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拾趣二题(二)

作者: 三栖野鹤 | 来源:发表于2019-02-04 00:00 被阅读11次

                            仁强大爹赶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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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这个地方,管“伯父”,既有叫“伯伯”、“大伯”的,也有称“大爹”的,为了便于区分,有的还会在称呼的前面加上他的姓氏或者名字来一起称呼,如“张大爹”、“有财大爹”等等。

    黄伯名叫黄仁强,我们经常称呼他为“仁强大爹”。

    仁强大爹和我们同住一个村,但不是一个生产队。由于他平常和我们家很不走往,我对他说不上有太大的印象。后来之所以和他扯上干系,并大体了解了他,就是因为一次抬马驮子的事。

    土地下户以后,农村孩子的事情也多了起来,砍柴割草自不必说,赶马驮煤这些活碌也少不了。我们村不产煤炭,生产生活用煤都得到十里开外的煤窑上人背马驮。

    因为驮柴驮草驮粮食都得用马,因此村里喂马的人家比较多。每年的六、七月间,和十冬腊月,农活相对较少,这期间就是每家每户筹备一年烧火煤的时候。

    赶马驮煤的事,村里的孩子十一二岁就开始做起。

    为了能抬上马驮子,那时的我们,赶马驮煤都是拉帮结伙成马帮的。

    每天天不亮便动身,那人喊马叫,再加上马脖上晃铛晃铛的钞子声,随时弄得整个寨子鸡犬不宁……

    那时我们人还小,一两个人是无法承受百多两百斤马驮子的,为了抬马驮子不得不拉帮结伙。因为两个大人可以抬得上的马驮子,那时的我们至少也得四个,两个人负责一头才行!

    尽管驮煤时经常拉帮结伙,但日子长了也难免有落单的时候。

    那是暑假里的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同伴闲的无事就跑去摸蛤蚌。摸呀摸呀,一混就到了深更半夜才睡觉,第二天早上就睡过了头。

    等我们起来的时候已是八点过钟,往天结伴同去驮煤的小伙伴们早赶马走了,唯剩下了同样起晚了的小红和我。我们只得抓紧鞴马,然后骑上马一路小跑,去追赶先去了的马帮。因为一旦追不上他们,就有可能找不到人帮着抬马驮子,我们两个只能共同抬一头,还得请人抬一头,只有这样才能把二百多斤的煤驮子抬到马背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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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紧赶慢赶,终因间隔时间太长,还是没有能够追上往日结伴同行的马帮。就在离煤炭山还有一里多的地方便遇上了他们,他们已驮了煤往回赶了。我们俩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要继续前去又怕请不到人抬驮子,要随大帮人马转回家,既怕大人吼骂,又觉得白来一趟不划算,我们有些犹豫不决。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从煤炭山上走的时候,仁强大爹才刚刚到,还没开始装煤炭。你们去快一点,一定还碰得到他,可以请他帮着抬驮子!”见我们犹豫不决,随大帮人马返回的一个小伙伴突然告诉我们说。

    “哦——是的,是的!”其他的人也附和着肯定地说。

    我们听了后定下心来,狠狠抽了各自的马儿几鞭子,快马向煤炭山赶去……

    不大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煤炭山上的煤炭堆旁,仁强大爹果真还在那儿。他并没有揭下驮子来装煤,而是站着装,正在左一铲右一铲地,往马背上的马箩里装煤。——原来,由于已是半早上时候,卖煤的大人已忙着干别的活碌去了,仅安排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在那里收钱,根本帮不了前来驮煤炭的人抬马驮子。所以仁强大爹只好站着装煤炭。

    我们这样想着,暗自庆幸我们来得还正是时候,我们还来不及跟仁强大爹打声招呼,便忙着把马驮子揭了下来,慌忙火急地往马箩里装煤炭。意思是要赶了跟仁强大爹一起装好,以便请他帮助抬驮子——他帮助我们抬一头,我们俩自己负责抬一头。

    当时,我们的手脚麻利到了极点,三下五除二就把马驮子装满并捆绑好了。再看仁强大爹时,他也刚好把煤装完放下铁锹,我们连忙笑着请他说:

    “大爹,请您挨我们抬一下驮子嘛,我们两个抬不上!”

    “抬不动!”冷冰冰的一句。

    我们以为正在用手拍打着马箩里煤炭的他,是跟我们开玩笑,便只顾把马拉了靠近马驮子再次请他:

    “真的,我们两个抬不动,请您一下,大爹!”

    “哎呀——反正我们也不麻烦别人,自己各自站着装,我们也帮不了人家啷子忙!”仁强大爹各自阴阳怪气地说着,转身拉了马就走,根本就不搭理我们。

    令我们更加想不到的是,在他转身那一瞬,我分明还感到他目光凶狠、充满敌意,就象似我们借了他白米还了他粗糠……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再瞧瞧平平稳稳放在地上的两副马驮子,我们无奈而恐慌,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想骂娘。

    那天,我们不知等了多久,才请到过路的人帮助把马驮子抬上,只知道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两点过三点钟了,整个人饿得脚手发软眼发花,出了好几身虚汗才捱到家。

    当然,从那天起,我们在内心里也记住了仁强大爹。其实,按当时的心理再称之为“大爹”,完全是辈分使然,于感情上早没了那个概念,反之深深印在心底的就是骂娘:“黄仁强这个老杂毛太不近情理,太死板” !

    冤家路窄。第二天,我、小红和其他小伙伴共七八个人一起去砍柴。我们骑在马上一路走去,在大沟边又遇上了仁强大爹。他也是去砍柴刚刚转回来,已赶着驮了柴驮子的马往回走。

    如果我们一看见仁强大爹赶着马迎面而来时,就停马让他先过的话,那里路宽,是完全可以让得开的。可是才一看见他,小红就讲,“这个老杂毛,昨天请他抬一下驮子都请不动,害得我们差点饿死掉。今天既然在这里碰着了,我就要整他个难看!”

    说着,他勒马上前,直杵杵就迎着仁强大爹的马冲了过去。我们一帮人也理所当然耀武扬威地尾随而至。由于路窄,里外都是两米多高的埂子,小红的马和仁强大爹的马来了个马嘴对马嘴,两匹驮了驮子的马根本就错不开,除非哪一方的马转头找个宽的地方站着,给对方先过去。

    按照常规,碰上这种情况,都是空马主动给驮有重驮子的马让道。可小红骑在马上就是不让,也不说话。见他如此,我们也故意一声不响地尾在后面。

    仁强大爹见这阵势,抬头扫了我们一眼。只这一扫,我又感到了头天那种凶狠、含有敌意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后,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从马后面绕到了马前头,拉了担在马驮子上的缰绳,然后把马拉了向后转,回走了三十多米远,到路宽的地方,把自家的马招呼了站住,让我们过去。

    小红也不客气,在他回走的时候,就率着马队一直尾着走,当他把马安顿好让我们过去的时候,我们策马就准备理直气壮地过去。就在这时,听到了仁强大爹自言自语的声音——

    “马嘎,莫闯着人家嘞,闯着人家给人家骂嘞!”

    我们的马队与他的马错开后,我们边走边想,觉得仁强大爹那句话是越想越好笑。除了话本身的含义而外,就那语气和语调就十分的有味道。小红更是激动得不得了,他开始是放声开怀大笑,接着就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摹仿——

    “马嘎,莫闯着人家嘞,闯着人家给人家骂嘞!”

    “马嘎,莫闯着人家嘞,闯着人家给人家骂嘞!”

    ……

    见他一遍一遍地摹仿,我们大家也不甘寂寞,都跟着他你一句我一句地摹仿起来,摹仿来摹仿去,就开始用这句话来相互打趣。等到了砍柴的山上,由于一路上无数遍的重复,那句“马嘎,莫闯着人家嘞,闯着人家给人家骂嘞!”早变成了我们的顺口溜,每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就会迸出一句来:

    “马嘎,莫闯着人家嘞,闯着人家给人家骂嘞!”

    更为奇怪的是自那以后,我们赶马只要遇上仁强大爹,他都是主动找路宽的地方,安顿好自己的马让路给我们。

    可我们却还不知足,认为他这样做是怕我们,是理所当然的。更为可恨的是每回遇上他,我们都少不了要你一句我一句用他那句“马嘎,莫闯着人家嘞,闯着人家给人家骂嘞!”来奚落和嘲讽他。我记得很清楚,每次他都忍气吞声、一言不发,最多就是用那含有敌意而凶狠的目光扫我们一眼。

    时间长了,我们觉得十分纳闷,老想不通这老者为什么这样死板和怪异!

    有一天,我们几个斗胆把这种对仁强大爹的感觉和想法告诉了父亲,只见父亲长长地叹息说:

    “是八字呐!是命呐!一个人再狠也狠不过命啰!你们讲他死板、怪异,要是在前头些年么,整个寨子头找不出二一个有他开朗好玩的人来!特别是那点山歌小调是从来不离口的,经常在哼着,也是他婆娘骂他的吃饭就不会停着的,吃一嘴饭,就要哼一句,然后才吃第二嘴的哟!嗨——只是八字不如人了!”

    当时的我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又接着问父亲:“那他为哪样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为哪样子?——还不是就为了他家的‘七仙女’啰!”在场的小叔不乏揶揄地说。

    听了这话,我们才想起来,仁强大爹家是有七个姑娘,村里的人都戏称她们为“七仙女”。

    “其实他在只有‘七仙女’的时候,山歌小调都还在时不时地哼着的,真正一句不哼,变得像现在这样死板,是在他家又添了‘八姐九妹’的时候才开始的!”小叔又继续回忆说,听得出来,他话语中不乏调侃的味道。

    听小叔这样一说,我们才知道,原来仁强大爹家不仅仅只有“七仙女”,是还有“八姐九妹”的,只是“八姐九妹”被仁强大爹他们作了另行安排,所以我们不知道。

    直到今天我才慢慢地理解过来,假若当年的“八姐九妹”变成“八哥九弟”的话,她们不但不会被另行安排,仁强大爹的山歌小调也一定会哼到现在,而且一定很动听,他用来看我们的也决不会是含有敌意、凶狠的目光!

    现在想来,深为我们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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