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走了

李老爷走了。默默地悄无声息义无反顾地走了。

李老爷是带着遗憾走的。

哎，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老伴怎么也想不通，要知道就这样走了，我怎么也不去刷锅洗碗。再说两句话，也是好的，老伴叹息着。

李老爷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李老爷正值壮年的时候，家境很好。

70年代末期，大家还住茅草房的时代，李老爷家就率先盖起了三间砖瓦房。紧接着，80年代初又盖起了四间。

过了几年又在街上盖了两间门面房，还做了点生意。

那时候的李老爷，成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

按理说李老爷曾经也是时代的弄潮儿，为儿孙也算是积累过财富的人，这样的人也会有遗憾？

听李老太说自从李老太出院以后，李老爷就一直郁郁寡欢。

李老爷走后，李老太是哭得最伤心的人。

李老太知道，其实李老爷如果开开心心的话，还可以陪她过很久。

有句话是，“哀莫大于心死。”

故事还得追溯到老太太的那场病。

老太太一辈子都没生过病，可是生起病来就要命。

李老太被查出了食管癌，中期，李老爷哭成了泪人。哀叹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李老爷前几年因为一场车祸，导致瘫痪，再也无力自理。

本来老太太身体健康的话，李老爷还是有信心的，可是如今老伴得了绝症，说不定比自己走得还早。

村东头有个老太太，因为常年卧床，加上，老年痴呆。闺女每次回来看她，走到李老爷家门口，都会和李老爷打招呼。说起老太太的近况，最后临走时总是唉声叹气。哎，老太太哪天才能死，断了那口气呢？活着都跟着受罪啊！

床头百日无孝子。

老爷子深知，如果自己活到这个份上，跟村东头的老太太也差不了多少。

唉，还不如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断这口气？老爷子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好像咀嚼多了，从中得出真理。

唉，人老了不中用哦，活着都跟着受罪！

是啊，还是死了好啊！死了都干净。

就像头皮屑，没有更清爽。

李老爷的心灰意冷绝不是因为别人的子女，那些不孝的话。

而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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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老太太的这场病，是个引子，就像世界大战爆发的导火线。

老太太病了，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医院里的化验单上的白纸黑字。

让所有子女如梦初醒————父母也不是铁打的。

经过一段时日的治疗，老太太的病一天比一天好，大家都很高兴。

老太太的两个儿子。也是轮换着到医院陪着老人，老人感觉很幸福。

如果老太太能够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也是很好的。可是老太太身在医院，心却在家里。

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整天以泪洗面，吃不香，睡不安，仿佛得了绝症的是他，而不是老太太。

四女儿和三女儿，听说老爷子那样，姐妹俩商量把老爷子接过来。三女儿租的房子离医院近，老太太每天上午打完点滴，就可以到三女儿家和老爷子“团聚。”

负责送老爷子过来的人是大儿子，大儿子在搬运过程中，发现了老爷子的一个秘密:老爷子竟然还有存款，两万多元。

这在农村80多岁老爷老太中，还是一笔不小的钱呢。

这钱。一定不能让那个二货拿去，他不知用了父母多少钱，这点钱一定要用在父母身上，不能让他拿去打水漂了。

父母现在都需要钱。

想想都气人，他整天就知道赌钱，没钱就来父母这里抠，拿去的，从来没有回来过。

前天又说没钱，问我能不能让他出去打工，这么多年都没出去打工，为什么母亲病了他要出去赚钱？

真是岂有此理！

银行工作人员建议，在老爷子的存折上加另一个人的身份证号。存折由专人保管，这样可以控制随意取款。

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有钱，自己也不能去取，药也都是子女买了来。

自从老大把存折加上他的身份证号，老爷子的一切开销也只能找他了。

老大有时感觉也烦，因为老爷子的事真多，不是咳嗽的厉害，就是发烧，来了以后还要为他端屎倒尿，后悔，揽这些破事。

要是不闻不问多好，这么多年了，离了这老匹夫不是过得很好么！

真后悔在他瘫痪以后还接了他的几亩地，不接他的地的话我就有理由推掉一切。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做的，自己也是抱孙子的人了，将来也需要儿女，总得做做样子吧。

这两天更烦，听说得了绝症的人都可以办低保的，可是跑了几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且在办低保的过程中意外的发现，这么多年来，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两个妹妹的土地补贴钱，都被那个二货领了。

占了父母一辈子的便宜，这次非叫他吐出来不可！

老大义正词严。要为父母出一口恶气，教训一下这个大逆不道的二货。

老二媳妇听说要算她的账傻眼了？要他把补贴的小本子交出来，死活也不交，没办法，老二去了银行，把清单打一份出来。

看来躲也躲不掉了，索性来个大盘，大家算个清清楚楚。

老二媳妇建议老二也去算老大的帐。

老二一脸迷惑，不知从何算起。

老二媳妇指点，就是街上的房子呀，还有那次老爷子出车祸，住院费报销的那部分听说被大女人（老大媳妇）领去了。

是啊，老二猛地惊醒。

是啊，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应该是冬天的夜晚，30年前吧，因为那时候正准备结婚，现在儿子都30岁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整个村子都被那个不堪回首的一幕，惊得坐立不安。

老二摸了一把耳朵上的伤疤，伤疤早已不疼了，可是在心里的痛，却永远不能停止流血。

那天老爷子要不是穿得多的话，肯定也会伤得很重。

他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难道街上的两间房子，真的值得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自从那件事后，我怎么那么怕他？对了，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呀，他怎么如比狠心对待自己的“亲人？”

现在我已五十多岁，我的孙子也快出生了，他的孙子已快小学毕业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动不动就充满火药味？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又要挑起事端？

难道这个家只要有他，就会永无宁日？

想想当年，他拿刀一顿砍杀，街上的房子就是他的了，从此于父母不顾，于兄弟姐妹不顾，一住，就是30年，要不是拆迁，到现在还住在里面。这30年里，父母姐妹都挤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我为什么那么怕他？算就算吧，为什么不算？算算也好，算了才知道谁占了多少便宜！

他有什么资格跟我算？应该是我主动找他算才对，老二像被激怒的狮子。

想当年，抢了街上的房子不说，有事没事还要回来大吵大闹，还说我这边四间房，他那边三间，太不公平。

家里的三间空在那里，不让小姊妹住，她们都挤在我那边两间房里，直到一个个像燕子一样飞走。

今天还要跟我算账，讨公平，我现在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公平！

老二审时度势，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做某些说明。

那个大嫂真“聪明”啊！就她知道医院里能钻到空，那是别人花的钱，她也好意思拿，也不怕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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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老爷子万万没料到这件事会牵扯到这么多事。

老爷子想结束这场新的战争。可是30年前就没有阻止得了的一切，如今年迈的他又能怎样？

老太太还没有出院，跟往常一样，打完点滴被三女儿接了回来。

本以为为了父母的健康，为了家庭的和睦，能来一场心平气和的交谈，哪怕中间会有某些不快，最后大家都能握手言和，这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目的。

也许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本来胜券在握的老大，一听说要和他算街上的房子，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不再主动要求算那笔补贴金了，要算的话，无论从人格，还是从金钱，他都赢不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其实家是讲爱的地方，只要错了能改，大家一样看好你，毕竟是亲人，伤谁都是伤自己。

在接下来的这场争执中，如果大家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话，也许这场争执带来的后果是另一番景象。

人的可悲之处也许就在于执迷不悟，最后导致咎由自取，身败名裂。

战争如期爆发。

老太太刚躺下，这在恢复期的病人，休息是何等重要！

老二要求老大小声，小声点。别吵醒老太太。可是老大忍不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

他逼问老爷子街上的房子到底多宽，多长、要算给你多少钱？医院的报销的钱到底是谁领去的，为什么栽赃？好像老爷子现在就需要钱。

二女儿在旁边看不过，气愤地说:“这么久了，他只盖了房一直没住过，现在老了，怎能记得多宽多长，他刚才说了你又不承认，你到底想怎样”？

有气无力的老爷子恳求老大停止争执，老大气急败坏地问，你们是不是早有预谋？我是不是进了你们的圈套了？

这么多年了，你们有问过我的事吗？有照顾过我吗？理解我的感受吗？

老大好像一直生活在痛苦的深渊里。

是啊，一个人如果只活在自私里，又怎能不痛苦？

老爷子无可奈何，哀叹自己无能，不能为儿孙造更多的福。快死了还没让儿孙过上他们理想的生活，老爷子恨自已。

老爷子怎么也想不通，老韩家五个儿子，结婚的时候个个都是茅草房，如今早早地家家在县城都买了套房。

难道当时我给他们盖了瓦房是个错误？

老韩家的五个儿子，团结得像一个人，而自己的两个儿子就像仇人似的，水火不容。

面对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儿子，曾经那么自信，那么值得村里人仰慕的李老爷，此时竟哭笑不得。

李老爷感觉很遗憾！遗憾自己竟然老了，不中用了。还拖累儿孙。给儿孙带来这么多困惑。

呜呼哀哉！

自从争吵过后，老大再也不沾老爷子的身边。

一开始老爷子还不死心，还经常打电话给老大。

老大的电话，就是没人接。老爷子从希望到失望，失望到希望。

希望再失望。

最后成了绝望。

一个绝望的，即将落幕的老人，内心充满了悲哀。

在一个秋末的早晨，在鸟儿的阵阵哀鸣里，李老爷悄悄地走了。

李老爷很遗憾，遗憾没能给儿孙留下足够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