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衣

高莹的睡眠，越来越不好了。不但夜间要醒几次，醒来时还怀疑自己睡着过没有。有尿意要上厕所，可上厕所后又尿不出来多少。回到床上，如果“没出差”而在身边的他呼呼大睡着，她的内心会更烦躁，难以再入睡。高莹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健康要出状况了，不得癌，也是忧郁症。死，倒没什么可怕，就怕可怜了女儿牛牛，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高莹只知道有只母狗的存在，但不知道她是谁。知道又能怎样？这几个月以来，她对未来的规划选项里，从来没有拯救婚姻这一选项，她想的就是如何脱身，如何惩治，如何减少对女儿的伤害，如何过好自己未来的日子。

好不容易捱到上午10点，她电话预约了下午一点的精油按摩，还好小李今天上班。高莹跟着这姑娘做SPA两年了，对她的依赖感很强。这姑娘手大厚实，聪明伶俐，会说话，会闭嘴，不偷懒。

高莹面朝下躺好，告诉小李，昨晚没睡好，今天来补觉，做2小时吧。小李轻快地回答：高姐，好的，然后不再说话。

小李明白这样的指令：下手要轻，环境要暖和，不能讲话，至少1小时内不能惊动客人。小李看出高姐最近心事重重，背部的湿气很重，轻轻划拉几下就开始泛红。

小李将暖暖的精油，以一股细流的方式，顺着手指尖，滑倒在高莹的背上，然后开始轻轻推动。高莹瞬间感受到了被抚摸的温暖和舒适。这世上有钱有闲的人并不多，高莹算是幸运的一个。这些年丈夫行了狗屎运，一路提拔飙升，公司多次融资得以套现，然后上了市，而高莹，始终牢记掌控着家里的经济大权，生活中不该有意外。

我太大意了。高莹叹了口气。小李的手感觉到了，但是没说话。客人不主动提及的话题，千万不能多嘴插嘴。

高莹一直觉得丈夫太安全了，他丑陋而天真，除了爱喝点酒和吹点牛，无其它任何不良嗜好。他在工作上是拼命三郎。家里的一切开支，包括他的信用卡账单，由高莹全权打理。玩女人是需要时间和金钱的。年轻的女人，不冲着钱来，图什么？他哪里来的钱呢？利用出差的时候？高莹觉得自己对家中财务的管理，应该是百密而无一疏。没钱，难道他的身边出现的是卡米拉？是凌玲？

或者是那通电话里的人？的确是从那晚，高莹开始怀疑丈夫的。他的手机忽然在后半夜响起。他接了，就在床上。寂静的夜里，高莹隐约听到了那一头的女性哭泣声。而他小声地不断重复着一句单调的话：“别着急，别冲动，明天再说，好吧？”他放下电话后，高莹问他谁啊？他说是一个同事，和老公吵架，老公动手了。高莹问那为啥给你电话啊？怎么不报警呢？他说我是领导，她问我拿主意。高莹没再说话。

第二天高莹回味着夜里发生的事情，越想越不对劲。什么下属，胆子这么大，竟然在后半夜拨打老板的电话？她和他的睡前习惯从来都是手机关静音或者干脆关机。昨晚他是提前知道有事才没有静音吗？他没有选择下床或者到外面去接这个电话，是因为如果那样做，那事情就败露得更加明显吗？

婚姻真是久了，生活真TM一地鸡毛啊，她一直觉得天下男人中最不会出事的他，也没能幸免了。她一直觉得他丑得安全，现在看来女人看不上的，不是丑男人，是男人没有钱没有地位。

随着高莹的警惕性逐渐提高，出轨的事态日渐明朗。高莹对他换下来的衬衣内衣，不再是囫囵吞枣地塞进洗衣机里，而是捡起来仔细审察。不察则已，一察惊人。尤其是出差带回来的衣服上，不但有味道，还有女人的粉饼和口红印记，甚至还有头发，高莹起初看到时，五雷轰顶，内心狂跳，后来逐渐转为愤怒和厌恶，恨不得立即剪碎那些龌龊之物。这个人不是卡米拉，也不是凌玲，这是只浓妆艳抹风情万种的狐狸精。

小李的手，继续按摩着高莹的背部。环境舒适温暖，精油的清香蔓延环绕，高莹感觉身体很舒服，然而毫无睡意。丈夫有多久没碰过她了？2年？甚至更久？天哪，高莹一直认为没有性爱的老夫老妻生活，太正常不过了，他那么忙，那么拼，早该阳痿了吧。再说那种单调枯燥的身体碰撞有什么意思？脏兮兮的，还惹自己的下面常常发炎。可是，原来他的无欲无求，是在外面得到了满足。可是，他的钱从哪里来的呢？难道他一直有张隐藏的卡？这个很有可能，他能平步青云，管理数百员工，伎俩心思方面怎么可能那么单纯？自己怎么就一直蒙在鼓里呢？这些“可是”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小李的手，已经从高莹的背部，移到了她的臀部。她用厚实的手掌肚，轻轻揉着高莹的环跳穴。高莹瞬间感觉到子宫温暖，宫颈放松，外阴部开始潮湿。高莹也不是彻底性冷淡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夫妻生活的？估计还是作息上出了问题。一个常常晚回的丈夫，一个全职太太，她先睡，他后上床。起初，丈夫爬上床后翻她的身子，她还能勉强应付，可慢慢地，她厌烦透了这种原始的动物需求。做爱越来越没有趣味，高莹对它的享受，还比不上一次SPA带来的身体上的愉悦。

发现丈夫出轨之后，她不动声色，没有发起任何挑衅或者战争。丈夫也没有发现异常。日子似乎如往常，平淡在走，高莹的内心里却一直在翻江倒海。她有过暴怒的冲动，想撕扯他，问他为什么，但是如果他平静地回答“是的，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自己该怎么应对？如果他矢口否认，打死不承认，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总之，高莹还没想明白如何操作。自己想从目前的局势中，以什么样的姿态和结果抽身？

牛牛今年13岁。婚姻15年。牛牛出生后，高莹就没有上过班了。在家庭朋友的圈子里，高莹有些自卑，自觉比那些上班的太太们矮一头。自己无论发表什么意见，那些太太们意味深长的笑容和眼神里，总有让高莹不舒服的东西。高莹也想过出去找份工作，但是照顾牛牛，还有家里的理财投资，这明明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工作负荷，高莹觉得无论是自己的丈夫，还是那些上班的太太们，是体会不到她这个家庭妇女的艰辛的。婚姻平淡如水，又没一两个深交的闺蜜，高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道路，在某个重要环节，出了错。但愿一切可以重来。也许丈夫出轨，正是一次重新洗牌和重新开始的机会？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自己真的想离婚吗？离婚的目的是再嫁？还是恢复自由身？高莹在丈夫之前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初恋比丈夫长得帅。可当高莹把初恋放进假想的婚姻生活中后，她看到的仍旧是一堆问题。她真的不敢相信爱情和婚姻了。

还有，这个婚，怎么个离法？这个动静可大可小。大到动用私人侦探收罗丈夫婚内出轨的证据，小到两个人安静达成协议。前者的好处是将他一丝不挂地踢开，但坏处是动静大，伤及无辜面就大，尤其是女儿。后者的好处是体面，坏处是不解恨。

高莹觉得自己还是想离婚的。毕竟他那么脏了，高莹甩不掉脑子里想象出来的那些龌龊镜头，而且在一起时，钱再多，也是他挣来的，不在一起了，钱就成了自己的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不知道牛牛会怎么看待父母离婚这件事。是否应该告诉她关于爸爸出轨这件事而取得她的理解？

小李的手，此时开始按摩高莹的后腿部了。年近40，高莹觉得自己保养得当，肌肉仍旧紧实，腰身仍旧纤细。她想起那个年轻的健身教练那天的暧昧眼神，他说：“高姐，我晚上8点后，一般没事。”他那个语气，那个表情，还有那身肌肉，充斥了赤裸裸的暧昧和不可阻挡的荷尔蒙。原来世间的诱惑真那么多，当高莹用心捕捉时，满目皆是。以前自己一心缠系家事，没注意过外面的花花世界。也许，他的出轨，就是类似的无意间发生的，毕竟当今的社会，物欲横流，笑贫不笑娼。

高莹翻过身后，小李叠了一块纸巾，遮盖在高莹的眼睛上。小李内心有些愧疚，高姐刚才一直没睡着，也许自己的促眠手法还要进步些。她开始给高莹按摩腋下淋巴处。她的手很轻，然而高莹还是痛得叫了起来。小李忙说：“对不起，高姐，我再轻点，好像腋下增生多了些，有些淤堵，所以才会这么疼。”高莹说我知道，内心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件事，不能再在自己心里憋着了，必须面对，必须立即解决，不然把自己憋出病来，可真印证了人家那句话：后来，我才知道，老公是帮人家伺候的，娃是帮人家养的，钱是帮人家攒的。

离婚，今天就启动离婚谈判。高莹下定了决心。

2小时的按摩时间里，小李不知道高莹的内心里，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她用热毛巾将高莹的身体擦拭干净后，用厚毛巾盖好，说：“高姐，按摩结束了，您休息一会，带好物品，我先出去了。”

小李一出门，高莹立即起身。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先安排牛牛去外婆家写作业和留宿，然后通知老公7点之前到家，和平谈判，和平分手。关于财产分割，她早有打算。

高莹回到家后，开始在电脑里草拟离婚协议，中途上了趟卫生间，发现自己穿的是SPA店里的一次性纸内裤，自己竟然忘记换回内裤了。唉，生活已经混乱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她相信小李在整理房间的时候，会发现，会帮自己收着。先不管这些小事了，今天先把离婚的第一仗打好。

丈夫7点准时回来了，他意气风发。一进门，就大声喊高莹：“老婆，今天有什么好事啊？我可有大好消息啊。”

高莹看着那张丑陋而单纯的脸，她说：“你先说。”

他抓着高莹的肩膀，一字一句：“我，现在，是公司的CEO了。”

那张脸的线条，随着这番话，在高莹的眼睛里，慢慢变柔和了。她说：“有一家新开的特别棒的饭店。我们出去吃饭，正好庆祝下。“

这个晚上，高莹没提离婚的事，但仍旧没睡踏实。下一步，她需要调查清楚他出轨的是谁。她宁愿他是婚外性，而不是婚外情。如果是后者，一定要赶在出“人命”之前，将那只母狗打发滚蛋，不然，男人在女人“奉子”的要挟下，可真的只能走向离婚了。

天空阴乎乎的，空气里充满了骚气。她忽然想起来自己那条内裤。捱到上午10点，她打了SPA馆的前台电话，说自己丢东西了。前台赶紧联系小李，随后小李回电高莹：“高姐，那条内裤，我看到了。本来替您收着，但是下班前您没有电话过来。我以为您不要了，我就把它扔了。“高莹瞬间大怒：”你知不知道那条内裤多少钱？你们就是这样做服务的吗？你赔得起吗？你为什么不先问问客人还要不要，你们就敢扔客人的东西？我那条内裤能做多少次按摩，你知道吗？你让你们经理给我个赔偿方案。“说完，她生气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