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楠离开球馆后再也没了消息,金秋过后是北方干燥阴冷的冬季,多数时候城市被熏蒸在噪灰色的雾霾里,不知道太阳的位置,蓝天白云成为了人们奢望的梦中风景。
我仍坚持每周打两次球,与周信楠打球的几个月,我的球技增长不少,过去曾是赢家的几位球友,如今都被我一个个干净利落地“收拾”了。大家夸我成了高手,可越是听到这样的点赞,也就越让我时常想起周信楠,她打球的身影还经常会出现在球馆的某一张球台上。
也有人会偶尔想起她,聊起她的技术,问到她的情况。年底球友开“年会”聚聚,餐桌上还说起她——这个女孩当初来的时候就像是从地缝中钻出来似的,如今又钻回去了。
大家一笑而过,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那就把她的名字永久珍藏在记忆里。
我申请带研究生的事正在申报中,各种申报材料都要备好报上去,加上期末考试之类的事,元旦过后的一周我只去过一次球馆。这几天西北风把雾霾吹走,但气温也降了将近10度,大家都有些忙,球馆里人不多,暖气也开得不旺,更显得冷冷清清,我也有些缺乏兴致,球没怎么打,坐在球台边的长椅上看手机解闷。
一双耐克白色运动鞋轻轻放在我眼前的地板上,我心头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冷的天,人们也都不会再穿这样的单鞋。也许还踌躇在回忆里,我分辨着眼前看到的这双运动鞋是否与记忆里的那双一致,是否还是那个假小子,带着一股宁静的英气,不能否认,不管打球与否,我几乎总能想起她。
“嘿,老师。”一个仅带着1/5女气的硬梆梆的声音,每个字却都稳稳地落到我的心里。
她穿着戴帽的棉服鼻梁上架着眼镜站在我面前,左腕上戴着那只银镯。
“哎呀,”我叫出了声:“是南瓜!”
她退去帽子,朝我呲着牙咧嘴笑。我几乎忘了该说什么,心头袭过一阵狂喜的暴风,又燃起冬天里的一把火!想起球友老哥的话,她真的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啊!得知她这次回京暂时不会离开且仍旧可以打球时,我得意忘形双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摇晃,她抿着嘴一直在笑,我也顾不得长者的尊严了,就差和她来个大大的拥抱。
我拉她去吃火锅,天冷吃火锅的人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墙小桌。她居然提议喝白酒,还指名道姓要喝红星的蓝瓶二锅头,好吧,今天就随她,她能点这种酒,就说明她能喝,至少她懂行。她不单打球是个“大魔王”,弄不好喝酒也是个“大魔王”哩。
周信楠歪头笑笑,可能觉得一个女生如此大张旗鼓地点白酒有点太夸张吧。
我心情好的很,必须把喝白酒的事当做一桩惊喜,其实我还期待更多的惊喜,我觉得她不简单。她捂着嘴笑,说平日我们都戴着面具,突然摘下来,可能真的有人会被吓到。
哪里,怎么可能,其实,我还真期待能看看她的真容。
服务员端上来冒着热气的火锅,这里用的是老北京地道的铜火锅,里面的碳已经烧好,锅里的汤水也已经半热,服务员把点的菜品一盘盘放在桌子上,酒也拿了来,我打开酒瓶给往她的玻璃杯里倒酒,她指了指杯子让我倒一半。
她听球友们都叫我“阿尔法”,就想知道这名字哪里来的。我解释说这是我的网名,过去曾用过一款德国挺拔(TIBHAR)的球板,萨姆索诺夫用过,那块球板叫“阿尔法”,后来在乒乓论坛里混,就用了这个名字。
她听后就端酒杯和我碰杯,口中叫我“法哥”,还真没人这么叫我,倒是挺新鲜,突然觉得她像个小兄弟似的,这等豪爽劲头比个男人也不差。
我俩心情都好,连吃带喝一通造,酒喝了半瓶,羊肉肥牛几乎全部报销。周信楠拍着肚子问我她的吃相是不是很吓人,我趁机告诉她,在我们心中她的形象到底是怎样的。她当然好奇,歪着头目不转睛望着我,样子倒是很可爱。
当我说出“大魔王”,她的反应并没我想象的强烈,甚至她连“大魔王”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凶。其实,说她“大魔王”一方面是球技超一流,更重要的是那种张怡宁式的“冷”。
“谁是大魔王?”她问道。
她打球那么好,怎么都不知道张怡宁的外号叫大魔王,网友还把她和福原爱整到一起,估计她对这些就更难以理解,果然很震惊的样子表示难以置信。
我对她也难以置信,当今乒坛上“大魔王”和“瓷娃娃”的段子火热得超过了100度,她这个乒乓高手居然不知道,也是奇葩了,刚刚淡化的那份好奇心此刻又萌生出来。
她说她根本不看球,只是小时候学过球,如今会打几下,解闷健身而已。其实乒乓球留给她的记忆并不好,当初她的教练动不动就打学生,有一次教练用球拍狠狠打了她的头,她就把球拍摔到教练脸上,就此结束了体校训练。
记忆如此痛苦,也就没有了开玩笑的氛围,我见她眉头紧锁,还沦陷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就赶紧往火锅里夹蔬菜,让她走走神,一边还在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问起我的职业,她知道我是旁边高校的教师,只是不知道我教什么专业。
我说是普通心理学,她和许多人反应差不多,觉得我此刻能知道她想什么,甚至,我会算命。
我解释心理学是研究规律的,不是读心术,更不会算命。她仍旧觉得学心理学得有点用处,我就开玩笑说是为了让家里的猫猫听我的话。听我说猫,她也开心起来,好像很懂的样子,还纠正我的叫法,不能叫母猫,要叫女猫,而公猫叫狼猫。
我父母家确有一只女猫,做过绝育手术,如今已活了22岁。当初我也琢磨能让猫听我的话,让我能摸摸它抱抱它。但后来我明白一件事:在猫面前,人类永远是奴隶,你永远要臣服于它,我知道了这一点说明我成功了,我也摸了它抱了它。可也挺失败的,得必须它高兴的时候,允许我摸和抱的时候,我才可以。
她接我话茬说猫是没有被人类驯服的动物,她说她的闺蜜就养猫,而且还有个故事以后再给我讲。她端起酒杯伸过来碰杯,说为我的家庭干杯,如果没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和睦家庭,猫咪也不会如此长寿。
酒已经喝了一多半,我俩还都没有醉意,重逢的开心还在延续,我也觉得今晚本应分享快乐。
“我想知道,您对我怎么看?”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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