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是我在塘沽上大沽渔校时的校工,50多岁,大脑袋,罗圈腿。
老黄原是傅作义的骑兵,属于给出路的起义人员,最终被安置到大沽渔校,看大门带打电铃,吃住都在传达室。
光棍一条的老黄,兵痞习气难改,不但嗜酒如命,喝高了还卷天骂地的,好在他的公鸭嗓沙沙哑哑的闹不出多大的动静。
在我的记忆里,尽管老黄经常醉醺醺的,但拉响上下课的电铃却十分准时,从不乱套,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和几个同学常在下课后去传达室听老黄讲绥远抗战的事。老黄很乐意跟我们白话这段历史,可惜舌头总捋不直,故事不多,返来复去就那点儿内容。我始终没听他讲过骑兵与鬼子近战肉搏的战例,就向他提问。老黄说,他所在的部队和鬼子开战,都是远远地架炮轰,要么把鬼子轰跑,要么轰不跑就撤,没和鬼子照过面。这话听了真让人扫兴。
文革时,学校“停课闹革命”,老黄没事干,也无处可去,酒量却见长。
有一天,学校的红卫兵紧张起来,说有人要来攻打大沽渔校,就在教学楼顶上堆放障碍物和投掷物。那天我正巧从天津到校领取每月6元的助学金,晚上住在平房宿舍里,看到不少男女同学在黑灯瞎火的大楼里紧张地“备战”,还看到喝好了的老黄被“战乱”景象吸引进了大楼。
忽然听说老黄在黑黢黢的楼道里非礼了一位女同学!这下褶子了,老黄被红卫兵打得乌眼青,从此“享受”了“牛鬼蛇神”待遇,被关进了小黑屋,每有批斗大会还要坐“喷气式”,够喝一壶的!
1969年,我返校去内蒙上山下乡的时候又见到老黄。这时,学校已经改成了东沽中学,“大沽渔校”不存在了,我们等待乘汽车去火车站,只能在校门口转悠,场面既冷清又尴尬。老黄这时又成了东沽中学的校工,这天没有撒酒疯,对我们这些即将去内蒙的人很是亲切。但大家都沉寖在失去“家园”又即将远行的沉重心情之中,没人理睬他。老黄见到我,凑上来说:“内蒙不错,那地方的莜面好吃,忒好吃。”
我没见过莜面是嘛玩意,感觉老黄是故弄玄虚。老黄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对我说:“不信?到内蒙一吃就知道了,将来有机会给我带点儿回来,忒好吃!忒好吃!”
老黄对莜面的赞美和念念不忘,使我后来在内蒙一吃莜面就会想起他,只可惜我一直对莜面二五眼,始终没有“忒好吃”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我们刚下乡时,做莜面掌握不好火候,经常吃生莜面吃伤了的缘故。但几十年来耳濡目染旁人吃莜面时的惬意和讲究,相信老黄对莜面的钟情和怀念绝非虚言。
遗憾的是,我始终没给老黄带过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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