这样,天地又不能说话不能把人怎么地,何需放在眼里?只有老板、上司、老师、家长,他们还能把人怎么地,就说一定要听老板话、上司话、老师话,对父母一定要孝顺。可怜他们不懂没有天地哪里来的国家、企业、学校、家庭。但天地这种话毕竟对于一个稍微懂一点小聪明的人来说,都是过时的言论。用现在的话来说,环境更能精准概括其精髓。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何曾理解环境?他们没有自我,就根本不懂得自尊也不懂得如何尊重别人,所以就甘愿被他们的家长捆绑,接着又去捆绑他们自己的孩子。孩子一旦想要真正了解这个世界,为这个世界作出一点什么真正向善向好的,他们就斥之为不肖,定将被这世界抛弃。他们何曾往深里去了解自己的罪恶呢?他们甚至连小聪明的人们说的国家、教育、家庭有什么问题究竟是什么问题都不知道,只知道看着自己孩子不听话就说现在的教育的确是坏了。
危险的是,他们这些人却还是有大把的追随者,还是因他们在人际关系上的表象修为,将他们的观念继承给了大多数人。因为人毕竟是群居动物,有谁不喜欢身处团结友爱的包围?这些继承人,也懂得环境、国家、老师、父母,甚至孩子,甚至独立,但他们依旧看不到现代世界运行的规则为什么必须建立在公平自由独立自主等基础。他们这一代,读完了毛泽东、曾国藩,也能去读读鲁迅余秋雨,更有一批创业者能将西方企业制度、政治制度研究一个透彻,但是他们何曾读得了西方文学、哲学和美学?让他们看一部英剧美剧从中分析出一些企业管理原则还可以,但他们可能能够因此而在自己的生活中将这些英剧美剧背后的文化内涵了解挖掘?不能。一为他们压根没有这种挖掘思考的智能,二为他们压根就不敢深思。此类就属于小聪明类。就像有些人只拿孔孟老庄作为哲学思考的方式,古代人将其作为政治统治的手段。有些人以做事来成人,有些人拿做人来获利。被利益蒙蔽双眼的他们,孩子是拯救他们出伦理之水火的唯一救命稻草,为生存是他们作恶的唯一免死金牌。可谁不知,只要不是被那些人的利益所离间和逼迫,虎毒不食子,哪个妈妈能够做到像武则天下手杀自己的孩子?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些被利益严重蒙蔽的人,或那些被利益严重摧残过的人。所以,哎,我想着对他们而言,也许他们能够在这样的世代特意宣扬一种亲情也是好的吧,起码能够为人间免除为利益而害亲情的悲剧。如温情的《小偷家族》所没有展现的另外那个真实的残酷世界就是。
所以我想我也应该为自己的读者立一份声明,本人拒绝我个人的思考成果被用于不正当途径。假若我写了一部《南游记》《后宫风云》并大卖,而《南游记》的主旨是为了彰显坚定正义立场的重要性,《后宫风云》的主旨是为了彰显在一个不平等的社会谈做人是一种荒诞行为,却被人用来作什么“《南游记》中的管理经”,“《后宫风云》教你怎么做人”……的文章。啊呸,那么搞这种二度创作的人还不如去跟蔡依林学唱跳《舞娘》,这样的话我一定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你旋转跳跃不停歇。
当然,说了那么多义正言辞的话,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现实问题,那就是我没有工作,工作不稳定,经常三两个月就没了,收入严重有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我做过很多思考,到底是我哪里出了问题?心态?思想?观念?可我在工作中并没有现在写小说这么激进啊。我只是情绪张狂,或时而沉静。就像每一个正常人。或者准确来说,我的确会比一般人更加看不惯一些东西,他们对自己看不惯的东西会选择沉默,而我却会选择忍不住就想说出。这种对比带来两个后果,一个是他们为自己的隐忍沉默而痛恨我的张扬发声(泄),一个是他们认同我的观念但是为我的发声而感到幼稚可笑所以保持距离。更进一步带来的后果是,这样的我明显就开始处于被孤立状态,而不善主动化解这种孤立状态的我又被他们断定为冷漠、不亲善,人品有问题。最终的结果是,失业。他们会说,尽管你起码的能力没有问题,但你应更加强沟通,特别是为人的技巧,否则你永远无法在企业扎根成长,永远长不成一棵大树,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他们也许说得并没有错。我甚至不否认他们所说的人品我这个人也许的确没有。但是,关键是我想做的是什么?我想做的是给自己买一套房子,组建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吗?
我想我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套房子,一个家庭,一个孩子。但是我不希望这套房子,这个家庭,这个孩子需要以付出良心为代价。
何为良心呢。这个词从小就听人说,但真正理解到它的意思,让人读着心中感到清凉,是在许地山的某一部作品中。忘了具体是哪一篇,但是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在有着冰心、张爱玲、沈从文、老舍、鲁迅、徐志摩等的那段漫长的动荡岁月,竟然还有许地山这样一个既然入世却又超脱的“世外高人”。我想后来面对令人气愤的现实,我总能找回理性,客观地将生命中美好的那一部分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也和他有极大的关系。而我想成为一个作家,除了中国本有源远流长的文以载道传统,更重要的是,像许地山一样的作家,搭配其他性格各异、文风各异、主张各异的作家,能够让人存在这世间活得更丰满,更能体会作为一个人的乐趣,更期盼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成为一个人。
因为感恩前代人的努力,我立志成为一个作家。也许一开始我并没有明确说出这个理想,但是回过头去,想想自己这一路成长过来的经历,走上创作的道路,努力成为作家,这对我来说几乎是必然选择。因为我最敬佩的就是作家,这种敬佩不会因一个明星的大受欢迎,一个政客的备受尊敬而有所改变。至于后来在现实中遇到很多同行,几乎有辱作家名号的同行,让我感到恶心的同行,但是他们再怎样堕落或恶心也都无法改变我心目中既有的那个完美作家的形象,更无法动摇我想要追寻的那条道路。
曾经听说个一个说法,阅读是一种借债,但有所创见就是还债。正因此,我才在很长一段时间有着这样的表现,在朋友圈有所感悟就迫不及待想要分享。我想我是这样一种人,不想欠别人什么,钱和人情都是,所以本能地对一切借到的东西充满偿还欲。所以,对阅读的债而言,我也是急切地尽早就想还清。哪怕我的“创见”不见得是全新的,哪怕是我从书本中看来的,但若能让它不止于我,能将它分享传递给我身边的人,让它在这种传递中止于静止和尘封,维持运动与新鲜,也算是对债务利息的一种偿还,都算一种作为。鸟儿在空中飞翔不留痕迹,鱼儿在水底浅游不刻印痕,这是它们之所以看上去自由快乐的原因。爱情之于人类,犹如天空之于飞鸟,水之于鱼,人类寻求爱情,也是为了寻求自由、快乐、幸福。所以,就我而言,也大可不必再受“喜欢就去爱”之类的论调的蛊惑。爱情的保鲜期很短,爱情的寿命只有几年,爱情是一种分泌物,爱情可以是一个人的事,爱情是两个人的事,通往婚姻的爱情才叫婚姻,爱情意味着幸福,爱情可以转移,爱情可以再生,爱情存在多种形态,爱情的第三种可能……无论哪一种论调,都无法再左右我本身对爱情的界定。主见,就是抛弃人云亦云。所以我不认为爱情存在古典、现代或前卫的区别,犹如性格也一样,写作的动机也一样。
对我个人而言,坚定写作的道路也许只是为了偿还阅读的债,偿还上一代启我心智的作家们的债。也有可能仅仅是为了守护穷人的立场,而有意无意在选择保持贫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真切地体会到一个穷人面对这个世界时的真实心态啊。才能够真切地为穷人发声。但尴尬的是,在一个崇尚用鄙夷的神色对穷人说“天下只有穷病不可治”的环境,我真实地感到了作为一个穷人的耻辱。所以我也真实地想摆脱贫穷,去成为一个富有的写作者。可惜的是,远远超出我意料之外的是,我竟然真的没办法凭借我的个人能力与对正当途径的操守而摆脱贫穷。
比如我认为人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去损害他人的利益特别是公众利益,那么文字工作中很多新媒体岗尽管薪水不错,知行合一的我就压根儿会做不了。因为这些新媒体岗的职责要求无非是蹭热点,然后为了营销自己的产品而利用热点制造一些不仅跟热点本身所倡导价值无关,甚至还打着“做人守则”旗号却严重违背热点本身价值观且容不得人深究的“歪理邪说”。当然,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曾经接触过这样的新媒体,我起码看到过很多这样的新媒体。其内容有些纯属胡说八道,有些也颇有道理,但末尾总是为了卖一款产品,而卖产品在一个商业社会本身无可厚非也就罢了,但让人可憎的是他们经常利用一篇文章来大幅度抬高产品莫须有的价值继而抬高售价,他们的文字不再是广告而是一种虚假广告,甚至纯粹是一种骗局。我曾经看了一新媒体文章之后,被其天花乱坠的语言及其道貌岸然的定位所迷惑,买了文中推销的产品,结果却发现实际到手的产品售价虽然惊人,却还不如百货超市的最平价。更可恨者,比如前面搞出一大段批判炒房带给人们的灾难,最后却推出一段股票广告、投资课程,诉求于“这样才能让你在这个世道生存”。……
就这样,作为一个收入不稳定,无力摆脱贫穷状况,顶着被人唾骂“穷病不可治”的压力,又没有人投资助力写作梦想的十八线写作者,我不以贫穷为耻辱,坚定为那些努力想摆脱贫穷状态但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成功摆脱的穷人而写,因为我自己就是其中一员。可想而知,这样的一个我,对那些随随便便操着笔杆子说穷人坏话的人,会激愤也偶尔会直怼回去。其实我也无法确知写出这些文章的人到底是带着深沉的爱意怒穷人不争,并且对穷人如何求生有十分合理的建设性行动,能助力其摆脱贫穷,就像《我不是药神》中的男主角,创办制衣厂帮助穷人摆脱贫穷,使他们不仅能依靠工资吃得上降价的药,还能比较好地生活。还是说,他们其实也很贫穷,但为了职场生存不得不根据老板的授意写出这些跟他们自己的价值立场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我经历过职场,深知很多文字岗位的任职人其实只是傀儡。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本来就没有一个强大家庭背景作为支柱的他们想要从事文字工作,就不得不妥协。就好像除了妥协根本没有其他出路。
不论哪一种情况,特别是第二种情况,我觉得怼回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配合。但是,只要是一个人,就会时间有限精力有限,自媒体时代,人人都可以发生,一条条去怼你永远都怼不完。所以,我选择写作。我之所以选择写作,是为了解脱我认为我应当怼回去的那一个责任,否则我岂不又成了有罪的沉默的大多数?
我所处的这个世代是非常矛盾的,有人说沉默是罪,也有人说最好的修养是闭嘴。——其实如果别人说沉默有罪我还一时之间不好怎么反驳,但一个人说出“闭嘴是最好的修养”时,我只能无力对其表示那么他自己干嘛不闭嘴,还要发声,而且还是要用写的方式。或许,用最大的善意来说,他所说的闭嘴是口头上的闭嘴而不是写作、文字上的闭嘴?但可惜的是,另一派观点认为,比如说在职场,他们就说,远离那些情绪过分压抑的人,远离那些沉默不语的人。就好像沉默的人情绪必定压抑,而压抑情绪就等同于恐怖,所以要远离。而又另外一派的观点却高举旗帜道:远离那些不懂得控制情绪的人!
哎,我想着在网络时代,作为一个无法深入进行独立思考的人简直就是一个悲剧,会无穷尽地受制于他人经不起推敲的口号。又或者当一些人盲目跟随一种经不起推敲的处事规则,甚或潜规则,比如在职场又要远离情绪控制的人又要远离不懂控制情绪的人,我真不知道他还最后到底还能容下怎样的人。
我经历过这样一个愚蠢的阶段,对头头是道的内容深表认同,继而在生活中尝试执行,结果只好陷自己于难堪的孤立境地。没办法认同任何人,没办法认同任何做法,当然反过来也就没办法被任何人接受。因为我觉得有一种观点也说得好,人不应该拉帮结派,更不应党同伐异。但一个人能够把自己活成被孤立的状态,在很多人看来,几乎不用思考这必然是人品有问题,真令人不知道该如何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该站在哪一方?曾经我寄希望于保持中立,但又被生活中的亲友一顿抢白,说最讨厌这样的人。事实上,的确,谁能够真摆脱自己的立场去说事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语岂不又要紧随而至?
幸好,我现在经历过的谬误多了,开始能够做相对独立的判断——嗯,我不能确认我的判断就绝对是独立的而不是人云亦云的,而且也必须说明人本身就无法做到超然独立,必须对其他人的说法和看法有所依凭——开始能够在坚持最基本的原则前提下懂得对道理做取舍。所谓做取舍,就是能够坚定自己所认可的道理,也能怼自己不认同的道理。我确定我不用所谓的道理错误用为与其背离的语境就OK了。
我明白我的立场有点儿偏颇,不是任何时候都站在全人类,因为我本身是穷人,所以做什么样的思考都带着不可避免的穷人立场,用一些人的话语来说就是穷人思维,也许我真有他们所说的阻碍我取得成功的穷人思维。但是,既然局限被称为局限,既然一个人总会有思想上的盲点存在,我就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多站在他人的立场,但同时也绝不放弃自己的立场,并且不会贸然企图超越自己的盲点,去刻意寻求甚至急切寻求摆脱自己的局限。于是,深刻理解到作为一个穷人的苦与悲,但更多是无奈,的我,更加坚定自己要为穷人去发声的立场。
当然,我也思考,我所谓的为穷人发声立场到底能够坚持多久,是否一旦哪一天我走出了贫穷的状况,就不会再替穷人说一句话?不论如何,假设我真有富裕的那天,我想我再怎么着都不会去说什么贫穷可耻,穷着就活该没有尊严因为他们穷的原因是不努力。除非有这样一天的到来。那就是人可以不违心不欺心就能实现自己对正当财富与价值的追求,没有不公义的东西在阻碍一个想有所成就的人获得成就,一个有所爱好的人能够追求他的爱好。钱权也不再是人们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幸福、健康、爱成为人们生活的中心。也许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苦口婆心劝说那些不努力的人,甚至批评他们,但是我依旧不会选择侮辱他们。
也许在那种人们不需要太努力就能够很好地生活,而不努力的人们之所以不努力是为了让贤给更有水平的人去发挥更大的价值。
其实我现在就几乎以这样的心态来面对职场中所谓激烈的丛林竞争,既然我也努力了但还是不能达到要求,那么不如让贤给更有能力的人,我觉得这并没有太大的所谓,我可以接受被淘汰。而对待被淘汰,假设别人非得对一个已经尽力过的人说淘汰可耻,你被淘汰是因为不够努力,你不努力就活该被淘汰,那我也可反问一句,对那些被淘汰的人你们是否打算造一个集中营?否则被淘汰的人难道就不配生而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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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小说家,现在在广州的某城中村居住,房租一室一厅精装400元/月月付,水电费节约用90元搞定,天天开空调用热水器300元左右也可搞定。一天的伙食费,早餐3元可以吃精致美味不油腻的流沙包、紫薯包、叉烧包,也可以吃爽脆滑弹的素肠粉,午餐13元可吃一荤一素,晚餐13元可以吃一份招牌鱼粉,加起来三十不到可搞定,这是否会让身处昂贵房价城市的你嫉妒甚或愤怒?
广州起码让曾经那个北上漂泊七百元只够住一个地下室的我感到后悔了。尽管对比起来,这样的经历让我对现在的广州更懂得珍惜和感恩。
因为没钱,又要写小说,又没有工作,我常选择早晨九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归家,剩下的时间,就在城中游荡寻觅可以允许我随便买点什么就能够坐下来用电脑插电安心码字的环境。很幸运,很感恩,广州很容易找到这种给人闲坐的空间。这在其他城市,除了85°C,麦当劳和肯德基,几乎很难在其他店面找到这种空间。像北京,任何一个餐厅,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我不知道北京是不是真的人口已经太多太多,以致远远超出了它本能承受的范围,所以它的房地产才那么夸张,一平米可以买到10万甚至更高。而所有身处北京的人都惜地如金,恨不得尽可能缩小店面空间,尽可能提高每平米的利用率,用经济学的观念这也相当于节约了成本。这让我替店家感到局促,替他们的创业感到揪心。他们岂不是也是为高价租金所迫呢。
好在广州目前还没有陷入北京那种悲剧性的局面。我不知道未来的广州是否终将走向这条不归路。比如通过我这种十八流作家的不恰当渲染,一个本来安宁的城镇会突然被人们盯上继而被商业资本盯上,然后大搞房地产,大修新建筑,大赶外地人……我期待这样的未来不要因为我的描述而到来,相反,我希望通过我的描述,这一局面可以终能得以避免。
安宁地生活,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努力,不搞不恰当竞争,真切地提高当地的经济,提升当地人和外地人身处其中的生活水平、文创水平。将时间和经历耗费在虚无的房价斗争,将年轻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被生活的压力消耗殆尽,这不是十分愚蠢的吗?还说什么中华复兴,若一个个城市都败在资本的尖牙利爪之下,国家未来前途堪忧。
当然,尽管在广州生活成本相对较低,但是对穷人而言,其实在哪生存都不容易。因为在哪都要考虑衣食住行,人际交往。广州夏季漫长,天气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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