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伸手
斑斑的阳光跳进我的屋子,角落里的灰尘驿动起来。
已经是早晨六点了,去游乐场健身的时间又到了。
我拎着音响,背着宝剑来到楼下,小区游乐场人很多了。
我没有伴儿,我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团体舞蹈队,我自己找个角落,进行热身。
盛夏,遍地都是花朵。
有些外地来的树藤,遍结紫色的小果,玲珑剔透的精巧样子,引得我留恋。
温暖的风,贴着地面吹过来,在我的脚豆里,懒洋洋淌洋而过,和我打了个招呼。
我看着风儿走过的地方,脸颊热了起来。
他走了好久了,我记不清日子了。
他走的时候,脸色安详,他弥留之际,只有我在他身边。
他刚刚对妻子说:“你跟了我三十年,也没过上好日子,到了现在,我连抱抱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妻子,我的义嫂,她如何受的丈夫弥留之际的话语?
我的义嫂跪在门外的坐垫上,嚎啕大哭。两个侄女也嚎啕大哭。
分别就在一刹那,我的这个义兄瞪起了眼睛,不肯躺下去,一口液体到了他的喉咙。
除了我,没有人在他身边,我拼命抵住他,没有让他躺下来。
他看着我,狠狠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有许多心愿没有了。
“吕哥哥,你放心吧!”我大声说,“我会照顾嫂子的。我说话就算数。”
他依然瞪着我。
“我会照顾两个侄女的”我说,“我是小老姑,我会疼这两个侄女的。”
他依然瞪着我,眼睛不肯闭上。
我福至心灵,忽然领悟到,他最不放心的是我。
时间迅速崩裂,过去的两年时间,如同夏日的冰块消融到了空气里,了无痕迹。
我从安定医院出来,家里对我放宽了门禁,我可以在游乐场玩玩,跳跳广场舞,但是,我喜欢武术,我遇到了吕哥哥,他成了我的义兄。
他精心教我棍术,每天要打二十趟棍,怕我们哥俩个记错了棍术,我们抓了一把树叶。一个树叶顶一趟棍术。
“哥哥,我打过一趟棍了!”
“我知道,我拿过一个树叶了。”
“哥哥,我又打过一趟棍了。”
“拿过树叶了,接着练吧,老妹子。”
吕哥哥眼神不好,他离开树叶堆的时候,我开始偷渡树叶,如果,偷渡成功,我就可以早点去跳广场舞。
吕哥哥贼灵贼灵的,我的树叶没有偷渡过去,棍术还得打全了。
老妹子猴灵猴灵的,我抱着棍子撒赖,再也不肯打。
老妹子撒赖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一定要让着老妹子。
吕嫂子喜欢看我撒赖,我赖起来,大家只能抖搂手,吕嫂子后来,向我告状,我成了他们的真“老姑”。
今天的天气真热,空气变得粘稠,我的皮肤好像不能呼吸,树荫下,没有一丝风,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大口喘着气。
游乐场有个小亭子,我在树荫下练棍,吕哥哥坐在小亭子上,拼命回想他学习的“庄稼十七趟”。然后,兢兢业业为我矫正棍术的缺点。
我纯属玩票。
我刚刚走出安定医院,我的哥哥们像又得回宝贝,他们高兴我肯走出家门,允许我出去玩。
小亭子外面,树木葱茏,一棵金银花攀爬在小亭子上,开着黄白的花朵,柳条一样,带着翠绿的枝条,在亭子四周编结了流苏。
光影交错,时间好像停止了。
“你又瞅什么瞅?老妹子?还有八趟棍呢?今天不想吃饭拉?”
“哦!哦!哦!”
我急忙开始练棍。
后来,他得了急性肾衰竭,得病期间,躺在床上,依然辅导我。
我不想真的学习这些古老的武术,我的哥哥们更擅长中国传统武术,我们有家传的功底。
我跟吕哥哥学棍术,他对我的管教和呵斥,真心实意的教导,他拿我当了自己的妹妹。我觉得,自己又多了个哥哥。我和他之间,比我哥哥之间更和谐,他敢数落我。
我哥哥他们不敢呵斥我了,他们哄着我,小心翼翼地观察我,恐怕老妹子又病,又去安定,老妈妈的擀面棍会打他们。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告诉自己,却真心不肯长大。
他弥留的时候,我对他许愿,他依然盯着我,这双眼睛,迟迟不肯闭上。
我突然领悟,他最不放心的是我!
他不放心我啊!
“哥哥,你放心好了”我大声说,他耳朵背,“我有好多人照顾,我的哥哥姐姐,我的侄女们,还有我女儿,你放心好了。”
他不肯闭眼,直勾勾看着我。
“我知道”我拼命把他推的坐直了,“有合适的人,老妹子会走一步的!你放心好了。”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从那以后,我到游乐场,就不再找跳舞团体了,我自己在小亭子下玩耍。
今天的天空碧蓝,纤细的云丝,被天风撕扯开,风儿的小手,抻着白云,越抻越长,鸟儿撞上去,翻翻翅膀,击碎了云层。
小亭子依然在,看着我练棍的哥哥,早已不在了。
我流落到了安定医院,丈夫离开我们母女,我在安定医院,像凤凰涅槃一样,重新组合了自己。
我从安定医院回归,好像回到了红尘世界,重新来过,我却没有想过,在这个暗沉的海底,红尘依然向我伸出手,打开了幻影,使得我相信人间的真情。
红尘伸手,这一个手掌,截去了烟雨一千年。
网友评论
我是新手,请多指教。
现把拙作《停电之后》发与贵处,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