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静水
我爷爷二十岁的那一年,在他木工生涯的路上,认识了我奶奶。
由于年尾刚交割了我三叔爷欠教书先生的两担谷,一开春,家里能吃的东西就所剩无几。
所以那段时间,爷爷出门特别的早。他要到更远的地方,才能揽到更多的活计。
年前年后,是乡下嫁娶比较集中的时节,木工活比较多。嫁女儿的人家,都要做装衣服用的两个大木箱作陪嫁。爷爷出门早,是想多点时间,多做几个木箱。
那天,我爷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的目的地,是龙江河下游对面的林家村。他要在两天时间内,帮人家把箱子赶出来。
他走出家门的时候,露气还相当的重,风也很大。门外那棵黄皮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他穿过门外那片开阔的甘蔗林时,地垅上的小草,密密麻麻地缀满了露珠。
我爷爷顺着垅上走,走到地垅尽头的村口时,他那双千层底布鞋,己被露水打湿。
那双布鞋,是我太婆特意为他赶远路打的。
我爷爷走上村外的马路,双脚用力地踏在地面上,以抖落鞋帮上的草屑。
他踏地的声音,惊醒了村口那棵老橄榄树上的一只布谷鸟。树上响起了一声声清脆的鸟叫声:“谷咕!谷咕……”
我爷爷精神为之一振,他以乎感觉到一种先兆。布谷的叫声里,是否预示他今天的运气不错?
我爷爷那天的运气的确不错。
那天做箱子时,手上的感觉特别好,做出来的活计相当漂亮。当天还没完工,就得到了事主家两个大南瓜的额外奖赏。
傍晚时分,他喜悠悠地用那条随身带的木棍,担着工具箱和两个大南瓜,走出林家村的那片松树林。
同路回村的,还有同村打短工的小三子。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河边赶,怕晚了错过最后一渡船。
那时候,我奶奶还是个初长成的十八岁大姑娘。
由于营养不良,身子很单薄,身材跟她的年龄不大相称。
她家住在林家村边上的李家庄。每天傍晚,我奶奶从田地里收工回来后,趁天没黑,跟村里的一帮小姐妹,到龙江河边沐衣洗菜。
那时,河边是她们和外界接触的唯一地方。
在这里,可以看见渡船上来来往往的客人。一天劳累之后,小姐妹们可以在父母的视线之外,尽情玩耍打闹一番。那是她们贫穷闭塞的生活中,唯一真正感到快乐的时光。
我爷爷和小三子来到河边的时候,太阳正落到河对面的山顶上。夜幕低垂,他们正好赶上了最后一渡船。
船工是李家庄人,外号叫“老三”的一个黑老头。
两人踏上渡船后,劣根未除的小三子,对着河边的洗菜姑娘们,打起了一个响哨。
这可惹了“老三”一脸难看的脸色。
象我爷爷这样的老实人,平时是不屑跟小三子这样的人同路的。今天例外,是因为天色晚了,出于安全的考虑。
小三子虽是同族兄弟,但有小偷小摸、吃喝嫖赌的坏毛病,平时还自恃祖上传下的几招花拳绣脚,到处惹事生非。总之,在乡人口里,小三子的名声不太好。
但今天没想到的是,小三子充满挑逗的这一口哨,却得到了岸边姑娘们的热烈回应。
口哨成了一段爱情故事的开始。
当时我奶奶在内的几个洗菜姑娘,对这个大胆的挑逗,只表示了表面的恼怒。
她们长久少有地涨红了脸,用洗菜时掰除出来的老菜梗作手榴弹,往船上的两个外村后生身上扔,同时发出了嘻嘻哈哈的畅笑。
她们毫无顾忌的笑声,给老船工的那张黑脸涂上了红色。
“老三”久久不肯撑船离岸,用一种“看你们怎么闹下去”的表情,坐在船蓬里看热闹。
我奶奶当时自然也加入了扔菜梗的姑娘当中,她是不肯错过这片刻的快乐,而且她扔菜梗的技术,比其他姑娘都好。
菜梗从我奶奶纤细的手中脱手而出时,她丝毫没有想到,菜梗会给她捎来了一段姻缘。
她扔出的菜梗,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正好挂在了我爷爷的头上。
尽管我爷爷在菜梗来到之前,做了躲闪的动作,但还是没能躲过。
我奶奶当时大大地吃了一惊,笑声戛然而止。她把手里没洗完的菜,往水里一丢,回身就朝岸上跑。
跑了几步后,她转身停了下来,看看我爷爷是否追上岸来。
但是,当时我爷爷只是做了个假装的恼怒表情,并没有真恼,更没有追上岸来。
显然,他对平时不屑一顾的,这样一种男女青年之间的挑情方式,骤然发生了兴趣。
我要说的是,我爷爷当时,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英俊小伙子。他对许多没碰到过的事,充满了好奇心。
他是从被我奶奶打在头上的那根菜梗开始,注意上了我奶奶。
当时他只是朝我奶奶笑了笑,然后把挂在头上的菜梗拿下来,随手扔到了水里。他这宽厚的一笑,给我奶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后,对这两个“调戏”本村女青年的无礼青年,船工“老三”感到无比愤怒。任凭两个年轻人怎么哀求,索性不开船了。
两个年轻人,最后不得不把工具藏到河岸边的树上,趁天未全黑,泅水过河。
好在龙江河水并不很深,河道也窄。我爷爷当时是一边游水,一边推着两个南瓜过河,他舍不得丢下那两个南瓜。
接下来的日子,我爷爷常常舍近就远,或故意绕道经过李家庄渡口,为的是想见上我奶奶一面。
我奶奶那段时间,更是显得特别的勤快,每天从田地里一收工回来,就往渡口跑。
故事往下发展,就不言而喻了,两只大南瓜,做了最初的见证。
——THE END——
文字编辑|静水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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