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本家那三间老屋是从本族遗孤(洪和大伯)那里抵债过来;说是那样说一一其实说不清一一总之洪和大伯至今还愤愤不平。东边后来凑了一间一一那是堂叔:金生家!
一九六二年农历四月十四日:木子与栓子双胞兄弟就降生在老宅西屋……!
四月午后阳光正温柔地照在这低矮的小天井里,在阳光的反射下,瓦缝破漏处发射一缕缕金丝似亮光,后堂也光亮起来,在这不足二十平方间,靠西侧屏峰摆着旧的四方桌,上面盖着油垢发黄竹篾饭罩,上面有几个小窟窿眼,三面围着三条长脚木凳,一个快四十妇人挺着圆球似的大肚子,坐在面朝后门桌旁长凳子上,手中捻着麻丝艰难的地往纺车的纺轴嘴里传送麻丝,纺车发出均匀,速捷的吃吃声,靠着后面西边门(经纶毕露)坐着一个瘦黄,脸颊突出十三四岁黄毛丫头,正麻利地撕扯着洛麻,在她前面站着一个胖乎乎,圆圆脸小丫头,她不足一米高,也慢悠悠地,手脚并用撕扯洛麻,一一这洛麻几乎高出她身子一倍,一一她只好先将洛麻下半截用脚踩住,将上半截逐一,一小根,一小根撕开,然后将撕成丝上半截放下,捏住中央,再逐一撕下半截,一一她们便是即将出生的木子兄弟的大姐与二姐,她们往返不断用纤细,稚嫩小手撕扯着洛麻,将它们分开,再分开一一直至不能再分为止……!
纺车嘎然而止,姊妹俩抬起头,用惊悚的目光注视着母亲,母亲眉心紧锁,豆大汗珠从前额滚下,母亲用双手捧着滚动的肚子,……二姐惊呼:妈妈,妈妈!你怎么啦?……姊妹俩用惊愕目光望着母亲痛苦抽搐着的身子;她们表情惊慌无措,声调哀鸣哭泣……!
快,……快去!一一叫婶婶来!我要生了!母亲抬头满是冷汗的脸艰难地说出。
二姐丢下洛麻,转身撒腿便跑出中堂……!
大姐起身欲搀扶母亲起身,母亲的挥挥手,抬起头脸上的痛苦减弱些,紧锁的眉心缓缓舒展……!母亲的知道,这是临盆的预警,在子宫收缩后,一切复归宁静!母亲又拿起纺丝,大姐转忧为喜,母亲又踩着脚蹬纺起麻线……!
二姐推开半掩着叔叔家的双扇门,穿过厨房间,径自推开卧室的门,和玉婶正侧身在床给小弟弟喂奶,她向空中伸出两指摇了摇示意二姐等等!二姐急了,管不那么多,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凑过身子,用小手掌盖着嘴巴对着低语:我妈要生了……!
啊!和玉婶婶惊叫一声,从婴儿口中拉出奶头,翻过身子,坐了起来,露出两只沉甸甸硕大的乳房,(那刚脱口奶头,不断渗出奶水,)她使劲揉了揉乳头,慌乱地掩上对襟,小弟弟正啧啧着嘴,滴溜着乌黑眼晴在四处寻找甘甜乳汁,突然他本能得意识到娘亲无故的离身一一咩的一声哭了起来,婶婶俯身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边忙叫道:阿苹,阿苹!
唉,妈,我来了!前间传来一个稚嫩甜美小女孩的应声,不一会儿,从前间蹦蹦跳跳地跑来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辫三岁多的小女孩,她正泛巴一双乌黑大眼晴凝视着她母亲,等待她下达的任务。
苹,一一你哄着弟弟。嬷嬷要生弟弟啦,一一妈妈得去帮忙!
好的,一一妈妈!小苏苹欢快地接受任务,高兴地说:我会好好地哄着弟弟得,你去吧!
婶婶亲昵地拍了拍小苏苹的脸转身于二姐离开卧室。小苏苹这下高兴了!平时她总亲不了弟弟,一一这下,她可以亲个够了!
婶婶三步并做两步,小跑着穿过大伯家前间头,当她跨过中堂门槛后,便依然听到纺车吱吱喳喳的声音,她不由怨责道:
二嫂,……二嫂呀!都要生了,一一你还纺,还纺……!
她人未过中堂,声音己从中堂郎郎而来,她俊俏脸庞上堆着似嗔似爱的幽怨说:快别干了,一一好好躺床去……!
母亲抬起红晕的秀脸,歉意地微笑道:刚才闹了一下,一一现在又平静了!母親的手上依然在捻送着麻丝。
我看也差不多了,一一你看你额头多冒汗了呢!婶婶指了指母亲的额头说。经她一说,母亲果真觉得小腹又翻腾起来,这一下,她只好丢下麻丝双手抱紧小腹,她的背躬成一张弓似的!
婶婶慌忙上前扶起母亲,大姐也忙扶着一边,一左一右,二姐紧跟其后,到了卧室,婶婶要按母亲躺下,母亲摇摇头艰难的地说:你把床底下草纸拿出来,铺在床上一一玉啊!
哦!婶婶点点头应了一声。婶婶从床底下拉出一堆草纸,拆开麻利地铺了厚厚一层在床上,于大姐一道将母親放倒在床上后,对二位姐姐说:你们守着,我去找表嬷来接生……!
俩位姐姐同时点点头,婶婶一路小跑着去找表嬷(接生婆);母亲痛得翻滚在床,豆大汗珠不断从前额滚下,大姐和二姐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抚摸母亲快要胀裂硕大肚皮,母亲在痛的间隙断续说:莲,快去把你大叫来!
大姐万般不忍流着泪花点点头,无奈地一步≡回首,母亲挥挥手叫她快走,大姐点点手指,示意二姐注意,二姐点点头,年幼的二姐倚门茫然望着大姐拔腿跑出中堂,向灰坦对面小巷深处跑去……!
当婶婶穿过中堂,依稀闻到了临盆的血腥味,表嬷更是经验老道地感觉到这片刻宁静后的波涛,二姐焦虑地倚门望着她们进来,表嬷将她轻轻叫出去,关上了门,在昏暗的内室里,床上已凌乱不堪,表嬷用天使般声音微笑对母亲说:竹,放轻松些一一你行的,一定没事的!
半小时后,母亲在万般煎熬于挣扎中,产下木子,表嬷剪断肚脐带扎牢后,双手将木子递给婶婶,婶婶眼晴睁的大大的惊诧地说:这么小一一二嫂的肚子挺大哎……!
不小了一一还有一个呢!
啊!一一还有一个吗?
是啊!要不说一一不小呢!
喂!一一小是小了点!看起来倒挺清秀的呀!
隔了一刻,木子的弟弟也出生了!弟弟更小,更可怜!
婶婶惊诧连连:哎哟,……哎哟!罪过呀,俩个加起来,还没有我阿华大呢……!
母亲在万般劫难后,落下了安详的眼泪!起先是无声悄然的落泪,一一慢慢变得嘤嘤啜泣……!
表嬷说:二嫂啊!这样顺利地产下俩个一一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还哭什么呢?
他姨啊!母亲嘶哑着声音说:这么多孩子怎么养的活呀!
快别这么说,人家五六个儿子都养得下呢?
你二哥没本事,一一怎能于人家比得上呢!母亲无奈地叹息道。
快别这么说了一一隔壁想一个都得不到呢!婶婶凑近母亲耳边说。一一和玉婶婶指得是隔壁大伯家,自从大伯长子夭折后,连生四位千金,至今尚无一子。
大姐与爸爸从田间赶来,看到母亲顺利产下二个儿子,爸爸松了一口气!爸爸跟表嬷客套过后,表嬷背着药厢离去,爸爸只能等过节时,给她送上一只鸡,或老鸭做谢礼!
婶婶在灶灰间用干稻草围紧铁罐煲粥,而后叮咛大姐几句,起身向自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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