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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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打开电脑，一则热点新闻《当红女作家茉莉：只爱裙装》扑入眼帘，内容是：“众所周知，美女作家茉莉不但一年四季只着裙装，且每日款式更迭、从不雷同。更有知情人士爆料，茉莉家中别墅仅二楼以上住人，一楼整层都是衣帽间，各式裙装一应俱全。”

当茉莉看到“知情人士”四个字，撇嘴苦笑了一下：罗布又来这套了！

罗布是茉莉的经纪人，也是她的现任男友，两人交往已三年，感情甚笃。

茉莉承认自己裙装多确属事实，罗布规定她必须维持“故事女神”的公众形象，飘逸的既视感非常重要：洒脱的长裙明显比充满束缚感的裤装更能让粉丝们浮想联翩。

粉丝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家，茉莉只穿裤装，比如现在，茉莉就穿着一身休闲衣裤。不知为什么，茉莉感觉裤装才更贴合自己的本性，才让她更能感觉到温暖、舒适、自在，脑子似乎也会更加活跃。

茉莉是一个高产的作家，要随时保持思维灵活。她不但高产，而且文风多变，故事情节极富冲击力，更让粉丝们津津乐道的是：茉莉的作品会涉及各类题材，谁也说不清她的下本新书会是什么内容：温馨童话、柔美恋情、飘渺玄幻、残酷商战、豪迈武侠、磊落英雄、精妙推理、抑或是阴森恐怖鬼故事，一切都有可能。

茉莉的百变让粉丝们着迷，他们说：看茉莉的文字，总会感受到一种刚柔并济的美。一个人体内怎么会同时住着两种性别？真是匪夷所思，神秘，也是一种美。

-02-

今天是茉莉难得的休息日，每月她都会在家中蜷缩几天，拒绝外出。一般情况下，这几天茉莉的文字产量是最高的，可最近这两天，却卡了壳。茉莉想：卡了就卡了吧，正好休息休息。频繁的亮相，是以挑灯夜战为代价的，那快掉到地上的眼袋，全靠每月的这几天归位。

每逢休息日时，陪在茉莉身边的就只有妈妈，甚至连罗布都会被拒之门外。休息日里，茉莉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穿裤子在家里光着脚走来走去，还可以尝到妈妈亲手做的独家咕咾鱼，一切都那么轻松自在。在茉莉心中，妈妈是最爱自己的人，比罗布更爱。

妈妈现在......？茉莉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想到妈妈就会头晕，可妈妈不就在自己身边么？

瞧，妈妈捧了个黑色长方盒走进来了：“门卫送来个盒子，好美！”，茉莉惊诧于惜字如金的妈妈会说这么多字，她狠心将目光与书本的胶着撕裂开来，往盒子看了过去，谁知这一看，目光便与那盒子恋上了，全然忘了一秒之前还与书本如胶似漆。

这礼盒是常见的上下合口，只松松地用透明薄纱随意捆扎了一下。这是个黑色珠光洒银镂花纸盒，在点点如星光的银粉中还嵌了条由细白珍珠组成的银河。而最抓人眼球的当属那团装饰结，竟是一只用日本樱花纸裁剪穿插而成的立体蝴蝶，黑红色，拖着长尾，姿态翩飞，每条弧线都流畅优美——整个盒子华丽大气、别具匠心。

茉莉在拆纸盒前犹豫了，舍不得破坏了那完整的包装，最终，还是妈妈给代劳了，是的，是妈妈帮忙打开盒子的，可妈妈......妈妈自己去哪儿了？她的身影突然开始变虚幻、变模糊，可此时茉莉的心思全在盒子上了。

盒盖掀起，一条素净简单的蚕丝长裙躺在里面，如同蚕茧中的婴儿。

茉莉提起裙子一看：裙摆层层叠叠蓬蓬松松，捏在手中却轻若无物，想必若攥于手心也不过小小一团。

再看那盒子内外也无任何信笺标记，只撒着几朵茉莉花，散发着纯净清香，想来是粉丝所送。

茉莉意欲将裙子上身试穿，却想起妈妈常说的话：新衣服一定要先下个水比较妥当。正好前几日罗布给买了台最新款超声波洗衣机，据说外带烘干功能且洗涤轻薄衣物效果远胜手洗，正好试试。

-03-

午休起床，茉莉瞥见桌上的盒子，勾起了对长裙的惦念，她兴冲冲跑到洗衣机前，开盖一看：裙子居然不见了！她想问问是不是妈妈拿走了，可哪儿都找不到妈妈，看来妈妈出门了。

小区戒备森严，家中关门闭户且无财物丢失，基本可排除外人闯入的可能性；罗布虽有钥匙，但人在外省，排除！自己和妈妈均无动机、无时间、无梦游前科，排除！那么......

茉莉的脑袋“哄”地一下兴奋了起来，她感觉脑海中所有的细胞都开始咆哮、开始奔跑，跑得热血沸腾，跑得冒出了汩汩蒸汽，不一会儿，便将她的脸蛋儿蒸得绯红。

茉莉从裤兜里掏出随身小本，开始记录自己的思绪：脑洞破的时候，要抓紧记录，这是茉莉多年的习惯：

“（1）难道，家中事先藏了他人？

（2）难道，有隐身人进屋？

（3）难道，是个恶作剧，裙子材质会变化，变成渣随水冲走了？

（4）难道，洗衣机成了精，把衣服给吞了？

（5）难道，家中还存在着其他精灵？因为喜欢那裙子给偷走了？

（6）难道，洗衣机底下有个加工厂，很多小人在下面劳动，今天因故忘记送回了？

（7）难道，这是条高科技裙，一沾水或遇热就会有自动隐身功能？

（8）难道，裙子只是个虚像，是外星人派来记录地球信息的寄托物？这么快就回去交差了？

（9）难道，裙子的材质是某种生化物品，已随烘干分解，变成蒸汽充满了整个房间？

（10）难道，裙子和变色龙一般会随环境变色？

（11）难道，这是去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12）难道，裙子自身就是个带翅膀的活物，洗个澡后哼着歌去厨房进餐了？那么，它是精灵？是天使？是鬼魂附着？还是......”

不过十余分钟，已经哗啦啦记录了一堆，她也顾不上找裙子了，赶紧坐到电脑前，开始备份自己的思维。

-04-

当电话进来的时候，茉莉还坐在电脑前拼命敲着字，现在她在做的，是将所有灵感创意逐条整理成文字，然后顺势搭出故事框架。

“哈罗，今儿的礼物还满意吗？”免提里传出罗布那性感的男中音。

茉莉茫然地从屏幕前仰起头，懵懂不知其归云：“什么礼物？”，她又揉了揉发涩的双眼，突然想了起来，“我擦，裙子是你送的？那个，裙子......不知去哪儿了。”

“那，你今儿写了新故事吗？”罗布居然一点儿也不惊讶，依旧慢条斯理的问道。

“写了写了。哈哈哈，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那裙子，让我堵塞多日的灵感喷薄而出。不和你说了，我正拼命做记录呢。”茉莉欢快地挂了电话。

继一篇童话和一篇玄幻之后，她正在构思第三篇故事的梗概，这篇是个推理故事，难度会大些，但也恰恰是读者们最喜欢的类型。

......

待茉莉思考到最后一篇故事时，“叮铃铃铃”，耳边突然响起了铃声，吓得她停下了正敲着键盘的手。

-05-

伴随着闹铃声，一个熟悉的男中音凭空传来，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你这幻针不会失效吧？你看他的手停下了。”

这是在和自己说话吗？茉莉甩了甩头，正打算反问，却马上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怎么可能？我的幻针确实不被政府认可，但那恰恰说明了它具有切实有效的致幻性，连政府都害怕。你瞧，他都一口气写了21篇故事梗概了，还不兴让人家休息会儿？！”

茉莉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聊些什么，甩了甩头，决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故事的编纂中去，这种莫名其妙的幻听，实在太恐怖了，一定是自己今儿脑洞挖得太大所致。

“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茉莉在脑中拼命地与自己对抗着，手又开始断断续续打起字来。

可那对话声偏偏不肯停止：“看，又开始写了吧......罗布，我真想不明白，你们不就是彼此喜欢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搞不定爹妈就弄个形婚好了，再不行直接出柜，也没多大事儿，何必让我把他的幻境记忆设成女生？”

“你不懂！他以为阿姨是因为得知了我们的事儿，才突发心脏病猝死的，一直心怀愧疚。这种心态下他既不可能和我好好相处，更不可能写出什么好故事。你看，阿姨去世后，他多久没出新书了？那些签好的合同都要到期了，我们哪来那么多钱支付违约金？不然，我哪里会舍得出此下策。”男中音答道。

茉莉的手还在惯性般地敲打键盘，可电脑上呈现的内容却明显紊乱了：“阿姨？是指的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就像有一辆疾驰的列车从脑中碾过，将所有的脑细胞都震得“罄哩哐啷”一般。她抬起手，锤了锤脑袋，感觉自己的头颅如同一个被瞄准的水袋，马上就要炸裂开来。

“罗布，不好了，幻针好像失效了，这样下去，他无法醒来，会困在故事情境中的！”一个声音惊呼道。

“你忒么还有谱没谱？！人绝不能死！他死了那些合约怎么办，他死了......我......怎么办......？”男中音竟然开始哽咽起来：“我当时一冲动用你给的那个幻像礼盒要了阿姨的命，我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希望能和他一辈子安安稳稳生活在一起。他死了......我怎么办......”

“来不及了，快下决心吧！我给幻针设置了记忆清零按钮。要不要清零？不清零，他死；清零，他不会再认得你是谁！”

......

"清零吧！”

茉莉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伸到了自己脖子后面，做了个摁下按钮的动作——“啪！”——脑中所有的震动声都停止了，这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06-

一小时后。

在一张铺着蓝白床单的床上，躺着个面貌俊秀的男生，一缕阳光从窗外投入，挑逗着他秀长的睫毛，随着睫毛地抖动，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莫利，你醒了！”一个坐在床边的英俊男人赶紧凑过脸来，他苍白的面颊上挂着一抹担忧，男中音浑厚好听：“自我介绍，我叫罗布，是你的主治医生。”他冲莫利伸出了一只手。

“罗布（萝卜）医生！你好你好！”莫利也伸出手去，眉一挑，嘴角一翘，绽放出了一朵俏皮的微笑。

文   |   咏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