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力推荐我们去澎湖的台湾老师告诉我们,要找民宿的话,直接找双泽就行了,他会安排好一切。双泽是他的大学同学,同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却在毕业后甘愿返乡(澎湖),开办民宿。台湾老师说:
“雙澤從台灣返鄉很不容易,他有莫大的勇氣和別人逆向而行。”
因为如今的澎湖早已没有多少年轻人留在这里,只剩下老人们,有的老人甚至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澎湖及周边小岛。我们所居住的海景房民宿里,旁边就是一户七十多岁的独居老人。老人独居不易让人放心,他已经两次晕倒,差点没被发现。可是他仍然不愿意离开这里,到他的儿女那里去,一同居住在台湾本岛的大城市。而是愿意一直守在这个海边小屋,即便台北有人出高价收购这所房子,他也不肯卖掉它。每天下午,他就和其他几位老人,坐在他门前一张已经褪色的红色沙发上,聊天,喝茶,看看旁边这个民宿里又多住了哪些人。
如此,他仍然很寂寞。
和我们一起去的张老师告诉我们,老伯已经两次邀请他到那里聊天,并且拿出了最珍贵的茶叶,招待这个远方(大陆)的客人。在海景民宿的二楼阳台望向这些安静地坐着的老人的时候,我不禁在想:如此美丽的澎湖,都已抓不住在这土生土长的年轻人,更何况自然风光没有那么壮观的台湾本岛乃至大陆的其他地方呢。
双心石扈我们居住的房子里,本来便不是特地开办的民宿,而是双泽的私宅,专门用来招待朋友。也许比起他经营的流浪鲸鱼民宿群来,这边条件比较简陋。可是我们一行三人并不在意,反而很喜欢这里。因为这儿足够安静,且地段很好。它处于澎湖岛的南边,位于极窄的小小半岛上,在内海和外海夹缝里静立,所以我们不仅可以面朝大海,甚至连背部也朝着大海。走出房子,经过一条马路,跨过不久才新建的堤岸,就是嵵里沙滩。远远望去,左前方可以看见仅仅漏出一点点平面的七美岛和望安岛,正前方是的桶盘屿,因为比较近,显得大一些。右边则是虎井屿。当夕阳照在这几座小岛上,和大海的蓝形成冷暖色对比的时候,是嵵里沙滩最美的时刻。第一次黄昏,我躺在了沙滩上,因为太过舒服,睡着了,错过了夕阳。终于在第二天,我等待着,看到了晚霞中的嵵里沙滩,暖哄哄的橙黄色夕阳,照在几丝微风吹拂下、像棉絮一样温柔的云上,给它们镶上一段金边,然后停留在蓝绿色的海面,对照出温暖的颜色。还有飞机拉扯出的一条白色云道,在纯蓝的天空里,非常显眼。如果拥有足够的运气,还可以在这里看到跳跃的海豚。
嵵里沙滩我们一下机,双泽的妻子安娜早已等候在马公机场。在接我们回到嵵里的海景房后,又载着我们到了马公市区吃饭。之后的几天安娜便一直事无巨细地招待我们。安娜总会提前一晚打电话告诉我们,告诉我们她已为我们安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门票、船票、午餐等都已经准备妥当,不停接送我们。我们都因为如此麻烦别人而感到不安。但安娜全然不觉得有什么,就像我在台湾遇到的其他或认识或不认识的本土人一样,热情、友好。我问她这样接待我们会不会太过劳累吗?她回答说:
“不会呀,因为来的基本是朋友,所以都很开心可以接待。而且这都算我们的自由时间啊。”
我们呆在澎湖的第三天才见到双泽。初见双泽,瞬间就能被他的亲切感所包围。他的脸很黑,笑容特别灿烂,显得并不老,可是你仍然能看出一脸沧桑来。他穿着卡其色的裤子,裤脚挽得很高,赤脚。裤子很破旧了,可是他不会在乎。他告诉我们,他的三个孩子,海宁(6岁)、海惠(4岁)、海慕(1岁),从来没有过一身新衣服。身上所穿,全是朋友所给的旧衣服。我们听到都很惊讶,双泽解释说因为他生第一个孩子时,已经三十八岁了,这时身边的朋友的孩子年纪都比较大,所以完全可以让自己的孩子穿这些大哥哥大姐姐的旧衣服。
他说出来时,一脸自豪。我在旁边听着,被他的自豪感所触动。尚未等我问出孩子的感受如何,双泽继续谈到他的孩子们都特别喜欢穿大姐姐的衣服。每穿一件“新”衣服,她们都会兴奋地问:
“这是哪位姐姐的衣服?”
当被告知名字时,就已经有了一点点对大姐姐的想象。而当她们真正与那位大姐姐相见时,就会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休戚与共感。我见到海宁海惠海慕时,两位姐姐和一岁的弟弟脸上、身上都全是沙子。她们在沙滩上可以肆意奔跑、打滚。双泽谈起孩子时,骄傲地说:
“别看海慕只有一岁,常常弄得都是沙子,可是他很厉害喔,他从来不会把沙子弄到眼睛里,所以我们都不担心。”
看着沙子里打滚的海宁,安娜也苦笑着抱怨:
4岁的海惠和我“我们车子里的沙子永远都弄不干净的啦。”
双泽和安娜分别从清华大学英文系和台湾大学物理系毕业,可他们并不满足于台湾的教育体制。他们和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组织“共学”,让拥有不同长处的家长教导孩子们,有的教数学,有的教国文,有的教乐器……双泽呢,则教他们游泳。不同年龄的孩子在这“共学”方式下,不必受到填鸭式的教育,而可以在蓝天下,在房屋中,在大姐姐大哥哥小妹妹小弟弟的陪伴下,一同玩乐、学习,有爱而温馨、和谐而自由地成长……谈到这里,双泽指着阳台外的大海和沙滩说:
“大海就是最好的幼儿园。”
看着他热情洋溢的脸,我们三人也深受感染。除了是流浪鲸鱼民宿群的组织者,双泽还发起成立了NGO组织“海洋公民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目前只有五位领薪水的全职工作人员。干事长双泽每天下午都会到基金会工作,却属于不领薪水的志工。他致力于保护海洋、沙滩,保护澎湖生态,是当地的公民领袖,以下摘录于双泽的fb:
“再怎麼說,有一口氣在,就不想有限的生命被恐懼、懷疑、軟弱等白白浪費掉!再者,為政者在樹立典範,如果不能為所當為,有勇氣去承認政策的錯誤,然後謀求改進之道,也是在浪費自己寶貴的執政機會!”
“真心希望為政者都能審慎施政、心有土地、胸懷黎民!”
双泽的海景房就是隔壁老伯的哥哥的旧宅,老伯很生气哥哥居然将祖屋卖掉,所以每次见到双泽时,都会说:
“怎么会卖给你呢!真是的!”
可是在谈到最近的一次保护沙滩,反对大仓开发案的时候,老伯却忘记责怪这个买了他哥哥祖屋的人,盛赞双泽是个好人。
双泽的一天很忙碌。他一大早便会去进货,然后和妈妈一起做仙草冻卖,下午在基金会工作,搞运动,晚上则会友。他说他年轻时曾想去环游世界,可是没有想到遇见安娜,更没想到有了三个孩子。可是现在想想留在这里,办民宿,创NGO,却也接待来自各地的朋友,与他们接触、交往,了解他们的故事。仿佛也是环游世界一样。
令人不禁感慨,双泽没有走向世界,可是世界走向了双泽。
在最后,双泽和安娜都分别赶到了港口送我们。还为我们联系好了到达之后的接驳车,已经将关照延伸到了澎湖外。他们不仅房屋算得很便宜,还送我们当地特有的文石,做了繁体的藏书章和简体的印章送给我们三人。因为被这里的海景迷倒,临行前同行的朋友说,想在这边办婚礼了。双泽说完全可以,他计划过很多次。很多外国人都在这边结婚。
朋友听着心动了。我也心动了。
双泽安娜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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