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平王曰:“子以道德治天下,夫上世之王继嗣因业,亦有无道,各没其世,而无祸败者,何道以然?
文子曰:“夫道德者,所以相生养也,所以相畜长也,所以相敬爱也。主者,民之师也,上者,下之仪也。上有道德,则下有仁义,下有仁义则治矣。上无道德,则下毋仁义之心,下毋仁义之心则淫乱之世也,此道德之力也。夫宿其夜取,务循之,后之王者,期于此矣。
夫王者无道有位,继业未灭者,以仁义犹存也。而祸福之觉,已萌于私,陵慢之情,以轻其上矣。仁绝义灭则有君非君,为臣非臣,尊卑失位,强弱相陵,诸侯背叛,众人力政,朝请不恭,而不从令,不集。”
平王曰:“仁绝义灭者奈何之?”
文子曰:“仁绝义灭者,则民皆洒洒然,甚者怀其离心,唯以教化之。”
平王曰:“何谓以教化之?”
文子曰:“圣王以身先之,命曰教。”
平王曰:“以身先之教人如何,可谓德?”
文子曰:“不然。夫教人者,因其性而导之,因其欲而教之。故天子设明堂于中央,因时而安其位,当世而乐其业,反本教约而国富,故圣王必富民而后能怀远者。”
平王曰:“未富何如?”
文子曰:“民未富,则天子亦必不能富,不能贵,不能长有天下焉,己必教之所以。”
平王曰:“化民何如?”
文子曰:“传曰:人主退让守弱,为天下雌。立于不敢,设于不能。好德不争,故命曰化。忧民之忧,乐民之乐,忧以天下,乐以天下,故天下孰不乐?则天下欢愉而无忧者,天下百姓,百国之君,皆欢然思欲,爱利亲随,是以国家之昌而功名之大。人主国家安宁,其唯化也,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
平王曰:“不化为之奈何?”
文子曰:“不化,人主精诚未至也。
平王曰:“知所亲,不知所信,今余何修何昭,使民化?
文子曰:“推其诚心,施之于天下而已。诚心内发,远人自至,民化迁善兮。何即而?德加乎人,若出诸己。无为信,不足以得其心,故谓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下,诚在令外。”
平王曰:“何谓信?”
文子曰:“未尝不然谓之信。如四时之与受,如风雨之时降,从天地之固然。使各便其性,安其居,处其所能,周其所适,施其所宜,是以圣人周征谁举过。君子自爱也,小人自气也。夫受之与之行者,以德,道为期,受与时则、工器、左右,适情辞余。不贪得,不多积,不好味。不贪得而民毋维(惟),毋多积,而民毋病,毋好味而民毋美。民毋美则息津汤下;息津汤下,则耳目悦心;耳目悦心,则七窍不争;七窍不争,则欲不害性。欲足则贞廉,贞廉则无争心,无争心则以壹异知足,以知权强足,以独立节足。以壹异知足,则足以适所欲;以知权强足,则足以为官长,以独立节足,则足以养其神。”
平王曰:“除其嗜欲者而无争,心亦可得耶?”
文子曰:“等万物,齐死生。等万物则万物自附,齐死生则忧惧不能入。死者人怨,生者人喜,故生死者,毋过喜毋过行。过喜则忧生,过行则怨起。故曰:此不生而喜,不死而怨。”
(译文)
楚平王说:“你说用‘道德’治理天下,那前朝王的子嗣继承基业,也有‘无道’的,他们各自失去天下,却没有因为祸患败亡的,‘道’怎么会造成这样呢?”
文子说:“用‘道德’,所以人们相互促生养育,所以相互培养成长,所以相互尊敬爱护。君主是民众的老师,处于上面的,是下面的榜样。上面有‘道德’,那么下面就有‘仁义’,下面的有‘仁义’,那么天下得到治理了。上面没有‘道德’,那么下面的就不会有‘仁义’的观念,下面的没有‘仁义’的观念就会造成放纵动乱的世道,这是‘道德’的力量。早上准备晚上取得,一定要遵循它(道德),后代的王,指望它了。
那些没有‘道’却有王位的人,继承基业没有灭亡的君王,是因为下面的‘仁义’还在。但祸患的苗头,已经在暗中萌发,下面傲慢的心思,已经开始轻视上面。假如连‘仁义’都没有的话,那么就会造成‘有君非君,为臣非臣,尊卑失位,强弱相陵,诸侯背叛,大臣主政,上朝言辞不恭,也不服从命令‘的情况,只列举这些。’”
楚平王说:“连‘仁义’都没有会怎么样呢?”
文子说:“仁义’都没有的,那么民众都松散四散,更进一步就会想着叛离,只能用‘教’改变他们。”
楚平王说:“什么叫做用‘教’改变他们’?”
文子说:“‘圣王’以自身做模范,叫做‘教’。”
楚平王说:“以自身做模范教人怎么做,这可以称为‘德’吗?”
文子:“不对。教人要按着他的情况来开导他,按着他欲望来教他。所以天子在中央设立明堂,按照时令设立职位,符合世道而乐于其业,返回本业而使国家富足,所以‘圣王’一定是先使民众富足才能怀有远志的。”
楚平王说:“民众还没富足会怎么样?”
文子说:“民众还没有富足,那么天子一定不会富足,不会尊贵,不能长期拥有天下,一定要通过教他们来实现。”
楚平王说:“怎么使民众‘化’?”
文子说:“《传》里说:‘君主退让守弱,作为天下的雌性。以不冲动而立,以不全能而设。乐于以身作则而不与民众争辩,这样命叫做‘化’。担忧民众担忧的,喜爱民众所喜欢的,以天下之忧为忧,以天下之乐为乐,这样天下谁不快乐?假如天下人都欢乐没有一个担忧的,天下的百姓,百国的君主,都快乐的做想做的事,爱护财利,亲近身边的人,这样使国家昌盛而功名盛大。作为民众的主人想要国家安定繁荣,只有用‘化’,刑罚是不足以改变风气的,杀戮是不足以禁止奸邪的,只有申明‘化’才是上策。”
楚平王说:“‘不化’是什么原因?”
文子说:“‘不化’,是君主诚心没有达到。”
楚平王说:“我只知道亲近谁,不知道相信谁,现在我要怎么修养怎么发扬,使民众‘化’?”
文子说:“推出自己的诚心,到天下去施行就可以了。诚心从内而发,远方的人自然过来,民众得到‘化’就会变得善良了。怎么会这样呢?把德行施于别人,如同从自身出发一样。不建立信任,不足以得到民众的心,所以说信任跟话语一起出口,信任就会在话语的前面,诚心跟命令一起下达,那么诚心就会在命令以外。”
楚平王说:“什么叫做‘信’?”
文子说:“没有不合理叫做‘信’。就好像四季的更替,风雨的降临,按照天地自然的样子。使人们各自施展它们的本性,安定好所处的地方,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才能,安排好合适的地方,到合适的位置上施展长处,所以‘圣人’征召比自己厉害的人。君子爱惜自己,小人忿怨自己。交给同道的人做,以德行、道理作为标准,交给他们规范、工具、人员,根据情况辞退多余的。不贪多得,不过度积攒,不好评判。不贪多得那么民众就不会担忧,不过度积攒,那么民众就不会弊病,不好评判那么民众就不好美言,民众不好美言就能减少津液流失;减少津液流失,那么耳朵眼睛就能取悦内心;耳朵眼睛取悦内心就能使七窍(目、鼻、口、耳)不相互争夺;七窍不相互争夺,那么欲望就不会妨害本性。欲望得到满足那么就能品行端正,品行端正就不会有与别人争夺的心思,没有与别人争夺的心思那么就通过用‘一’衡量‘异’懂得满足,通过懂得权势放大满足,通过独身来约束满足。通过用‘一’衡量‘异’懂得满足,就足以到达所想到的地方;通过懂得权势放大满足,就足以长久的保住地位,通过独身来约束满足,就足以修养自己的精神。”
楚平王说:“去除自身嗜好和欲望不去争夺,这样内心是不是可以得道了?”
文子说:“平等地看待自身与万物,生成和消亡。平等地看待自身与万物那么万物就会自己亲近,平等地看待生存和死亡那么担忧和恐惧不能进入心里。死亡会使人哀怨,生成使人欢喜,所以看待生成和消亡,不要太欢喜不要太悲伤。太欢喜就会产生担忧,太哀怨就会产生怨愤。所以说:‘不要因为生成而欢喜,不要因为消亡而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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