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说到成绩的时候,周围人都侧转着压低头用余光看着余文琦的反应,她只能把头低低的埋进去。
低垂下去的手腕上,全是杂乱无章、或深或浅的白痕。
“铃铃铃……”铃声中,她迟悠悠恍惚的走出去。
桌子上方方片片的答题纸上,满是红色的圈圈,有的如浸血水红的晃眼,有的地方已经风干黑枯,只有两处水皱的地方还带着透明的泪水,渗透了红色,也染上了自己。
饭桌上的硬质卡纸,不断传来熟悉声音的卧室。
两人忽而皱眉忽而低语,约莫两刻钟,老师走出卧室眉间阴云不散,还是对奶奶止不住的嘱咐,叹了一口气,走了。
奶奶读书少,家里位置不高,但是所幸奶奶明事理。
播打出了那个的电话,对着电话讲:文琦该去你们身边了,留在这里不行。
电话那头似乎很粗暴,奶奶的眉头时而紧促时而舒缓,最后挣扎的点下了头。
晚上,奶奶在饭桌上问余文琦:你想去你父母哪里么?
余文琦没回答一直低着头吃饭,奶奶又重复了一次,文琪摇了摇头。
奶奶低下头揉抚着她的肩问着,文琦,奶奶看的出来,你不喜欢这里。
她点了点头,她从没想过离开这里。
余文琦瞳孔流出光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蒙上阴翳的眼睛也明亮起来。
第二天,在候车室,余文琦穿着最新的衣服,尽管看起来与周围人的衣服并无两样,或许唯一有区别的东西,就是她带着向往和希望的双眼,而周围的人早就是成为了习惯的呆滞。
同样在候车室,人来人往。余文琦站了站好像在看望什么,又低落的蹲下来,抱着她的背包,里面满是衣物,鼓起的背包夹层里黑洞洞的,我想只有她知道藏着什么。
余文琦又一次站起来,这次她更焦急了,两边的毛孔被硬生生的紧张挤出汗液。
余文琦却没站起来了,她怕失望,她的内衣沾满汗液,粘腻的燥人。
她就这样蹲着,蹲在候车室出口的旁侧,她在等一个男人,终于有一道身影在阴沉的夜幕中分离出来。
男人平淡的说,先回家。
余文琦点点头,咬着牙硬撑着发麻的双腿,拖拉着行李,跟着男人的脚步。
尽管燥热粘腻,她终于还是感受到属于大城市独特的晚风,喧嚣、芬芳、明亮数不尽的东西,夹带在风中,一点点涌入文琦的眼睛,灌入耳中。
的士司机顺着车潮拐角消失在眼界中,他短缓了胸中的半口气质问着说,谁让你过来的?
男人两指揉了揉眉头,恶狠狠骂道,这个老东西,怎么还不死,天天给我找麻烦。
余文琦眨眼就想懂了什么,转身背朝这个称呼“爸爸”的男人,她想走。
男人反倒是嚣张的笑起来叫嚷到着,你个小崽子,你揍啊,哈哈哈,我看你能去哪。
余文琦跑了几步,她还是在小巷拐角路口停住了,不再是那个她厌恶又熟悉的地方了。
很多虫子漫天飞舞,各尽其能,它们扑倒在上面,盲目的拥抱着光。
男人骂着,小犊子,还不给我死过来,再不过来我回家了。
余文琦转身,她摘下发绳,头发杂乱散落粘腻着汗液与灰尘,她又回去了,和从前一样。
发绳里落泪的小鲸鱼,又掉进背包的夹层,落入了深海。
夜晚,男人对着电话恶嚷嚷的叫嚣,不断地恶语,最后又像妥协了一样,答应着。
男人打量着文琦,反身拉起饭桌上收拾的女人,拖进房间。
他说,这样这样……这样也不错,这样以后出来有工作,我们还能拿彩礼钱,还行。
她嘀咕着,你说行就行吧……
她低着头,回到房间里沉寂下来,不断地叹气中又传来抽泣声。
男人说,你现在开始努力学吧,以后有安排你的时候。
余文琦总会在夕阳很红亮燥热的时候,面朝夕阳看远方,她觉得很温暖,无论是哭红的眼睛,还是委屈烫红的脸都能一起藏着,能哭的无声无息,也能温暖所有的开心。
六月,所有人都等着一个结果,余文琦也是。
在多的炫目的学科前,余文琦思绪不断,她想到了以前、想到了候车室、想到了那天街角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她想到了那片虫子,盲目、痴恋扑倒在光里的样子。
她指着编导,就算是暂时,她也想有机会安排一下别人的人生。
顺着她的目光,男人的眉头又一次紧皱起来,男人转头看着她,就像那天夜晚第一次接到这个女孩的时候的目光一样。
那一天晚上,醉酒的男人,不断摔砸着毕业同学送她的手工艺品,直到没有物品可以摔砸,紧接着的是皮革甩过空中的脆响。
第二天……
第三天……
余文琦始终没有松口。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违的电话铃声又一次在遥远乡村响起来。
男人的表情渐渐舒缓起来,不时有得意的笑容。
男人只是瞟了她一眼,就回房间。
在空白的寝室,有一铺床,文琦的。所幸其他年级段并没有搬走,老师也只是匆匆的催促了几声就离开了。
文琦在等。
那个男人说,有你奶奶的东西寄过来,奶奶只知道这里。
文琦知道,这都是借口,但是话是真的。
她拿到了那个包裹,三转九绕,一块方块的印花蜡布。
余文琦在床头,它在床尾,脑海里是那年奶奶说的话。
她的嘴下意识地张囊着:
等文琦长大,奶奶就用这块印花蜡布包着奶奶送你的小嫁妆。
蜡布里是五颜六色的纸张,手感独特的纸张……周围躺着一枚戒指静悄悄的睡在哪里,简易的花纹,扁平的圆型带着横向刻痕,绕满了一圈。
那天夜里在自助存款机前,余文琦终于忍不住了,她哭,哭的撼天动地,她从没有觉得有现在这么孤单。
她知道这钱,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她想说点什么,张嘴,在心里嘶哑着说,想家。
那个男人绝想不到这个女孩子,还是没遂了他的愿。
余文琦终于还是成了一名编剧专业的学生。
她朋友和她说,你要多去看看世界,才能有好的东西,才能写出属于你该有的剧情。
余文琦点头。
那年,她出去了,去的很小心也很果决。
她去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人,也见到很多新奇的东西。
返程的路上,她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叫魏均温。
他风韵有趣,对世事看的通透,按照同学的话,他很暖。他们一起结伴同行一段时间晨起相约,夜幕相离。
余文琦喜欢侧躺,蜷缩成一团,她时常恍惚的想着,如果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他就好了。
文琦时常站在衣店前凝思,里面的衣服真的好漂亮。
魏均温看了看衣服,敲了敲眼前的女孩,走吧,我送你一件礼物。
余文琦还没答应,就被他拉着手领走了,那是余文琦第一次被男生牵着手,宽大有力,不同于那个男人粗糙、角质遍生的手,这只手带着温柔、细腻的感觉。连带着行走的风,都有让她痴迷的味道,空气都暖着、缠绕着。
分别时那个男人带着笑容,而余文琦手里提着购物袋。
文琦知道,她欠了他很多,她偷瞄过衣服的吊牌,是她两个月余的生活费。
从今往后,文琦的生活里多了另外一件事情,和魏均温聊天,用卡顿的手机进行信息交流,有时忍受不了卡顿就转为电话。
余文琦和魏均温好像在一起了,天天甜腻的不行,他们天天逛街、一有空闲。
她遇到经济尴尬时,他也是帮她承当;他遇到烦恼时,她也总是静静的聆听着,时常也说一点自己的想法,尽管总是被拒绝的多,乐此不疲。
那天魏均温对余文琦说,你陪我去一趟酒局吧。
余文琦点头答应。
那天她穿上她认为她最漂亮的衣服,魏均温没来接她,余文琦有点失落。
在设宴的高端酒店里,他拉着她走进去,单论着装的确没有可以挑剔。
男人身上都充斥着浓郁的气味,女人身上装饰着精致的妆容,余文琦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静静的陪笑着,在他身边似乎总能感受到安全的感觉。
话题轮番又转,似乎每一位女伴都有说着什么,一个男人看着她,刺的余文琦眼睛发疼,周围也都安静下来,看着余文琦,魏均温也一样看着她,希望她说点什么。
余文琦这才知道,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个自卑的人,我张开嘴,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这么正式的场合,那么刺眼的目光中说些东西,而且话题她也从未有什么意见。
余文琦说,大家……能不能都别这样看着我。越说越低,低垂着头。
众人也只是尴尬一笑,夸奖她单纯可爱,又开始探讨起直接熟悉的话题。
只有魏均温的眉头低沉,面部阴暗,像被锁死了一样,转眼抬头看着众人却又一下子如阳光四蕴而开。
魏均温照旧将余文琦送回学校。
余文琦的目光迟迟不敢看他,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魏均温也是一语不发。
余文琦也像是知道了自己的不对,可还是没停止的找他。
一天,魏均温说,出来喝喝酒吧。
余文琦说:均温,我爱你……
他们醉倒,相拥、接吻、脱衣,直到床单皱搅,直到月上眉梢。
床单上一滩红色的血迹,不规则的蔓延,硬要说像什么?
像那年那个老师费劲笔墨、不断重复、愤怒、浓缩圈出她错误的红圈。
……
柒情日记121天,他开始不和我聊天,电话也显示在通话中
柒情日记144天,我们已经连续一周没有联系。
……
家中天台的火堆中,木炭中燃烧着一篇日记,风吹过带起片片飞灰,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是,不断重复地红圈,像那天夜里的血迹,像那年错误的红圈。
燃烧的书下是一根头绳,被火烧的崭新,新的像刚刚飞舞的飞灰,那只落泪的鲸鱼,终是成了焦炭,‘永沉海底’。
终是有一天,余文琦恍然觉悟了,他只是单纯把自己叫到某个房间,愤怒一气的发泄自己的怒火,就收拾衣物说,付了,桌子上有零钱,你饿了就吃点然后打车回去吧。
文琦恨也爱着他,他温暖、关爱、倾其所有地爱她的样子,不知道爱的是那个懵懵懂懂难入大场合却爱的纯真的人,还是喜欢现在这样能每天与他肢体相交感同深受的样子。
再后来,听说,魏均温又爱上了一个人,年龄更小。
文琦偶然看过一次,她像自己,却不自卑,爱的坦荡、爱的纯真。
余文琦也时常嘲笑自己,笑自己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想要的。
你像蜉蝣,给我的爱只有一天;我也像蜉蝣,追逐着你的爱然后“死去”。
我从来不喜说假话,所以我只说过一句话,那就是爱你。
——余文琦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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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一旦经历黑暗,更加努力平凡。所受的痛苦像一根刺,总在不经意间伤害你爱的人。
希望能把你的过往化作火光,让每一个人都有温暖的渴望。
讲述真实故事,生活总是少喜多忧。我们余生,温而不喜,哀而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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