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想考北京大学的女孩，嫁给了她表哥

那个想考北京大学的女孩，嫁给了她表哥

再一次见到小茹的时候，是在她家的院子里。院子里晒满了秕谷，他父亲和一个陌生男子正拿着木锨不断的搅动着。她挺着大肚子在一面墙上倚着，神色倦怠，眼神混浊无光。脸上的皮肤皴裂，仿佛锋利的刀划的。我妈说，小茹嫁给了比她大十岁的远房表哥。而他们总共没见过几次面。

小茹的母亲在她四五岁的时候便得了绝症，去世了。小茹和她父亲相依为命。但他父亲是个酒鬼加赌徒，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被他输的一干二净。他也不怎么管小茹。幸亏左邻右舍帮衬了不少。邻居们看小茹不能按时吃上饭，同情她，就时常叫她去自己家吃饭。有时候看她身上穿的衣服脏兮兮的，也会帮她洗。小茹自己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六岁的时候，小茹和我一道上了村里的小学。六岁的年纪，小茹已经非常懂事，学习非常刻苦。在班上二十几个孩子里她的字写得最漂亮，经常受到老师的夸奖。老师知道她家的情况，对她在其他方面也很关心。六七岁的年纪我就有了嫉妒心，因为父母经常在我前面夸奖她，让我向她学习。于是我伙同班上其他的小孩嘲弄欺负她。现在想想，真是懊恼不已。

那个想考北京大学的女孩，嫁给了她表哥

村子里只有小学，没有初中。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就去镇上上学。小茹的父亲却怎么也不再让她去上学了。小茹争不过她的父亲，便哭着找村长求助。村长是我大伯，那时正坐在我家的炕头上。小茹找到大伯的时候双眼红肿，说明情况后大伯很是气愤，便叫我爸一块去找小茹的爸爸说道说道。我跟在他们后面，一块进了小茹家。

她爸趾高气昂地对着大伯喊一个女娃儿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白白浪费钱。大伯和我爸据理力争让他同意小茹去镇上读初中，说小茹在学校的成绩一直不错，而且她也热爱学习。但她父亲怎么说也无动于衷。后来大伯脾气上来了，告诉他国家现在规定义务教育必须是九年，如果他不同意小茹念初中就是犯法。她父亲终于被唬住了，勉强答应让小茹去上学。

因为知道这个念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小茹上了初中之后学习便更加刻苦努力了。镇上的学校一个年纪有几百人，小茹每次考试都能考进前五。这大大提高了她的自信心。有一次开班会，班主任问我们有什么理想或是愿望。小茹回答说她想考上北京大学，将来在北京生活，永远离开这里。班上的同学发出一通嘈杂的哄笑，要知道我们这种小镇的学校每年连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都没几个，更何况是那遥远的北京大学呢？

初中三年，小茹的成绩一直在年纪名列前茅，我们都觉得她能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可最终小茹没有参加中考，我大伯以为又是她爸的缘故。但是现在已经是要读高中了，既然她父亲铁了心不让她去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小茹告诉我是她自己不想读高中了。她之所以不参加考试是因为考上了而没发读是更让她遗憾的。我对她说她难道忘了自己的理想了吗？她说她要自己挣够了读书用的钱再回来。

那一年，小茹15岁，跟着村子上的两个姑娘一块去了东莞的电子厂打工。她买了部手机，时常在QQ空间更新动态。空间动态更多的是她拍的高楼大厦，还有她灿烂的笑脸。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县城的北方姑娘，去了南方的大城市，我想一切新奇的东西都能令她着迷吧！上了高中以后，我几乎再也没有看见她发过动态。家人也很少再在我面前提起过小茹。她的父亲依旧日日买醉赌博。

我参加高考那年小茹从南方回来了。村子里的人都站在她们家门口围观。她确实变了个样子，不仅穿着打扮不再那么老土了，目光里也看不见稚嫩了。大伙都纷纷夸赞去了大城市就是不一样。第二天一早小茹便穿回以前的破旧衣服，扛着锄头去地里除草了。

高考完之后：我回老家的房子收拾东西。在她家门口见到了她，跟我聊了一会儿。不多会她父亲就开始喊“丫头！丫头！喂个猪咋这么磨蹭呢？”她告诉我，他父亲喝醉酒摔断了腿，躺在炕上不能下地。家里的活现在就靠她一个人了。

刚去东莞的时候一切还是新奇的。小茹工作的地方是一个酱油厂，虽然每天要站着工作十几个小时，刚开始的几天腿肚子以下都是肿的，但是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一天能挣一百块钱。小茹的工作是给酱油瓶贴标签，整个产线上就只有小茹和另外一个跟她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姑娘。除了她俩整个车间全部都是男的，有跟他们岁数差不多的，也有比他们大

男人们在干活的当儿总是聊些小茹听也没听过的事情。小茹边干活边竖起耳朵留意他们的谈话。中午休息的时候坐在一块，男人们聊的时候小茹也会时不时插一句。不到一个月，她便和男人们熟络了起来。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长的白白净净的男孩对她很亲近。在工作的时候有时偷偷过来给她手里塞一瓶饮料。

后来，小茹跟那个男孩子恋爱了，男孩对她很好。一天，男孩偷偷把她拉到一边，说要带她去另一个地方工作，能挣更多的钱。虽然她有些犹豫，但还是相信了男孩。他们工作的这个酱油厂的老板看他们年龄不大，没有扣他们的工资。拿着工资离开的时候小茹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

男孩带她来到一幢大楼的一个办公室，告诉她他在另一个部门上班，暂时离开了。办公室很大，里面的几个人都西装革履。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坐在老板椅上的女的开口说话了，问小茹什么学历。她有些心虚，小声说初中毕业。女子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对旁边的一个男的努了努嘴，说：“小王，你去带她做一个入职培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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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培训过程中小茹知道了这个公司好像是销售家用电器的。上班的第一天，她去楼下发了一天的广告。晚上，女老板请他们去吃饭。五星级酒店的菜品有很多小茹叫不上名字，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候，女老板开口了：“小茹！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好好干，这都不算什么！”小茹对着老板僵硬的笑了笑。

小茹发了一周的传单，第二周老板拍给她一项任务，去给别人推销他们的产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茹一件也没推销出去。女老板拉着脸说晚上不许让她吃饭。第二天老板又给她指派了一项任务，让她给公司拉进来一个人。结果，小茹也没完成。后来小茹被关了三天，还遭到了一顿毒打。她给男朋友打电话，但早已联系不上。过了几天，她的手机也被他们收走了，小茹断了跟外面的一切联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有一次她想逃出去，但是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她又被抓回来了。逃跑的代价就是她又遭到了毒打，遍体鳞伤。他们让小茹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跟家人，亲戚朋友要钱，但是小茹一分钱也没要到。渐渐地，他们对小茹失去了兴趣，对她的看管也放松了不少。

一天半夜，小茹趁他们不注意，从二楼窗户跳下，一路跑到了一家派出所。追他的人无可奈何就走了。在向民警说明一切后，一个年龄有点大的警察说，她肯定是进了传销。民警们让她回家，可小茹身无分文。那个年长的警察把她介绍到了一家内衣厂工作。那个厂子是那个警察自家开的小作坊，他儿子和儿媳在打理。正好他们忙不过来，缺个人手。

在那个内衣厂工作了半年，挣了一点钱，小茹便辞了工作，买了车票回来了。

说起这些时，小茹的眼里含着泪花。她说，以前她一心想出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但是越大的地方人心就越险恶，小地方有小地方的温情。

小茹的父亲一心想招个上门女婿来照料他们的生活。我大三那年，也就是小茹21岁的时候嫁给了她的远房表哥。他的表哥比她大十岁，人很老实，对她和他父亲都很好。

再次见到小茹的时候，她父亲问我关于我学校的事情。她父亲说：“男娃儿应该念书，像女娃就该早些嫁人，念那么多书没用的，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小茹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早些的时候有一个县电视台的记者要对小茹做一个采访，被她拒绝了。那个记者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的哥哥，让我劝一下小茹。

看到小茹不怎么打扮，慵懒的靠在墙上，眼睛里似乎透着一股不甘心。但我放弃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