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的梦中,我看见他来找我,匆促地推我向前,我看见前面充斥着游离的光,像午后的风,不断向我涌来,温暖、疲倦……他拉着我的手。
人生难昼,遇我忽白。
我是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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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0月26日,天气:雨
他更年轻了,年轻到了我们相识的时候,每天锻炼,他搂抱着我,在梦里我都感觉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肌肉饱满的弹性。我太老了,老到被他搂着甚至有一点喘不过气,我挣扎着,想起身,我怕他带我走。
他蹲下身,像年轻的时候抱我一样——公主抱。我知道,他想带我走,离开这里,哪里温暖、湿润,像夏日的海风,我想我可能坚持不住了……
我觉得我快走了,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总之就是这段时间。
“喂?小惠啊,我可能要走了,你准备准备吧。”
“妈,你乱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太想爸爸了吧?”
“不知道,家里的电视机也坏了,要不你来看看我吧。”
“电视机我已经找人来修了。”电话里声音顿了顿:“我的话,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再熬几天吧,就这样。”
房子的影子已经淡的化在了大地里,我看得见门前百米的凉亭,凉亭中间的树,几个乘凉要回去的人。
我想出去,我不能出去。
我看看能不能出去,或者偷偷出去看看?行么?我晕倒了怎么办?小惠会不会觉得麻烦?
我渡着步子,算了,还是不出去了吧。
晚安。
02
10月25日,天气:雷雨
昨天的他穿着西装,唯一一套,我们结婚买的。
他俯下身,拉着我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西式的浪漫,或许是在那个温暖的夏威夷?他吻我左手无名指,绅士的起身,牵着我,挽着手。
我老的钙缺失,骨骼收缩,却居然还是挽得住他的手,一步、两步、三步,像当时结婚的样子,一步步往前。亮堂、温暖、还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音乐。
雷声“轰隆”的一声,我从梦里爬起来,电视机黑白花了屏。
我内衣湿了,我想这个年纪有这个出汗量不是什么好事情。头混沉的厉害,低血压。
外面下着雨,偶尔还闪着雷,这种事情早上可少见的很。
冰箱里只有一些残留的绞肉,今天喝粥,加点肉。
我开始想念前几天的好天气,起码偶尔还有人路过门口,来和我说说话。我有点想念我的外孙,他特别可爱,总爱贴着叫嚷。我开始想有人能和我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房子好像也有点太大了,空的地方黑洞洞的吓人。
今天外面没有人乱走走了,都早早地回了家,我听见隔壁家小孩好像又被骂了。
晚安
03
10月24日,天气:阴
他站着,我看见周围的星星都明亮起来,越发明亮。我看见菜地越来越小。他双手交叉,数不尽的光从他背后喷射出来,涌向我,我挣扎着,从高空跌落,他看着我,眼角有泪,他拉不住我了。
我在想啊,你说,前几天温茂到底要带去看什么呢?
我看着天气是越来越差了,也指不定那天天气才会好起来。
好累,干干燥燥的,我觉得差不多开始喝粥了,他们都专业地说。
昨天在亭子那里受了寒,今天就不去了。
人气冷淡,冷的天都冷了。
这两天还看见有后生辈的人穿短袖,还有的不穿衣服在跑步,真好。
小惠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04
10月22日,天气:多云转阴
可能世界的那头也要出差,温茂三天两头才来看看我
可是今天,我有点想他了,到现在为止我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是不是梦里的人都不会说话?都不聊天?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今天的凉亭下面都是聊天的人,特别热闹。那个老头子,他为什么不讲话?
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找,也许是哪里也太无趣了吧。我也不见得是个有趣的人,也许是在一起久了,爱找我聊聊天?
我又点怕……我想我家老头子了,但是我也好想看外孙。
温茂,你干嘛走这么早啊!你是不是知道我怕黑,所以每天晚上都亮着天空来的,你说我能等到外孙看我么,我真想抱抱他啊。
晚安
05
10月20日,天气:多云
昨天的他又来了,那套白背心和衬衫,穿了这么久还是穿着。那几年种田、卖菜的日子,每天清晨就骑着三轮出去了,夏天天热,我也只能记得他穿着背心、衬衫回来的样子。
他拉着我,上次的路,越看越像菜地,走着路都亮堂起来。他回头看我,歪了一下头,然后就拉扯着我,我梦里不断挣扎。
今天的凉亭稀寡的很,我看见有一个人站着,杵着拐杖一直站着。
我发现周围都没什么人了,我也准备回去了。他突然和我说起来,子女都不来看他,他一个人活得很没有意思诸如此类。
听他说了一会,我说:“我该走了。”
他沉默了很久,“嗯”点了点头,我目送他走远,他步子移的很小心,无论是没有拐杖还是步子大一点都好像随时要摔倒一样。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06
10月17日,天气:晴
小惠来看我,好久没来了,每次来感觉家里东西给搬空了一样。被子、被套、衣服……全都暴露在阳光下面。
我不喜欢暴晒这些,每晒一次都感觉有一点点东西在阳光里死去,分解,落在不知道那个角落,飘成灰尘。
我没去那次火葬。我家老头子也是这样,一点点在光里烧焦,被捡走大块的骨头,剩下的呢?风一吹,变成灰,那他去哪里呢?
“妈,你要小心,我给你留了一些绞肉和一些蔬菜,还有一些可以直接煮的面。”
“小惠,你这次留多久啊?”
“啊,那个……”小惠支支吾吾的,“妈,电视机我已经帮你调过了,可以看了。”小惠在转移话题,她不喜欢我问这个,她嫌弃我麻烦。
其实我也知道,她留不久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
07
10月14日,天气:晴
昨天梦里看见温茂了,穿着难得的中山正装,我可从来没记得他有这个衣服啊?
你说是上天看我疾苦,让他来看我了么?我看见他,就止不住眼泪。他在梦里迟悠悠的漫步,和他生前一样,一看就是他。我看见他止不住的眼泪。
他和我走了一段路,我看见路慢慢宽起来,人慢慢少下去,走着走着,他好像对我说,我要走了。我醒了。
还是习惯性的摸摸肋骨边的脚,忘了,走了。
温茂这个老头子,我还感觉他还在我身边似的。
床头柜角的相框蒙了一层淡淡的灰,看上去暗淡了很多。我记得我天天擦,衣服袖口都蒙了一层灰蒙蒙的,真想我家老头子。
那年吵架,闹着分睡,我怕黑半夜总睡不着,总是故意发出点声音打扰他睡觉。
后来和好了也堵着气,一张床分头睡,半夜睡怕了也摸摸肋骨边的脚,总是安心一点。
你说,是他想我了么?
迷迷糊糊中,睁眼、眯眼、闭眼,一个人真难熬。
活着干什么呢?就这样天天睁眼么。
晚安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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