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读书,读一个作家的小说,本来是海清派的作家,尽是闹不得路人皆知或是广为流传,就像那时的她瑟缩在被窝里,一遍一遍的看小说短篇长篇,内心有时是翻滚的有时是寂寂然。一天的光景就在沉寂中度过,那时,她还是穿长袍的女学生,剪整齐的短发,须露耳无刘海。
这对14岁的她来说,是十分残忍和不愿意。看着同伴长长的枯草般的头发随地而落,只剩下一些理发师的吆喝和收工,她和她的同伴都不情不愿,但是被带头的的监工带着走的时候,还是这样被拽了去。这样一来,洗发精和松油便用不着,她的母亲就不会在清晨催促她赶快梳理头发,耽误了她梳洗的时间。
隔壁唱诗班的男生,眉清目秀,长袍里的夹袄,应该是带着皱褶的领子,一层一层,外面是粗呢蓝的袍子。他端着《诗经》唱歌的时候,自有一种认真且难得的自持感,有时,一个人在教堂里独自沉醉。
那些个丫头片子,经常拽着她假装去上厕所,我们就这样说,我们要去上厕所,而不是去教堂。你的哥哥,肯定还在认真唱歌呢。她也经常被一同拉去,隔着厚厚的雕花玻璃,那时,都是身高不及门槛的小姑娘,只有她出落的清瘦且苗条,但那时,她也还是呆呆的,她的母亲经常斥责她,不知道讲话。
那日的女作家,在摩登上海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系列的言论。《大公报》,《良友》,《摩登女郎》上面全是署的她们的名字,名字全都是少见的姓,后面也是书香或友兰的名字。其中,无一不念叨着,女性也要解放自己。要穿高跟戴礼帽,手腕间系细纱,走路要如猫步般优雅,如此,才可以被人家尊称为女郎或是小姐。
那时的上海正如日中天,灯红酒绿,照相馆日益生起。大量的日精化用品泛滥,在北平,人家都嘲笑她们穿着打扮太老土,眉头紧皱步调琐碎,不够开放。像极了又丑又穷的小丫头,你晓得伐?那时,人家都是小姐小姐,出行都有仆人陪伴,那撑着油布伞,都是从苏州城刚进的。
她只是在读报时,有时,看看报纸页下的小广告,大多是影楼招聘广告,都说上海好啊,那阵子,商行刚兴起,连报纸都是裹着一层又一层香油。
但那时的北平,在冬天,只有桑槐树,干枯落叶,从这个巷走进那个巷,树是一棵又一棵,树脖子像碗一样。到处都孤零零的,没有什么再值得惊讶的事了。那时,贩货的人,不停的打着拨浪鼓,一声一声吆喝着,线头,红头绳,胸针,这些小玩意常常会扰得她心里痒痒的。
她母亲经常奚落她,又干又瘦,有什么好梳洗的。那头发剪了倒好,清爽利落,姑娘家家的,有什么好收拾的。其实,她的母亲的底气也没有多少,只不过是为了糊生计。所以,她在渴望一些漂亮的小玩意时,总是暗自垂下头去。有时,会在大门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贩卖声,货郎应该是故意站在门外,声音此起彼伏。
这样的时候,她就只能在屋里。
从同学的手里借来的书,颜色和装订是印刷局刚出来的,颜色黯淡,但作家的名字,是非常大的烫金的字体,据说应是有珀金。
书中是,那丹凤眼的女人,粉脂嫣唇,娥眉弯起,当然是戴上等的饰品,佩戴整齐的发饰。是肉橘色的鞋,是翠绿色的裙裾,旗袍居多,每一处都有讲究的花纹,也有西洋的裙裾,多有讲究的前襟和腰身,或是束起的腰身。在看大量的这些文字的时候,她就能愈发想像的出来,那样的华丽和精致。在那样的镜子里,她只是长着一张小巧的脸,在镜子前梳妆,她观察自己的眼角,在这个年龄里呈现出一丝丝的倦态,她的鼻头沁出一点的汗珠来,只有在那些时间昏黄的时候,她开始提起自己的木匣盒子,上面是精致的铜锁,她每打开又合上,是对过往繁华生活的怀念和向往。每次,她都会心念一下,她看着自己蓬乱的发,然后,脸庞上是带着一丝油腻的发。
在被窝里看到这些的时候,会忍不住遐想。上面是冰凉的被褥,寒冷的天气令她禁不住打寒颤。外面的炉子上的水壶,不停的冒着热气,有时会是一整天。这样的时候,外面会冒着白色的气雾。
她和那些丫头片子,每天又一起去上学,在隔壁的唱诗班又看到了那个男生。而这时的校长会过来斥责她们,训斥女孩子要安分,女学生没有女学生的样子。当时的时务之急,应是以读书为己任,顺便会让她们再背校训。
她,总是那个先低头,或是从人群中退去了。在人群中,她清瘦但不会显得突兀,和那些女同学在一起时,她们经常吵吵嚷嚷,她则在寒冷的冬天里,瑟瑟踱步。
上海人,侬知伐?抹着脂粉和面霜的,属于清汤寡面式的,有气节有清淡的气息,但大多都是依靠男子,不能有过分奢侈的样件;倒是那经常穿素衣,旗袍剪裁得体的,从作坊里出来;若是完全西化的,撑洋伞,烫华丽的卷,穿的时髦的衣物出入各种舞会和酒杯,就比如,今日她会穿罗曼的纱裙,衣料上熨烫的一丝褶皱都不打。那些小姐在高中的时候,就可以在家人的带领下,出入影院等多种场合,甚至是,可以通过选美,成为时尚名媛。
这第一炉香,从清晨点燃,悄悄的燃起着,细细落落。她从别人家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顿觉着天像暗了似的,她想起第一次来时的摧枯拉朽的花朵。更想起,和他一起去集市时,那个小女孩不停的央求着他,开放饱满的红玫瑰,送给你夫人一朵。话音落时,一辆马车在水洼里飞奔而过,那女孩抹抹脸走了。
她读到这里时,心里暗暗沉了下来。她抬起头,周围是一片无言的寂静。
其实,隔壁唱诗班的男子,时常穿深色的袍,是那种麻纹的黑或深深的宝蓝或藏蓝,天气晴朗时,他也穿西式的服装,戴一顶讲究的呢帽,那样的笔挺地站在礼台上面,眼神细细的唱那一行又一行。据说,他因为被要求作为学生代表,所以要在闲暇时间不停的朗诵和练习。他在唱着的时候,从眉梢到眼角,都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庄重和认真,应是这男子时刻是端着的。她总在一个人的时候,假装路过他,每次的路过和回头,她都平淡自若的。
有那么一天,她兀自站在窗前,踮着脚。他唱着的时候,那神韵那眼神里溢出的气节,像那诗句一样,它曾是你的神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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